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已经在做准备活动了,他穿了件洗的很干净的白袍,显示出挺拔修长的身材,手中握着家传银枪一板一眼地比划着。
    蔡琰拉着甘倩在台子下摆了张桌案,还让丫鬟们上了好多茶饮点心,一副准备边看边吃的架势,说不定看台上打到精彩之处还会起身鼓掌。
    荀攸皱着眉头:“主公这么胡闹真的好?”
    郭嘉一脸无所谓:“反正过年,大家开心。”
    蔡琰回头笑眯眯地瞥了荀攸一眼:“你不愿意看为什么还要过来?”
    荀攸被蔡琰噎的无语,心说还不是你非要拉着我来吗?
    但这话荀攸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他只得咳嗽一声转移话题:“兴霸这边都有谁?”
    “主公去找了维佑。”郭嘉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有兴霸本人。”
    “不是三个人么?”荀攸问:“还差一个呢。”
    这次连郭嘉都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荀攸笑。
    荀攸慢慢睁大了眼睛:“主公自己上?!”
    荀攸试图去说服沈娴让她别跟着瞎掺和,随便找个人去打就得了,身为主公怎么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刀剑不长眼……
    然而荀攸叨逼叨半天,沈娴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公达,你是公达吧?你不是孝直吧?”
    于是荀攸愤愤地走了,拒绝跟沈娴说一句话。
    虽然赵云说了可以三个人一起上,但甘宁和张绣才不会做二打一这种没品的事,他们俩不顾沈娴的抗议商量了一下,决定让甘宁先上场。
    大舅子揍个开门红嘛,其他人只是跟着凑凑热闹而已。
    甘宁的水上功夫俊,陆地上就差了一点,但他又没打算跟赵云拼个你死我活,随便比划两下,装出一副很努力在打架的样子,糊弄糊弄沈娴和甘倩也就算了。
    于是其他人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尤其是甘倩,一直紧紧地攥着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甘宁和赵云的一举一动。
    但沈娴这个内行一眼就看出来甘宁没认真打。
    五十招之后甘宁落败,他把手中双锏一晃,退到场外对赵云拱手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好好对倩儿。”想了想,甘宁又补充了一句。
    赵云十分郑重地回答:“定不负她!”
    甘宁下场后逃窜到了蔡琰那边,他左顾右盼就是不去看沈娴。按照以往的经验沈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炸毛了,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事人一样,倒是搞得甘宁一头雾水。
    张绣拎着枪第二个上了场,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辜。甘宁要打赵云,是因为赵云要娶他妹妹;沈娴要打赵云,是因为赵云要娶她夫人(?);那自己要打赵云……是个什么理由?
    赵云对张绣点点头:“师兄。”
    这个称呼倒是勾起了张绣不少的回忆。
    童渊是个固执的人,他说了自己只收两个弟子,就是两个,任由多少人绞尽脑汁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往他身边塞人,最后的结果都是被丢出大门外。
    所以当张绣第一次听赵云叫他师兄时,他的反应是:这绝对不可能。
    但赵云用自己的枪法向张绣证明了身份,那套童渊的独门绝技百鸟朝凤在他枪下被使出来的时候,枪花乱舞如凤凰展翅,看得张绣情不自禁叫了好。
    同时张绣明白了为何童渊晚年会打破承诺收了赵云当关门弟子,因为他这个小师弟当真是学枪的天才。
    回忆结束,看着赵云那张清秀英俊的脸,张绣微微一笑:“我的枪法不如你。”
    “但我依旧会全力以赴。”张绣握枪慢慢后退,摆出一个起手的架势:“不是因为主公的要求,而是因为我不会认输。”
    赵云认真地点点头,他朗声道:“师兄,请!”
    张绣打得比甘宁精彩许多,他与赵云同样都是用枪,一个枪法为童渊的秘技百鸟朝凤,枪刃过处卷起阵阵罡风,撕裂的风声仿若火凤清啼,响破云霄;一个枪法为自创的七探蛇盘,灵活诡谲,每每以刁钻的角度回旋刺出,速度快得让人眼几乎捕捉不到枪尖上的锋芒。
    两把银枪相撞时炸出朵朵火花,一阵阵悠长的绵响在校场上空回荡。不知过了多少招后,两人渐渐都有些体力不支,忽然见赵云虚晃一枪,骗得张绣一招击偏,被压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差点儿摔下台去。
    “师兄,承让了。”银枪的枪尖抵在张绣的脖颈前,赵云微微一笑,高声说道。
    张绣倒也不恼,他哈哈大笑:“师弟果然枪法超群。”
    赵云和张绣互相谦让一番,其他人也都高声叫好看得很是开心,只有沈娴黑着脸一把揪住了蔡琰的衣袖:“三局两胜,我不该让他们俩先上!”
    沈娴只知道甘宁会放水,没想到张绣竟然也打不过赵云!
    荀攸终于松了口气,他一本正经道:“主公,三局两胜,是否已经可以宣布结果了?”
    “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还差一场呢!”沈娴义正言辞道:“大丈夫知其不可而为之,我是不会放弃的!”
    话音未落,沈娴一把抄起她之前放在蔡琰面前的柳木琴,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擂台走过去。
    “等等啊主公!有话好好说!别弹琴啊!”
    在满校场将士们的劝阻下,沈娴最终决定勉为其难地放下了琴,改用判官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这些渣渣根本不懂我现在的琴技已经很出众了!
    沈娴握着笔愤愤地想,在她对面,持枪的赵云一脸无奈:“主公,真要打?”
    “看不起我?”沈娴冷哼一声:“我也是弹晕过吕奉先的人,跟你过两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云莞尔:“那就请主公手下留情,我还等着娶媳妇呢。”
    “先打赢我再说吧!”
    沈娴没有放水,一丝一毫都没有。
    花间游的气劲在全身流转,沈娴将真气凝聚在笔锋之间,随着一招一式激发而出,她手上的毛笔灵活旋转,仿佛不是在过招,而是在一张看不见的宣纸上泼墨挥毫,笔走龙蛇。点穴截脉的功夫原本就清新灵动,女孩子用出来更是好看,台下围观的众人只觉得这是三场比试中最赏心悦目的一场。
    但好看是一回事,杀机四伏又是一回事,沈娴步履轻盈足下生花,她在擂台边缘不断游走,如同放风筝一般溜着赵云四处跑,一支普通的狼毫竟然让她挥出了名剑出鞘才有的杀意凛然。
    毕竟是远程对近战嘛,只要赵云不近身,就是沈娴的主场。
    赵云也看出来了问题的所在,他曾试着突入到沈娴的身侧,两人有几次短兵相接的时候。但沈娴那根看似无比脆弱的狼毫竟然十分顽强,连着抵住了赵云三枪都没有断裂,反而是让赵云觉得胸膛中气息激荡,难以平静。
    赵云心中微惊,他以为沈娴用的最溜的武器不是枪,而是琴。虽然一开始赵云也不明白这琴声究竟如何杀人,难道真如沈娴那帮手下说的那样,主公弹得太难听了把人吓死了吗?
    后来见沈娴出手,赵云明白了,沈娴只不过是借由琴声将她浑厚的内气激荡而出,以内劲震慑人的经脉穴道,从而达到杀人伤敌的目的。这么做唯一的一点要求就是,内力必须足够。
    据说沈娴操琴杀人的功夫是华佗教的,华佗还教了她其他的,看起来就是这个基本没用过几次的点穴截脉了。
    能治病又能杀人,神医和神医的弟子果然不可小觑。
    不知道打了多久,就在赵云觉得自己即将力竭落败的时候,沈娴终于收招了。
    其实这场比试沈娴很占便宜,两人都不能动杀手的情况下,沈娴只需要在赵云身上左点一下右点一下不知不觉断了他内息的流转就能获胜了。但是打着打着,看见赵云如论如何都不肯认输的模样,沈娴忽然想:算了吧。
    自己最开始的时候不是很希望赵云赶紧来提亲跟甘倩在一起吗?现在人家终于开口了,自己反倒阻来阻去,这又是什么道理。
    沈娴自嘲地笑了笑,她转着狼毫问:“如何?”
    “主公功夫卓绝,”赵云拄着枪微微喘气:“属下甘拜下风。”
    “对我姐姐不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沈娴象征性地威胁了一句,转身蹦下了擂台。
    蔡琰笑着问沈娴:“玩的开心了?”
    “还好吧。”沈娴伸了个懒腰:“筋骨总算是活动开了……”
    甘宁撇撇嘴:“感情主公你就是想找个人打架,那你来找我呀!”
    沈娴瞥了他一眼:“你不禁揍。”
    甘宁气得蹦了起来,指着沈娴道:“谁刚见的时候被我按在墙上揍!”
    荀攸、蔡琰和甘倩立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沈娴,郭嘉则懒懒地瞥了甘宁一眼。
    “荒谬!甘兴霸,请不要歪曲事实。”沈娴凉凉地说:“谁被你按墙上揍了,我那是让着你。”
    “那就再打一场!”甘宁一边嚷嚷,一边扯下挂在背后的双锏。
    沈娴缓缓抱起放在桌案上的柳木琴:“你确定?”
    甘宁立马把双锏扔到远处:“还是算了。”
    “倩儿。”沈娴握住了甘倩的手,她认真地说道:“如果子龙欺负你了,尽管来找我,你哥不靠谱。”
    “主公你说什么呢!”甘宁十分不满:“别在我妹子面前抹黑我呀。”
    蔡琰微微一笑:“输了的人没资格说话。”
    甘宁一不敢惹贾诩,二不敢惹蔡琰,只得缩缩脖子躲去了一边。
    甘倩点点头,她攥紧了沈娴的双手,低声说道:“我知道,谢谢主公。”
    赵云和甘倩的婚礼还是延后了,因为沈娴要花时间准备那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
    ……其实是短短的十五天办婚礼太仓促了,再加上正月十五的时候还有蔡琰和荀攸的婚礼,沈娴真的抽不出人手和时间了。赵云实在是太闷骚,也不提前说一声。
    最后在沈娴请教吴、周二位夫人之后,将婚礼定在了二月初十那天。吴夫人在听说甘倩要出嫁后,兴致勃勃地把准备婚礼的活给揽了过来,用她的话说就是:“商羽,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呀,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娘来忙吧!”
    沈娴想想也很有道理,让她准备估计会搞得一团糟。
    沈娴把今年的春节假期放到了正月初七,初八之后上班,然后正月十五的时候再放三天。
    荀攸对这个小长假表示了言语上的反对和行动上的支持——谁不想多歇两天呢?
    这段时间荀攸变得很是奇怪,经常是好好地坐在那里批公文,也没有人招惹他,却忽然暴跳如雷发起火来;或者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在书房转来转去,转悠得荀彧眼花缭乱;又或者在路上揪住了陆绩、郭奕那些孩子们,非要请人家喝酒,搞得孩子们以为荀攸发了疯,吓得四处逃窜。
    沈娴在接到了第十次关于“荀公达发疯啦”的投诉之后,终于受不了了,跟荀彧商量后干脆直接把荀攸赶回了家里。
    “公达,你要成亲了,好好享受你最后的单身狗时光吧。”沈娴拍了拍荀攸的肩膀,郑重说道:“随便你在家做点什么,别再抓着我家公纪伯言和奕儿去喝酒了,吓坏小孩子多不好。”
    忽略了“单身狗”三字的荀攸从沈娴的话语中挑出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漏洞:“主公,奕儿不是你家的。”
    “你管我!”沈娴怒道:“那也不是你家的!想要自己去生!快走快走!”
    荀攸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沈娴在跟荀彧絮絮叨叨:“……这就叫做成亲前综合征。什么叫综合征?大概就是一种病吧……没事没事不用治,成完亲就好了。文若,信我!”
    正月十五那天沈娴是被吴夫人派红袖从被窝里面硬拉起来的,因为她前一天晚上应蔡琰的邀请在蔡家待到了很晚。
    虽然蔡琰不是第一次出嫁了,之前表现的也比荀攸淡定很多,但事到临头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她握着沈娴的手微微发抖:“……要不然——”
    “姐姐!”沈娴简直要给蔡琰跪下了,她坚定地说道:“都已经定好了!现在再改也晚了!之前说的大办,还是荀家提出来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吧!”
    “可是——”
    “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听过就忘了吧。”沈娴无奈道:“公达父母双亡,你嫁过去了就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也不用你操心啊。”
    “我、我总觉得——”
    这次说话的不是沈娴而是甘倩,她拍了拍蔡琰的肩膀,微微一笑:“是你告诉我,谁都值得被认真地、好好地对待,不要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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