“商羽?你这是怎么了?”甘倩挽着袖子惊讶地看着沈娴:“清晨寒气重,你蹲在这里容易着凉呀。”
    沈娴觉得甘倩叫她“刘大人”十分别扭,便让甘倩直接叫她的字。
    “没什么,呵呵。”沈娴觉得夜袭蔡琰被赶出来这件事情太丢人了,于是她只傻笑了几声妄图蒙混过去。
    正在这时蔡琰推门出来,甘倩瞅瞅蔡琰,再看看蔫搭搭的沈娴,很明智地转移话题:“刚想找你们俩呢,这就碰上了,一起走吧。”
    吃过饭,三个妹子结伴出府。临走前沈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招来了一直偷偷跟着她的西凉汉子和水贼们。沈娴至今依旧不太习惯这四个人从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忽然冒出来,就比如今天……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那里挖了个洞的?”沈娴面无表情地指着州牧府门口不远处的一个大坑问道。之前是没有这个坑的,在沈娴叫人后,水贼之一忽然就从地里蹦出来了。
    水贼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呃……闲得无聊就随手挖了一个……”
    随手挖……你一个水贼为什么会打洞你又不是土行孙!
    沈娴真心觉得甘宁手底下全是怪才,她深吸一口气,简短地命令道:“填上。”
    “哦。”
    “填上之后换件衣服,穿的隐蔽点,跟在昭姬姐姐身后保护她。”沈娴把西凉汉子揪到一边说悄悄话:“千万不能让她和公达发现我派你们跟着他俩!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沈娴把西凉汉子推远了点,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故意高声说道:“记得把坑填上!年轻人好好干,干好了主公有赏!”
    蔡琰没在意沈娴偷着跟别人交代了什么,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水贼挥舞铁锹把坑填上:“那人是兴霸的手下?”
    “是啊。”沈娴没好气儿地说道,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蹭了自己一手水草的也是这位仁兄,不由得满头黑线:“兴霸和维佑各派了两个人保护我,平时不知道躲在哪里——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惊动人就挖出个大坑来,这人挺有本事的。”蔡琰眨眨眼睛:“如果让他把这坑挖在城外,两军对阵骑兵冲锋的时候……”
    这你都能脑洞大开?沈娴佩服地看着蔡琰:“是个不错的想法,但只能在特定情况下用……当陷阱不错。”
    在水贼没主动现身之前,沈娴她们三个没一个人发现旁边有个坑,足见水贼的伪装能力十分强。
    “可以让他去奉孝那里报道,”蔡琰笑眯眯地说道:“他跟文和最近没事在捣鼓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处。”
    郭嘉和贾诩凑成一伙了这件事情听起来就很恐怖,分分钟杀伤力翻倍。沈娴警惕地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决定有空去看看这俩人搞什么幺蛾子。
    距离跟荀攸约定“邂逅”的时间还早,沈娴就先带着两个妹子一路乱逛。看见书馆了就进去瞅瞅有没有名家大儒的传世之作,蔡琰对着一套文房四宝爱不释手,甘倩踮起脚尖找书看,沈娴把钱拍在桌子上,买!看见布店了就进去瞅瞅有没有好看的绸缎锦绣,蔡琰和甘倩抱着布在身上比划,沈娴就把钱拍在桌子上,买!看见首饰店了就进去瞅瞅有没有漂亮的钗环珠宝,蔡琰和甘倩看着一件一件的首饰有点挑花眼,沈娴就把钱拍在桌子上,买!
    看看看!买买买!
    蔡琰和甘倩一路逛,沈娴就负责在后面拎着她俩买的东西,然后交钱。谁让沈娴光是私产就有整整一郡的食邑呢,相比于几年之前穷得下个馆子都要犹豫好半天的可怜巴巴样,现在沈娴则是由内而外地诠释了那四个字:有钱任性。
    主公当到这份儿上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三人就这样看上哪个店进哪个店,喜欢什么买什么,直到走到了一家刚刚开张的伎馆门口,跟出来拉客的老鸨打了个照面。
    沈娴看看那老鸨,又抬头看看伎馆的招牌,上书三个清俊秀美的大字:醉月楼。
    说来这醉月楼的招牌还是当年沈娴给写的呢。
    “月娘。”沈娴对老鸨点头微笑,她怀中抱满了各式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从零嘴到布料再到首饰盒和字画,把沈娴点缀得好像一棵闪闪发光还会移动的圣诞树。
    “五公子!”
    月娘条件反射想跪下抱大腿,被沈娴一脚给阻止了——没办法东西太多腾不出手来,只能伸脚了。所幸月娘机灵得很,一看沈娴动作便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行大礼,便娇俏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我来了成都这许多天,终于见到您了。”
    “你们怎么搬到这里来了?”沈娴奋力对扒在门口冲她挥舞水袖手绢的姑娘们招招手,“绵竹出事了吗?”
    “那倒没有。”月娘说道:“主要是公子您把治所迁到成都,大户人家都跟着您一起走了,我们没什么生意可做,便商量着把房子卖了,凑了点盘缠来成都投奔您啦。”
    “拾掇了这几日,今天才开张,出门就遇贵人,能否请五公子赏个脸?”月娘一边说一边眨眨眼睛,对着沈娴轻盈地拜了拜,那话语似玩笑又似认真,完全没有唐突的感觉。
    沈娴还未回答,蔡琰忽然说道:“走了半天有些累了,要不我们进去歇歇?”
    沈娴:“……”
    昭姬姐姐这里不是饭店不是酒楼是伎馆啊!我倒是不在乎,你真的没事吗?
    蔡琰询问地看向甘倩,甘倩见月娘虽然是风尘女子,但在与沈娴说话时举手投足间并未有轻佻的感觉,再加上她们确实逛得有些累,于是……
    醉月楼成都主楼在新开张后迎来的第一批客人,是三个妹子。
    因为要招待沈娴这个大客户,月娘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门给关了,其他生意可以晚上再做嘛,也不差那点时间。
    月娘给三人上了几个精致的果盘和小吃,然后便招呼沈娴以前经常点的几个姑娘过来唱曲弹琴。蔡琰听了一会儿人家的琴声,转过头问沈娴:“你听听人家弹的,再听听你弹的。小娴,你真的不考虑让公瑾教教你弹琴吗?”
    “可是我好怕二哥听了我的琴声后削死我啊……”沈娴托着下巴懒懒地说道:“说起来他们都走了那么久了,连封信都不给我送过来,真小气!”
    沈娴顿了顿又说道:“难不成……他们被袁公路给扣留了?!”
    “应该不会,你别瞎想。”蔡琰说道:“袁公路没事儿难为孙伯符做什么?怎么说文台将军也是为了他战死的。”
    “这可不一定。”沈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当初就不该把孙策和周瑜放回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我得派点人去扬州打听一下消息,万一真的被扣了我得把他们捞出来。”
    “你急什么呀,今天不是出来玩的吗?”蔡琰伸手拧了一把沈娴的脸蛋:“你那么狰狞都把这些姑娘们吓到了。”
    沈娴闻言,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对着弹琴演奏的姑娘们微微一笑:“抱歉啊,你们继续。”
    “公子心情不好吗?”琴艺最好的小容柔声问沈娴。以前沈娴来醉月楼玩时,大家都称呼她为五公子,时间长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而且就算改了,叫姑娘总觉得怪怪的。
    “是不太好……”一想到袁术有可能截胡了自己的人沈娴就觉得有些心塞,她懒懒地趴在桌案上,决定在把蔡琰安全送到荀攸手上后,回去就给孙策写封信问问情况。
    “那我给公子跳个舞好不好?”舞艺出众的悦兮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几个轻盈的踏步旋转到大堂正中央,摆开姿势对着沈娴抛了个媚眼。小容见状,将曲子一换,弹出了一连串悠扬欢悦的声调。
    “好啊。”沈娴拍手笑道:“悦兮姐姐的舞蹈最好看了!”
    于是一帮姑娘们又弹又跳闹了起来。
    “你倒是跟她们很熟悉。”蔡琰给甘倩剥了一颗栗子,回头见沈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便也给她剥了一颗塞进嘴中:“这些姑娘大多都认识你啊。”
    “她们在绵竹开伎馆,我在绵竹当官,要想伎馆开得下去不被砸场子,认识几个道上的人是非常必要的事情。”甘倩见蔡琰给沈娴喂了一颗栗子,沈娴伸着脖子啃食的动作很像某种动物,她觉得有趣,便也给沈娴塞了个杏。沈娴来者不拒,塞什么吃什么,特别好养活,她一边啃一边说道:“况且我长得这么英俊帅气,姐姐们自然是一眼就记住我了。”
    蔡琰笑着摇摇头:“不害臊。”
    “蔡姑娘,公子真的很帅气呢!”一个端水的小丫鬟怯生生开口道:“以前在绵竹时总有人想欺负我们家的姑娘,都是被公子打跑的。”
    “是嘛?”蔡琰眨眨眼睛,戏谑地看向沈娴:“女英雄,给你赔礼啦。”
    “哎客气客气。”沈娴装模作样地说道:“看你长得漂亮,本公子就不跟你计较啦。”
    然后蔡琰给沈娴嘴里塞了个大个的栗子,差点儿没把她噎死。
    荀攸跟着微醉的郭嘉一路拐着任性的大弯在街上慢腾腾挪动着,荀攸十分怀疑郭嘉是在诓自己,他几次都想扔下郭嘉转身就走,但蔡琰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的倩影却硬生生止住了他离开的脚步。终于在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时,郭嘉停下了。
    “到了。”郭嘉刚好喝完了小酒坛中的最后一滴酒,他用袖子擦擦唇边的酒渍,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招牌:“就是这里。”
    荀攸顺着郭嘉的指点看去……然后他脸黑了。
    郭嘉身后是一家新张开的伎馆,这家伎馆的名字在他们当中还十分出名,因为郭嘉曾经为了逃避劳动而住在这伎馆里面七天不见人,最后还是沈娴过去帮他付清了酒钱。
    伎馆正是醉月楼。
    “郭奉孝你开什么玩笑啊!”
    荀攸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就该让小叔叔帮忙去给蔡邕提亲而不是找沈娴这个不靠谱的从而牵出来郭嘉这个更不靠谱的!
    “我哪里开玩笑了,公达你生什么气?”郭嘉被荀攸搞得满头雾水,他转过头,视线凌乱地落在招牌上,看了半天才勉强聚焦。
    “咦?”郭嘉眨眨眼睛:“这里分明就是主公最近经常来吃饭的酒楼啊,怎么成伎馆了?”
    荀攸一脸“你就装吧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样子。
    “公达,你听我解释,这真的是个误会!”郭嘉诚恳地说道:“我明明记得三天前来这里时它还是个酒楼的。”
    “之前确实是个酒楼。”眼瞅着荀攸要炸了,路边卖珠花的小贩开口拯救了郭嘉:“二位公子有所不知,那酒楼的老板原是扬州人,因为家中忽然出事,便急着把这里卖掉赶回去,然后差不多是在三天前吧,有个从绵竹来的姑娘花了重金从前老板手里把楼买走了,收拾之后今天重新开张,就是这醉月楼。”
    郭嘉斜了荀攸一眼:“我没骗你吧?”
    “我不关心你骗不骗我,”荀攸面无表情地盯着大门紧闭的醉月楼:“我只想知道昭姬他们在不在里面。”
    郭嘉耸耸肩膀:“看看不就知道咯。”
    雷厉风行的男人真是说干就干,荀攸还没反应过来,郭嘉便二话不说直接走到了门前,推开了两扇紧闭的大门。
    郭嘉看了一眼门里,忽然又伸手把被自己推开的门给关上了。
    “你干什么?”荀攸皱眉看着郭嘉:“在还是不在?”
    “一定我开门的方式不太对,让我再开一次。”郭嘉认认真真地说道,然后他把扇子插回领子后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重新推开了门。
    荀攸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哪个姑娘没事儿会去逛伎馆啊!沈娴就算了这个不靠谱的主公干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惊讶,但蔡琰和甘倩显然不是这种人——
    下一秒,荀攸体验到了光速打脸的感觉。
    郭嘉和荀攸呆呆地看着被一帮漂亮姑娘们围在当中既捏肩膀又捶腿、还侍候着喂零食吃的沈娴、蔡琰和甘倩。
    这就很尴尬了。
    郭嘉婉转地对荀攸说道:“要不我再开一次?”
    荀攸觉得自己被郭嘉和沈娴坑惨了。
    事情的重点在荀攸眼中当然不是蔡琰也在逛伎馆,而是蔡琰在逛伎馆的时候碰上了荀攸……别看这两句话只是掉了个前后,但意思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什么命运的邂逅?你家邂逅在伎馆啊!
    那一刻,荀攸体会到了沈娴阴险的心思。
    沈娴表示她真的很无辜……多日没有出门的她怎么知道酒楼被改成伎馆了啊?
    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句话,荀攸有些急切地跨进门中对蔡琰说道:“昭姬,你听我解释。”
    “呀!公达!好巧哦我们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沈娴咽下悦兮喂给她的栗子后,满脸惊喜地叫了起来,动作夸张到不忍直视:“你们也是来……来……”
    来什么?来逛伎馆的么?
    甘倩长叹一声,抓起一个大李子塞进沈娴嘴里,酸的沈娴脸都变形了。
    沈娴闭嘴了。
    荀攸拉着蔡琰离开了,临走时狠狠地瞪了沈娴一眼,沈娴自觉理亏,乖乖地低头接受荀攸的怒火。等确定他们两个人走得看不见了之后,沈娴抱着酒坛子满脸后悔地缩在屏风后面嚎:“都是我的错啊啊啊!我真的是刚刚知道这里从酒馆变成醉月楼的,我只是不甘心公达就这么轻松地把昭姬姐姐娶走了……我再也不这么做了……”
    甘倩慢条斯理地剥了一颗又一颗的栗子,她剥一颗沈娴就吃一颗,郭嘉看了觉得有趣,妄图从栗子堆中偷一个出来,哪晓得沈娴虽然身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护食的本能却一点儿没有减弱,郭嘉一伸手就被拍了一巴掌,最后只得悻悻地缩了回去。
    “商羽,别难过了,你没发现昭姬姐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在折腾什么吗?”甘倩剥完了所有的栗子后沈娴还在忧伤,于是她出言安慰道:“她刚才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啦。”
    “真的吗?”沈娴目光灼灼地看向甘倩,甘倩顶着巨大的压力点了点头,沈娴先是一喜,可随后又蔫了下来:“但是公达生气了……我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
    “好事多磨,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都不会珍惜的,磨磨公达也好。”郭嘉对着给他满上酒的那位姑娘说了声谢谢,漫不经心道:“况且昭姬都没生气,你又伤心个什么劲儿?”
    沈娴安静了好久,甘倩和郭嘉都以为她还在钻牛角尖,结果沈娴忽然问道:“你怎么在这?”
    郭嘉不动声色地把酒杯藏进袖子里,他眨眨眼睛说道:“因为公达昨天没有听到你的邂逅地点,所以我就带他一起过来了呀。”
    “那他为什么不向你问清楚?或者再来问问我呢?”沈娴十分疑惑:“非要把你带来,不出事才怪呢。我说怎么今天眼皮一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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