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狐疑地望向了玄胤。
    玄胤知道马谨严终于开始怀疑他了,不过可惜,怀疑得太晚,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他不论做何辩解都没人再去相信他了。
    皇帝冷声道:“还杵着干什么?把他给朕押下去!”
    “司空朔……你陷害我!你跟阑姑娘是一伙儿的!我没有未婚妻!全都是你设的局!有本事,你把阑姑娘找来呀!她一定藏在你的行宫!一定是!”马谨严咆哮,“皇上!他才是罪大恶极之人!他是罪魁祸首!是他逼我的!”
    “呵~”玄胤一声轻笑,“本座逼你什么了?是逼你的承认自己有未婚妻,还是逼你打死了公主的宫女?亦或是本座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强暴了公主、软禁公主、设计一个假公主?”
    马谨严瞠目结舌。
    “本座也不认识什么阑姑娘。”说着,玄胤面向了皇帝,“皇上,微臣的行宫随时欢迎您的彻查。”
    皇帝摆手:“爱卿何出此言?朕与你之间,岂是一个外人能够挑拨的?朕若信了他,传出去,怕是要寒了朝臣们的心!”
    马谨严气得半死,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太监?如此不要命的皇帝?养虎为患,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谨严最终被御林军给拖下去了,他可不像烛龙的武功那么好,拥有那么多可以接应的血卫,他相信自己如果反抗,一定会被乱箭射死。但他相信,皇帝不敢轻易地动他,毕竟他是王爷,除了西凉帝后,谁敢决定他生死?至多是把他押回南疆,押回去的路上,他就有足够的时间筹划。
    恭王侵犯公主,以及指使假公主刺杀皇帝一事,事关重大,皇帝立刻将中山王、玄煜、容麟、容卿叫到了皇宫,一起商议对策,本也叫了玄胤,奈何“玄胤”在马家养伤,倒是“司空朔”出席了。
    众人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全都感到异常愤怒,就连素来与皇帝不对付的中山王都不禁想冲过去杀了恭王那个混蛋,虽然在来的路上,他曾经暗爽了一把,你当初派人陷害我儿子,活该报应到你女儿头上,然而当他了解到德庆的“伤害”是那种伤害的时候,又深深地沉默了。
    “处决他吧。”容卿道。
    皇帝一直想说出这两个字,可惜一直没有足够的勇气,没想到被容卿给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但是他们两个还没认罪。”
    “认罪不认罪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凉的公主不能这么被侮辱了。”
    还是被马谨严那种混蛋侮辱。
    容卿捏紧了拳头,无法原谅。
    皇帝巴巴儿地看向了容麟,容麟是南疆的大帅,此番和亲队伍中,属他官职最高、职权最大,他的态度,相当一部分程度上代表了西凉的立场,尽管皇帝也明白,自己有些利用容卿“要挟”容麟的嫌疑。
    容麟打了个呵欠,这种会议真是无聊透了,不就是一个马谨严吗?杀呀!
    “我没意见,随皇帝处置吧。”他懒洋洋地说着,伸长胳膊,搭在了容卿的椅背上,远远看去,像是把容卿搂进了怀里一样。
    皇帝暗暗点头,有容卿在,果然能得到容麟的支持。
    皇帝又过问了中山王父子的意见,其实他内心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处死马谨严,之所以问他们,无非是觉得这一举措可能会再次引起两国交战,到时候玄家的男人又要挂帅出征。
    恭王都欺负到一个无辜的少女头上了,但凡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就算真的要打,他们也绝对没有一个不字。
    “爱卿呢?”皇帝最后把话柄交给了玄胤。
    玄胤轻轻一笑:“杀。”
    ……
    冷宫附近,有一处专门关押罪人的地牢,地势偏僻、光线阴暗,牢中鼠蚁为患,气味难耐,尚未完全踏进去,便被迎面一股恶臭熏得恶心干呕。
    德庆公主躬下了身子。
    宁玥拍拍她的背,软语道:“公主,您没事吧?确定要进去吗?”
    德庆公主干呕完毕,倔强地直起了身子:“我没事。”
    “您的脚伤和手伤都没好,有什么话,我代你转告给恭王吧。”宁玥轻轻地说。
    德庆公主摇头,眸光映着昏黄的烛火,神色凄然:“有些东西,是别人没办法代着做的,我是公主,金枝玉叶,可是在暴行面前,我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与百姓们又有何区别?老天爷没因我是天家的孩子就给我格外的眷顾,你看我所经历的,又有几个女人经历过?”
    宁玥垂眸没有说话,德庆的伤害,并不是计划之中的事,却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他们选择了袖手旁观。尽管这听起来十分残忍,可如果他们不设法阻止,德庆还是会嫁给马谨严,还是要经历这些,甚至更多、更残酷的背叛。而阻止马谨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德庆与皇帝彻底看清马谨严的真面目。
    德庆公主在宁玥的搀扶下走下了台阶,台阶尽头是一条长长的、潮湿的通道,墙壁上挂着破烂的油灯,灯光落在地面的水渍上,反射出昏黄的光。
    通道两旁是一个个由铁栅栏隔开的小牢房,想来这一任君主并不算残暴,关押的私犯不多,零星三两个,见到外人进来,痴痴地笑了几声,把手伸到栅栏外,想去捉那干净华美的衣裳。
    德庆公主的心里涌上一股恶寒,避开了这只手,又撞上那只手。
    宁玥把德庆公主搂紧怀里,阴冷如厉鬼的眸光瞪向那些无聊透顶的犯人,犯人被她瞪得汗毛直竖,如见了天敌一般,瑟瑟地爬回了墙角。
    尽头,最阴暗的一个小牢房中,马谨严抱头坐在脏乱的木床上,大抵是嫌弃这里的稻草,他把外衣脱了铺在上头,跳蚤一坨坨、一只只地在干净的锦衣上游走,爬上他脊背,钻入他乌发。
    德庆公主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听到动静,马谨严抬起头,眼睛一亮,冲了过来:“德庆!”
    德庆公主本能地倒退了两步,也不知是嫌弃他身上的跳蚤还是恶心他做过的事情。
    马谨严的眸光微微一暗:“德庆,你不要怕我。”
    德庆公主摇了摇头:“我不是怕你,耿烨,我是讨厌你。”
    马谨严也摇头,神色满是痛苦:“德庆,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没指使任何人刺杀你父皇,我与那件事没有关系。”
    “爱我?你所谓的爱就是不知廉耻的占有、不计后果的利用,耿烨,我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是个傻子?”德庆公主问得十分平静。
    马谨严的心里微微地疼痛,说起来十分可笑,他一直拿德庆当一枚棋子,一直怨恨着当初被德庆逼出京城的事,所以当他听说皇甫昕死在了地宫之后,当即给南疆皇后献计,说自己愿意代表南疆前往西凉和亲,除了对付容卿、宁玥之外,他也想把这个没娶回来的女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想让她毫无保留地爱上自己,像条狗一样爱着他、顺着他,被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步步为营,以为快要完全俘获这个女人的心了,谁料最后三日,被逼得方寸大乱,对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而在这场罪孽的欢爱中,更可悲的是,他居然发现自己有一点喜欢上她了。
    早在出门的一霎,他就该听女血卫的话杀了她。
    他不该心软的。
    “德庆……”
    “别叫我!没得让人恶心!”德庆公主何止了马谨严。
    男人滥情,却长情。
    女人专情,却也无情。
    一旦不爱了,就是真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德庆公主的转变,让马谨严措手不及。
    马谨严受伤地望进她冷漠的眼睛:“你真的这么绝情吗?德庆。”
    德庆公主从宽袖里拿出那一盒鲛人泪:“这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我不需要了,还给你。”
    马谨严颤抖着手,去接那盒子。
    德庆公主却突然送开口,盒子砸落在脏乱不堪的地上,鲛人泪滚了一地,如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好自为之,恭王。”
    德庆公主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原地。
    马谨严蹲下身,用暂时还不算太脏的手去捡起那些鲛人泪,每捡一颗,都用袖子擦干净了兜在衣服里,当他去捡栅栏外的一颗鲛人泪时,那颗鲛人泪却被一只精致小巧的粉面绣花鞋踩住了。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身躯一震:“马宁玥?”
    宁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我啊,四哥。”
    “四哥……”马谨严笑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宁玥慢悠悠地勾起唇角道:“当然,不然四哥以为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地牢里来,好玩儿?”
    马谨严看着她光鲜亮丽的衣裳,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一股自尊被碾碎的羞恼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倔强地站起身,挺直脊背,尽量让人自己看上去气势犹存。
    宁玥摇摇头笑了:“好了,四哥,这里又没别人,你可以不用装了,装得再英俊潇洒,我也是不可能对你动心的。”
    马谨严的面色涨得通红:“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派人在德庆跟前说我去了青楼!你派人把德庆从客栈救了出来!”
    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有这种直觉。
    “四哥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你之前不是对皇上说,你是被司空朔陷害的吗?怎么如今变成我了?难不成在四哥眼里,我会与司空朔是一丘之貉?”宁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马谨严的拳头紧了紧:“一定是你,一定是!是你给司空朔放了假消息,说阑姑娘是南疆细作!不对,你勾结司空朔,你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
    “哟,看来没白关你几个时辰嘛,脑子都变灵光了。”宁玥不紧不慢地说,没因被他道破而出现一丝一毫的慌乱。
    马谨严的眸光闪动起一丝极强的不解:“你这个狐狸精!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迷惑司空朔的?他明明那么想对付你们!怎么可能联合你们?”
    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司空朔呀。
    而即便是真正的司空朔,也早在之前便已经与她有过两次愉快的合作了。
    宁玥好笑地看着马谨严:“你都说我是狐狸精了,那我自然是用了狐狸精的法子,怎么?嫉妒吗?可惜了,司空朔不好男风,不然,四哥你这副皮相倒是可以去试试。啊,不对,我忘了,他这人有洁癖,你的小雏菊已经被杨大仙采撷过了,我想,就算他好男风,你也没机会。”
    “你……”马谨严气得目眩头摇,这丫头就是来揭他的疤的!“你会得到报应的马宁玥!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你……还有玄胤,还有容卿,统统都不得好死!”
    我前世没算计你,也不得好死,可见死不死这东西,与算计人没关系!
    宁玥冷漠地看着他,忽然勾唇一笑:“四哥,你喜欢德庆公主吗?”
    马谨严的身子就是一僵。
    宁玥莞尔地笑:“看来是喜欢了,假戏真做,把一颗心给赔进去的感觉如何?”
    马谨严捏紧了手里的鲛人泪。
    宁玥像是陷入了回忆似的,望着墙壁上的烛火,怔怔出神:“是不是没想到会这样?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吃定她了?是不是觉得把她利用完了,一刀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但她这么美好,美好到你舍不得。也是,一国公主的魅力,岂是你这种庶子可以抵挡的?引火**了吧,四哥?”
    马谨严的心口开始剧烈地绞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德庆的?没有答案,也许是她心高气傲地嘲讽马谨严给她提鞋都不配的时候,也许是她甜甜地勾住他手指的时候,也许是她柔软的身子偎进他胸膛的时候,也许是在她不嫌弃耿烨是个庶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时候……
    他从未意识到!
    直至……这一刻。
    宁玥看着马谨严失魂落魄的表情,心头涌上一阵畅快,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就连马谨严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愿意化身耿烨与德庆和亲,其实并不是想找他们几个报仇,他早在见德庆的第一眼,便被德庆深深地吸引了。
    但他自己不愿承认这种感觉,一直拿复仇做包裹,将那份心思深深地压在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
    现在,最让他痛苦的恐怕不是她和容卿还活着,而是德庆永远地离开了他。
    “做马谨严,你没得到德庆;做恭王,你还是没有,四哥,你怎么就那么失败?”
    宁玥笑着说完,转身走出牢房。
    灯光微微地发亮,将马谨严的影子照得很长,依稀可见地上,他高大的身影颤抖着倒了下来。
    哀莫大于心死,复仇不能,求爱不能,马谨严,你输得一败涂地!
    ……
    三日后,皇帝将恭王的罪状昭告天下,全民震怒!这是牺牲了德庆的声誉,对南疆进行的一次压倒性的民意打击。百姓们纷纷为德庆公主打抱不平,还扬言,要为她披甲上阵,把南疆杀得片甲不留。
    五月初一,午时三刻,菜市口,皇帝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假公主处以了车裂之刑,当她的脑袋、四肢脱离躯干的那一刻,所有围观的百姓都热烈欢呼了起来。之后,更热烈的呼声响起——
    “处死恭王!处死恭王!处死恭王!”
    马谨严手戴镣铐,被推到了人群中央。几日不见,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复存在,浆洗得发黄的囚服,沾染着不知名的液体,让本就蓬头垢面的他越显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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