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德子笑道,突然,一名小太监上前,在他耳畔禀报了几句,他一笑,“这有什么不敢大声说的?长孙殿下来探望陛下,难道还得这么着通传?没眼力的东西,以后长孙殿下来,直接给请进来!”
    南疆王眼睛发亮:“是小胤来了?”
    “是的呢,上午来探望您的时候,您在昏睡,他约莫是不放心,又来瞧瞧您。长孙殿下真是越来越敬重您了!”小德子马匹拍得啪啪响。
    南疆王高高兴兴地让人把玄胤迎了进来。
    “皇爷爷!”他给南疆王行了一礼。
    南疆王拉过他的手:“好啦,没外人,别那么生疏了,快让朕瞧瞧,朕卧床这段日子,是不是把你给辛苦坏了。”
    他道:“为皇爷爷分忧是我分内之事,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南疆王摸着他削瘦的脸颊:“瘦了呢,不该把担子全撂给你的,你还有几位皇叔,该让他们多照顾照顾你才是。”
    他笑笑:“玥儿最近反应大,夜里睡得少了些,倒是与宫事、国事没太大关系,我能做的事,还是别麻烦皇叔他们了,遇到不懂的,我再去请教他们。”
    “好,好!”
    ……
    夜幕深深,耿妍吃过饭,在院子里散步,一抬眸,自光影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淡笑道:“一天两次,长孙殿下不要太喜欢本宫。”
    玄胤从树荫后走出来,面上含笑地看着她:“怎么说你都做了我几天皇祖母,喜欢你是应该的,不过别误会,是孙儿对祖母的喜欢,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耿妍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毒舌了,他哪天不刺她两回,那才是奇怪,耿妍漫不经心地说道:“来找本宫做什么?又是诊脉的话,本宫不需要。”
    “不,不诊脉,我是来与耿嫔谈条件了。”玄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介意我坐下来说话吗?”
    耿妍睨了他一眼,径自走到藤椅上坐下,把石凳留给了玄胤。
    玄胤也不恼,利落地坐了下来,手指敲了敲石桌:“没点茶水?”
    耿妍对廊下唤道:“岳公公,奉茶。”
    “是!”岳公公端着一壶茶、两个杯子、一碟点心、一盘瓜果,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娘娘,长孙殿下,请慢用。”
    耿妍摆了摆手,岳公公识趣地退避三舍。
    “想通了?”耿妍问。
    玄胤吃了两颗葡萄:“这一次,算你赢了,我跟你交易。”
    耿妍幽幽地笑了笑:“那你是打算娶我还是把你的命交给我?”
    “都不是。”玄胤把玩着手里的葡萄。“你的条件太苛刻了,恕我难以接受。”
    “那你还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比起你的方案,我能提供一种更好的,如果你愿意,我保证你得到的,只多不少。”许是扮司空朔扮多了,又许是与司空朔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语气、神态,不由地也多了一股千年狐狸的气质,狡猾,却又莫名让人信服。
    耿妍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什么方案?”
    玄胤从宽袖里拿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摊开了说道:“这是我即位后的禅位诏书。”
    白底黑字,盖了玉玺。
    居然连玉玺都弄到了!
    耿妍眉心就是一跳,伸手去拿,玄胤又将圣旨收回了宽袖中:“别着急啊,娘娘,怎么也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耿妍缓缓地抽回了手,不动声色道:“万一我把人给治好了,你却把圣旨烧了怎么办?”
    “那我要是把圣旨给你了,你又不给玥玥治病了怎么办?说这些,是说不清的,谁都不肯迈出第一步,后面便没了第二步。为了偷皇爷爷的玉玺盖印,我连命都搭上了,你总该也做点牺牲吧?”
    耿妍深深地看着他,似要从他眼底,窥出什么心虚的情绪,奈何没有:“好,我信你一次。”
    玄胤勾唇一笑:“够爽快!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医好玥玥,这张圣旨就是你的,现在,把那个巫师交出来吧!”
    耿妍眸光一动,说道:“那个人不能交给你,如果你一定要治马宁玥,把马宁玥送到冷宫来。”
    玄胤眯了眯眼。
    耿妍道:“怎么?不信本宫?要是这样,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玄胤摸了摸下巴:“好,我明天就送过来,如果娘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务必在天亮之前准备好!”
    “知道了。”耿妍说。
    尽管耿妍掩饰得极好,但玄胤早不是当初的玄胤,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与敷衍还是被玄胤给捕捉到了。
    出了冷宫,容麟背着容卿走出来。
    容卿问:“如何?”
    玄胤摇头:“她不是凶手。”
    容卿沉默了半晌:“何出此言?”
    玄胤道:“我提议的第三种,她根本不感兴趣。”
    比起他含恨娶耿妍,或者死在耿妍手里,禅位应该是一种相对稳定和平并且能堵住天下人之口的解决方式,耿妍在得不到前两种结果的前提下,应该毫不犹豫地接纳第三种才是,但耿妍表面答应了,内心却始终充斥着一种不乐意。
    “她根本没办法救玥玥,所以知道这道圣旨,她其实拿不到手。”
    玄胤分析完,容卿没有说话,倒是容麟险些惊掉了下巴:“她要不是凶手的话,这几天……她岂不是一直在耍着咱们玩儿?!”
    玄胤冷笑:“空手套白狼,她好本事!”
    容麟不懂:“等等啊,玥玥背上的金蝴蝶是她让人画上去的啊,她想借你的手,让你杀掉金蝴蝶你忘了吗?凶手不是她,还能是谁?”
    玄胤若有所思道:“这个我们只能反推,如果她知道金蝴蝶最终会杀死玥玥,根本不需要把玥玥的脸遮住,设计玥玥死在我手里,从这一点上来看,她给玥玥弄上去的金蝴蝶是无害的。”
    容卿沉沉地点了点头:“没错。”
    玄胤又道:“但是,有人知道她的计划,尾随她,对已经画好的金蝴蝶做了一通手脚,这一次,是巫术。”
    容麟似懂非懂:“我好像明白了,整个过程是不是这样?耿妍故意挑起玥玥对金蝴蝶女人的憎恶,好使玥玥说服你杀了金蝴蝶女人,然后呢,耿妍又把玥玥变成了金蝴蝶女人。可是,耿妍的计划被凶手发现了,凶手将计就计,在她的人走后,在耿妍的金蝴蝶上用巫术弄了一只新的金蝴蝶。这样的话,就算万一你杀不了玥玥,玥玥也还是会死掉。等等,我还没说完!”
    容麟像是一下子打开了“知识”的大门,思绪豁然开朗,“但是吧,耿妍也不是那么好利用的,凶手以为将计就计的时候,耿妍其实也发现凶手的意图了,耿妍没揭发凶手,也没阻止凶手,反而,还悄悄地伪装成凶手,这么一来,就出现你前面说的‘空手套白狼’了!”
    容卿道:“也可能,耿妍是故意把计划透露给凶手,引凶手出来作案的。凶手以为自己是逮住了耿妍的空子,其实,是掉进了耿妍的陷阱。耿妍这道双保险,上得不错。”
    “为什么不能是耿妍与凶手一起狼狈为奸的呢?”容麟不解地问。
    “如果二人是一起狼狈为奸的,那么在我提出用圣旨换救治玥玥一命的时候,耿妍就不会表现得那么不乐意了。”顿了顿,玄胤道:“凶手根本不是耿妍能偶控制的。”
    容麟哼道:“那她还想空手套白狼?你又不是傻子,不管是娶她也好、把命给她也罢,总归得先医治好玥玥!她医不好,总还是会露出马脚的!一样不可能得逞啊!”
    玄胤冷笑了一声:“我们都会错她的意了。她不是想空手套白狼,是想替凶手做掩护,也是在拖延时间,让玥玥病入膏肓。”
    容麟皱眉:“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懂了啊!一会儿说她跟凶手不是一伙儿的,一会儿又说她在保护凶手,怎么这么矛盾?”
    容卿在他耳畔,轻轻地说道:“有时候,敌人也是需要保护的。她进了冷宫,再逍遥也比不得从前,顺妃一事,已是她能做的极限,把玄胤逼过去,主动承认自己是凶手,是为了让玄胤放松对真凶的警惕。反正她最看不惯的人是玥玥,谁能杀死玥玥,谁就与她目标一致,等玥玥死了、玄胤崩溃了,她再把那人揪出来,又能立功又能铲除绊脚石,何乐不为?”
    玄胤不假思索道:“没错,凶手,就是她拿在手里,用来对付我们的刀。”
    容麟闷闷地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容卿语重心长道:“这次多亏了你娘,才识破耿妍和凶手的伪装。下次,别与你娘对着干了。”
    “好嘛~”容麟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那种母夜叉,他可是一点都不想理,但容卿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真乖。”容卿宠溺地笑了笑。
    玄胤轻咳一声:“我说,你们两个,照顾一下别人的感受。”
    二人微微红了脸。
    皇宫一行,到这儿基本上告一段落,三人先回了大帅府,与容麟娘亲交流了一下在耿妍那边探到的信息,排除掉耿妍的嫌疑后,严惠妃成了最有嫌疑的对象。
    “严惠妃是什么时候接近玥儿的?”容卿问。
    玄胤回忆了一下,道:“玥玥从山洞回来的那天,也是我被册封为皇长孙的那天。”
    “真巧呢,玥儿一被纹上金蝴蝶,她就出现了!”容麟哼唧道。
    容卿问:“她找玥玥做什么?”
    玄胤答道:“早先,我们与刘贵妃是盟友,得知我是皇长孙后,刘贵妃找玥玥翻了脸,之后,严惠妃出现了,说想联合玥玥对付耿妍,还把耿妍的魅香之秘告诉了玥儿,叫玥儿提醒我防备耿妍。”
    容卿不禁问道:“她与耿妍有什么深仇大恨?”
    玄胤正色道:“她弟弟冲撞耿妍,被耿妍用魅香害死了,她一直怀恨在心,想要夺了耿妍的后位。她弟弟的事我调查过,是真的。”
    容卿不知该气还该笑:“这就难怪她会在金蝴蝶上动手脚,如果玥玥中了巫术,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凶手就是耿妍。”
    玄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听你之意,似乎确定严惠妃是凶手了?”
    容卿另有所指地道:“是不是,明天就能知道了。”
    ……
    漆黑的夜,又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温柔如情人的手,撩拨得人舒适而惬意。
    宫道上,太监与宫女们三三两两地撑着伞,嬉笑着回了自己当值的宫殿。
    一名身着斗篷的女子,闷头从众人身旁走过,没引起任何主意。
    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后,女子加快了脚步,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她停在了一处僻静幽冷的宫殿前。
    宫殿的大门敞开,透过淅淅沥沥的雨,依稀可见窗前坐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女人,那女人仿佛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既然来了,就进屋坐会儿吧?”
    斗篷女子进了屋,将伞收拢搁在廊下:“这么晚一定要叫我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耿妍正在练字的手微微一顿:“你觉得我能干什么?对你没利的事,我会叫你过来吗。”
    女子坐下,目光凛凛:“别耍滑头了!有事说事,没事我告辞!”
    耿妍淡淡一笑:“信不信你从这儿走出去,不出十步就会被人杀死。”
    女子的身躯一僵:“你说什么?”
    耿妍抬起头看着她,唇角浮现起一丝冷漠的笑意:“我在说什么,你不明白吗,严惠妃。”
    严惠妃的眸光不经意地闪烁了一下:“我不明白!”
    耿妍提笔,写了一个千字:“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玄胤今天带进宫的女郎中,你见过她了吧?”
    严惠妃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见过了,听说她给娘娘也诊了脉,怎么?娘娘对她有意见?”
    “惠妃,想死的话就继续给本宫装傻充愣,本宫不介意这后宫又多出一具白骨。”耿妍笑着说完,写了一个秋字。
    她的字,飒爽利落、力透纸背,并无女子的娟秀,反而处处透着男儿的豪情。
    但眼下的严惠妃,没心情欣赏她的书法,望向了窗外,说道:“是你叫我来的,你自己不把话说清楚,还反怪我装傻充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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