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知错,请父皇降罪。”
    “你方才吓到林公子了,你看他汗如雨下的样子,与他赔个不是吧。”
    齐王立刻朝林芳洲作揖道:“本王只是心中存了些疑惑,这才再三追问,多有唐突,还请林公子见谅。”
    林芳洲连忙说,“王爷不要折煞小人了……”
    这一顿御宴,林芳洲一点胃口都没有。最后宴席要散时,官家赐给她一颗金丹。这金丹据说是官家亲自炼的,炼了七七四十九天,一炉只得十几颗,只有最得官家荣宠的人才配享用。
    林芳洲是小元宝的恩人,这才有机会分得一颗。
    说是金丹,实际是赤红如血的颜色,比弹丸还大,看着怪吓人的。这一口吞下去,就算不毒死,大概也能噎死。
    官家还等着她感激涕零地亲口吃下去。
    林芳洲虽不感激,倒也真的快“涕零”了。她心想这他娘的是报恩的态度吗?这是在报仇吧?
    最后还是小元宝帮她解了围:“你前不久才受了刑,身体虚弱,此等宝物吃下去,可能会补过了,反而对身体不好,辜负父皇的一番美意,不如拿回去等身体将养好了再吃。”
    官家答道,“对,是这样道理,金丹虽是好物,你也不要着急吃。”
    林芳洲如蒙大赦。
    宴席散后,林芳洲早已心力交瘁,身体仿佛被掏空,脚步虚浮的很,还需韩牛牛扶着才能走稳路。
    走出皇宫后,她和小元宝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里宽敞而精美,因是夏天,还放着一桶冰降温纳凉。
    林芳洲却无心欣赏这样的奢侈,她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目光幽幽地盯着小元宝。
    他朝她招了一下手,轻声唤她,“过来。”
    林芳洲摇了摇头。
    他只好移动身体,主动凑过去。
    林芳洲撇着嘴角看他。
    小元宝抬手轻轻盖上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哇——她突然失声痛哭。
    方才神经绷得太紧,此刻终于松懈下来,情绪得以宣泄,她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把他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一边轻轻拍她的后背,说道,“对、对不起……”
    “呜——呜……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啊,早点说你是皇帝的儿子!”
    “我本以为潘人凤会告诉你。”
    “他什么都没说!是不是你不让他说?!”
    “不是……”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刚才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你做得很好,你很聪明。”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刚才要是出什么差错,你早就看不到我了!呜——”
    小元宝低声说道,“事关重大,我不能回去当面和你说,只好留一锦囊。我想以你之聪明,两三日之内定能想通各节关窍,哪知你直到面圣,都还蒙在鼓里,是我疏忽了。”
    “还好我聪明,但凡说错一句,我就去见我娘了!”
    “不会的,我还有别的办法,大不了把他们都拖下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他顿了顿,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幽深安静,“你救我一命,我护你一生。”
    林芳洲心里有一点点感动,但是一想到自己方才险象环生,立刻又翻白眼:“哼,谁信啊,差点吓死我的也是你!哼哼哼!”
    他突然抱住了她。一条胳膊绕到她后背,将她圈进怀里,另一手轻轻扣在她脑后。他的下巴垫在她的肩上,手臂轻轻一收,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林芳洲就这么突然间陷进他宽大火热的怀抱里,她有些慌乱,举着两只熊掌也不知该如何安放,“你不要以为撒个娇就管用了……”
    她听到他低声唤她的名字。
    “林芳洲。”
    “嗯?”
    “谢谢你。”
    “哼!”
    “还有。”
    “什么?”
    “我好想你。”
    第33章
    林芳洲最后败给了小元宝。
    反正他一撒娇她就心软,她早就知道。
    她的熊掌轻轻放在他后背上,停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她只好说道,“你……热不热呀……”
    他终于松手了,向后拉开一些距离仔细端详她,看了一会儿,说道,“胖了。”
    “那当然,我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能干,过得像猪一样。”
    “韩牛牛这丫鬟用着怎样?”
    “她很好,特别好。”
    小元宝突然不说话了,盯着她的脸打量,目光充满探究。
    林芳洲有些奇怪,“怎、怎么了?”
    “你方才殿上所言,是真的吗?”
    林芳洲压低声音答道,“你脑子坏掉了?我方才说的哪句话是真的?”
    “是……你不能生养的那句。”
    “当然是假的啦,我怎么可能不生养,我身体好好的!”
    小元宝轻轻拧了下眉,小声说道,“倘若你以后娶妻生子,今日之言就是欺君了。”
    “欺君……的后果很严重吗?”
    “轻则砍头。”
    “!!!”林芳洲心惊肉跳的,“轻的是砍头,那重的呢?”
    “重则灭门。”
    林芳洲快哭了,“当皇帝都这么霸道吗?要是以后你——”
    他突然抬手挡住她的嘴,食指的指肚轻轻压在她柔软的嘴唇上,拦下她将要说的话。林芳洲看到他的面色严肃非常,他说,“不要说。有些话,永远都不能说出口。”
    林芳洲呆呆地点了点头。
    小元宝被她傻乎乎的样子逗的笑了一下,安慰她道,“好了,也不用那么怕。”
    林芳洲眼珠转了转,又问,“只要对官家撒的谎,都算欺君吗?”
    “是。”
    她欲哭无泪,“那我这个……”
    “怎么?”
    “不能说……”
    小元宝好奇道,“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你有一个秘密,要等脱险之后告诉我。现在你已经脱险了,那么——”
    “现在没有脱险,”林芳洲摇头打断他,“现在更危险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我帮你。”
    “不要,还是不要连累你了。”林芳洲怕他追问,连忙岔开话题道,“说说你吧,我想听。”
    “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小元宝眉目低垂,缓声说道,“我自出生那日,母后便过世了。我母后先时流过两个孩子,怀上我时又已年近四十,我刚出生时很小,许多人都觉得我活不到成年,只是没人敢说。后宫无主,一切事务都是贵妃主持——她是赵王和齐王的生母。”
    “这个我知道。”林芳洲心想,小元宝小时候体弱多病,恐怕也和这位贵妃脱不开关系,否则怎么一到她家就长得那么茁壮呢?明明在她家吃得不可能有皇宫里好。
    小元宝点了下头,道,“我十岁那年,第一次随父皇一起去打猎,猎场距离永州不远,只是在悬崖那一边,要翻山越岭才能到,且一直有官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所以你们都不知道。”
    “然后打猎的时候出事了?”
    “嗯。”
    “出了什么事?”
    “我骑的那匹马,本来性情很温和,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发疯,朝着猎场外狂奔,我又制不住它,直到跑到悬崖边上,它突然收住脚。”
    “那你……”
    “我被它甩出悬崖。”
    “啊!”林芳洲光是听他这三言两语,也能想象出当时情形有多可怕。她想要说话,又怕人偷听到,于是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哪有那么巧的事,好好的马突然狂性大发?”
    热热的气息喷进他的耳朵里,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子有些烫,想躲开,又舍不得。他端坐着,动也不敢动,答道,“出事之后,养马的人、看护我的人,全都被处死了。”
    林芳洲撇一下嘴角,继续在他耳边说,“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训练一匹马的难度并不大,我还见过训练蚂蚁跳舞的呢!”
    他点了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自鼻腔中发出来,有些深沉,又有点说不清的缠绵。
    林芳洲没发觉他的异样,她坐回身体,靠在车壁上,摇着头说,“果然生在皇家就是凶险……那你后来是怎么回来的?”
    小元宝挪动身体,再次挨近她,压低声音给她讲了他的经历。
    他甩掉康捕头之后,先去找了他的舅舅。
    蒋家在二十年前有些势力,从皇后薨逝之后,被天子冷落,在朝中受赵王和齐王的排挤,自己族中也没出能成气候的人物。三皇子活着时候,他们还有能与两位皇子抗衡的底气,三皇子夭折的消息,也同时宣告着蒋氏一族的没落。
    蒋国舅虽还有个国舅的名头,实际没什么官职权利,闲散逍遥得像个野鸡。他偶尔也在官家那里邀邀宠什么的,官家现在年纪大了,反而有些思念当年与皇后的夫妻情谊,因此偶尔会拿正眼看一眼蒋国舅。
    在赵王和齐王看来,这些都无所谓。反正老三死了,蒋家还能兴什么风浪?他给官家送礼物,送祥瑞,无非是摇尾乞怜,不用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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