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妇人道:“能没着落吗?一个庶出的媳妇,敢跟王妃对着干?早说了,搞定王妃就什么事都没了。”
    话虽如此,她与同伴还是齐刷刷地看向了不吃糖丸的妇人。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在王府与王妃打了叶子牌的刘婉玉、绿衣夫人与紫衣夫人。
    刘婉玉笑了笑,站起身道:“我今天就不陪你们玩啦,这一顿记在外账上,算我请你们。”
    紫衣夫人妩媚一笑:“那就提起恭喜刘东家了!放心,以后我们会经常去回春堂照顾你生意的!”说着,对戏子们摆了摆手,“好了,别唱了,该留下的留下,不该留下的滚出去。”
    女戏子和乐师退了出去,剩下三名年轻俊逸的男戏子,他们朝三人走了过来。
    刘婉玉却没时间享受,因为,她约了人在茶肆。
    茶肆中,宁玥正跪坐在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的地板上,细细品着手里的茶。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纸照进来,柔柔的落在她脸上,像敷了一层凉薄的轻纱。
    梭门被打开,刘婉玉走了进来,一边脱鞋一边笑着道:“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家里的事儿太多了,那些下人你是知道的,总是什么都来问你,夫人这些花瓶怎么办?夫人今天的菜不够新鲜怎么办?大小姐的嫁衣怎么办?总之……没几件正经的,却烦得人抽不开身。”
    话落,她跪坐到了宁玥对面。
    这是一间六叠的大和室,却除了一张小茶几和两个垫子什么都没有,阳光倒是充足,能照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刘婉玉觉得空荡荡的,也怪怪的。好像没有那些繁琐的家具,她就没了遮羞布一样,整个人如同屋子,每一寸都暴露在阳光下,也暴露在宁玥的眼皮子底下,有些……尴尬和心虚。
    而宁玥长时的沉默,无疑加重了她心头的忐忑。
    她就那么跪坐着,冷汗都冒了出来。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不就是撒了个谎吗?自己是在家里还是在琼楼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是长辈,马宁玥是晚辈,马宁玥等她是应该的!但是这种可恶的感觉,有点像马宁玥从她身上闻到了秘密一般,太不舒服了。
    就在她越来越如坐针毡的时候,宁玥开口了。
    宁玥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您是当家主母,肯定有特别多的事要处理,我等一下没关系的。”
    她的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刘婉玉悄然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多心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发现自己的嗜好与秘密呢?这些年来,她一直十分隐蔽,连她的丈夫都完全地信任着她。
    “司空夫人,我约您前来,主要是想谈谈回春堂的事。”宁玥笑容可掬地说。
    刘婉玉从她温柔干净的笑容里找回了长辈的自信,郡王妃又怎样?小辈一个,该敬重她的时候还是得十分的敬重。刘婉玉挺直了腰杆,说道:“那天……我其实只是随便提了一下,没往心里去,王妃太热心了,一口应下来倒是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其实如果你不同意,我们还可以再……”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不上天?
    宁玥笑得莞尔:“我完全没有意见啊,母妃说的对,回春堂越做越大,我需要更多得力的人手,早听闻夫人您持家有道、聪颖贤惠,相信有了您的加入,回春堂的发展能够更上一层楼。”
    这马匹拍的,刘婉玉的脚指头都舒坦了,比吃五石散还令人飘然。刘婉玉拉过宁玥的手,一脸笃定地说道:“孩子,你很快会发现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我一共开过二十几间铺子,每一家的生意都好到你无法想像。这一次,我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才决定与你合伙的,如果我单干,不是我吹,三个月,就能把回春堂的生意抢光。”
    宁玥小鹿般无辜的眼睛里立时浮现起浓浓的讶异:“真的吗?您真是……太、太厉害了!”
    刘婉玉骄傲地拍了拍宁玥的手背:“跟着我干,你不会吃亏的,而且我只占了你两成股份,我向你保证,不出三个月,我能让你铺子里的盈利翻上一倍!我好歹是司空家的主母,我认识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随便到回春堂走一趟,都比你一个月还赚的多!”
    宁玥睁大水汪汪的眼:“既然这样,我们赶紧把事情定下来吧!”
    刘婉玉暗付,宴会上的沉稳果然是装出来的啊,她就说呢,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比深宫的皇后更令她感到敬畏,昨天的感觉一定只是她的错觉,是王妃调教的好,又从旁指导,她才脱胎换骨。今天王妃不在,她瞬间原形毕露了!这样也好,省得她浪费口舌与她周旋。
    “咳咳。”清了清嗓子,刘婉玉压下心头的狂喜,平静地说道,“你确定不用考虑考虑?我是说,与胤郡王商量一番?”
    “他在打仗,我不想用这种小事去烦他。”
    “也是,反正你自己的铺子,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手里。”刘婉玉看着一提玄胤便明显染了落寞的小姑娘,温和地宽慰道,“放心,胤郡王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嗯。”宁玥的眸子里闪动起感动的神采,“夫人您真是个大好人,我们以后应该多多的来往。”
    刘婉玉难掩得意地抚了抚鬓角的珠花,说道:“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咱俩有缘,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换做别人,我才懒得理呢。”
    宁玥“受宠若惊”!
    刘婉玉从怀里拿出三十张银票,肉痛地放在了桌上,老实讲,这些是她全部的家底了,别看司空家有钱,其实钱全都掌控在司空朔的手里,老爷子尚且好些,她一介妇人,能捞到手的油水不算多。一下子把家底交出去,说不肉痛是假的。可只要一想到这些家底能在不久的未来给自己带来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利益,她还是大方地给出去了。
    宁玥大概能猜到这是刘婉玉的全部身家了,别看司空朔对她挺大方,对司空家却小气得很,每月的份例严格按照规矩去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当然,司空家本身坐拥许多产业,每日都有大量银子进账,可架不住他们挥霍无度,刘婉玉随便捞点油水都够普通人吃上一年,却不够在琼楼消费一天。这还只是刘婉玉,其他人还没算呢。
    刘婉玉将主意打到回春堂,就是看中了回春堂的巨额利润,的确,以她目前的收益,就算天天泡在琼楼也不会消费不起。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宁玥明知故问道。
    刘婉玉嗔了她一眼:“你刚刚不是说把回春堂的事情定下来吗?我刚好带了银票。”
    “哦。”宁玥笑了笑,“我说的定下来不是让您立马给钱的意思。回春堂差不多一季度一结算,下一次结算是在十月底,我想,那时候再让您入股。”
    “等那么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合伙呀?不想就直说!”刘婉玉立马变了脸,就要去收回银票。
    宁玥探出葱白纤指,按在了银票上:“夫人别急,我是诚心想与您做生意的,可是铺子有铺子的规矩,我虽是东家,可朝令夕改容易自打嘴巴,以后在他们面前便毫威信可言了。我说过把这一季度的利润全部拿出来建立药庄,我不能食言而肥。”
    言外之意是,你就算本月入股,本月也拿不到一丝一毫的回报。
    刘婉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药庄我能不能……”
    话未说完,被宁玥打断:“夫人,回春堂是看了王妃的面子。”
    刘婉玉噎住了,这小丫头原来也不完全是个软柿子啊,算了,回春堂也够她吃的了。再说了,来日方长,等她把回春堂捏在手里后,再去捏药庄不是容易很多么?这丫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那么多做生意的点子。
    “当然,为表达我的诚意,不能白让夫人等一个多月。”宁玥顿了顿,道,“我少收夫人一千两吧。”
    刘婉玉微微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少收我一千两?你……你只收两千两?那我还是占两成吗?”
    “是。”宁玥点头,“您是我母妃的朋友,我没有亏待您的道理。”
    这丫头,敢情是个孝顺的!她家里的庶子媳妇儿要是有宁玥一半孝顺,她就阿弥陀佛了。
    “夫人先把银票拿回去,十月三十号,我们签契书的时候再给。”宁玥说完,唤了少女进来结账。
    刘婉玉忙道:“我请!我请!”白白捡回一千两银子,她高兴!
    少女跪坐在门口,欠了欠身:“五百两。”
    “什……什么茶这么贵?”刘婉玉花容失色!
    少女轻声道:“这位姑娘以五百两的价格拍下了徐娘子的茶道表演。”
    “表演呢?”刘婉玉问。
    “已经表演完了,夫人。”少女温柔地说。
    刘婉玉暗暗拍了拍自己的嘴,嘴快个什么?这下好了,五百两没了!她倒是可以反悔,可她比王妃还好面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了!
    刚到手的一千两飞了一半,刘婉玉的脸都绿了。宁玥离开后,她心情不爽,不想回府,又坐车去了琼楼。
    同伴们已经走了,屋子里也被收拾干净了,闻不出有人呆过的痕迹。刘婉玉往贵妃榻上一歪,对侍女道:“把郑华叫来。”
    “是。”侍女退下,不多时,一名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年轻戏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盘瓜果、一壶佳酿、两个杯子。
    名为郑华的戏子在刘婉玉身旁坐下,放好托盘,轻轻地笑着道:“夫人刚刚一言不发地走掉,我还以为夫人不会来了呢。”
    刘婉玉侧身,单手支起头,淡淡地说道:“有点事罢了。”
    “夫人的事忙完了吗?”郑华问着,开始用手为她轻轻地按捏双腿。
    他的力道大小适中,捏得刘婉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算是忙完了吧。”
    “那夫人还苦恼什么?”做他们这一行的,惯会察言观色,刘婉玉一脸的菜色,想忽略都难。
    刘婉玉烦躁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郑华识趣地不再追问了,按捏她双腿的手缓缓上移,移到她腰肢上,隔着衣衫抚摸她光滑的肌肤:“夫人要来点什么助兴的吗?”
    刘婉玉没说话。
    郑华凑近她,低低地道:“琼楼来了新货,跟我们以前吃的不一样,特别……特别地好。”
    刘婉玉不会承认最近的手头有些紧张。
    郑华又道:“因为是新品,老板说第一天免费尝试。”
    ……
    却说宁玥从茶肆出来后,直接去了回春堂,然而她去的不是自己的账房,而是后院的地下室。地下室储存着冰块和一些生鲜,钥匙由钟妈妈保管。
    宁玥去了地下室,那里,耿中直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姐。”耿中直行了一礼。
    宁玥嗯了一声,给他使了个眼色。
    耿中直将冰块搬开,挪走一块活动的地板,下面,赫然藏着一间密室。
    二人顺着梯子下去,点燃油灯。屋子里的景象慢慢呈现了出来,灶台、桌子、砧板、刀……像一个小厨房,却远比小厨房精致。
    桌子上摆放着一排绿色的果子,单看形状,有些像南瓜,但只有拳头大小。
    宁玥蹲下身,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件罩衣穿上,又拿了口罩和手套戴上,看了耿中直一眼,也给了他一个口罩。
    宁玥拿起一个绿色果子,用小刀划破它的表皮,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它干得很快,干涸之后变成褐色,宁玥面无表情地将这些散发着一股尿味的膏状物刮下来,放入碗里。
    如此弄了差不多七八个果子,碗里装不下了,宁玥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白色粉末进去揉成团。
    半个时辰后,发酵完毕。
    宁玥将发酵好的褐色膏状物拿出来,放入锅里烧煮。
    耿中直则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添着柴火。
    锅里渐渐有香甜的气味飘了出来,因戴着口罩,倒是闻不到太多。
    煮好后,它变成了金黄色。
    宁玥勾了勾唇瓣,将它切成条,装进盒子,随后,看向耿中直道:“昨天让你到铁铺里做的东西做了没?”
    耿中直答道:“做了。”连夜做的,老板起先不干,愣是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才就范。但这些就没必要让小姐知道了。
    宁玥带着耿中直去了琼楼。
    自上次一事后,荣妈妈再不敢拿宁玥当寻常客人对待,直接将人带到了天机阁。
    接待宁玥的是英俊潇洒的侏儒萧肃。
    与黎掌柜的反应不同,耿中直十分淡定。
    萧肃挑了挑眉,跳上凳子,端起一杯酒道:“郡王妃这回倒是带了个好帮手!”将酒杯递给宁玥。
    宁玥推开。
    萧肃张了张嘴:“我以为郡王妃很喜欢葡萄酒的,我上次从西洋商人高价买来的,如果我没记错,全被郡王妃一个人喝了。”
    “你家主子不是人?”宁玥淡淡地问。
    “呃……他只喝了一点点,几乎没喝。”萧肃摸了摸鼻子,本来是想调侃一下她与自家主子的暧昧关系,她却淡定得像个没事人似的,没意思。萧肃拿过酒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言归正传,郡王妃又到天机阁来做什么?在下愚见,郡王妃想买什么,其实直接找我家主子会比较好,我不想被他吃醋,你懂的。”
    耿中直的眼底居然闪过一道寒光。
    萧肃忙看向他,摆手道:“好汉,别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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