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做的事情很得太夫人欢心。
    陈宝灵却觉得她只顾自己献殷勤,好像别人都对太夫人不孝顺似的,自然对她不满。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撇了撇嘴,拉着纪清漪走了。
    黎月澄心里冷笑,服侍太夫人躺下,声音轻柔地念起经文来。
    听着太夫人呼吸绵长进入了睡眠,黎月澄这才放下经书,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她回到自己房间,躺到床上小睡了片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窗外有两个小丫鬟在说话:“……外面来了一个夫人与一个小姐,听说与南康郡主有亲。”
    “我也看到了,浑身绫罗绸缎,比二奶奶打扮的还富贵呢。刚才小喜去传话,得了二两银子的打赏呢,出手可真阔绰,不知道小喜有没有找到大小姐与表小姐。”
    “两位小姐也太贪玩了,客人来了都找不到人影的,怎么不让二奶奶管家呢,我看二奶奶人也很气派啊。”
    “也是这位夫人来的唐突,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黎月澄听见两个小丫鬟说说笑笑地走了,顿时睡意全无,带着丫鬟白鸽去了前院。
    果然见前院的明间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夫人,身穿沉香色遍地金比甲,梳着弯月髻,戴着金镶玉簪,通身的气派。
    那人见黎月澄梳着妇人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站了起来。
    她听人说太夫人带着大小姐、表小姐与表少爷来了别院,这个年轻的媳妇是谁呢?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行礼,黎月澄已经走上前,盈盈拜了下去,那妇人再次一愣,赶紧避开了。
    这回轮到黎月澄发愣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噗嗤”一声笑,陈宝灵好笑道:“二嫂,这是二哥的奶娘,你好好的给她行礼做什么?”
    黎月澄如遭雷击,一张脸变得刷白。
    不是说是南康郡主的亲戚吗?怎么会是锦表哥的奶娘。
    奶娘连涨得通红,赶紧上前来给黎月澄行礼:“原来是二奶奶,见过二奶奶。”
    纪清漪与陈宝灵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缓缓走了进来,太夫人瞥了她一眼,很是不高兴。
    黎月澄手脚冰凉,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给耍了!
    除了纪清漪她再想不到有别人了。
    黎月澄站在房间里,羞愤欲死。
    太夫人淡淡道:“黎氏,你忙了半天了,快回去吧。”
    太夫人从前再不高兴,也会唤她月澄的,像今天这样唤她黎氏,还是头一回。
    黎月澄忍着羞愤,捏着帕子退了下去,临走之前看了纪清漪一眼,眼中都是恶毒。
    陈宝灵就冲纪清漪眨了眨眼睛,真有你的,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天,你一出手就让祖母厌恶了她。
    纪清漪微微笑,好说,好说。
    若换了别人笑一笑就过去了,谁让是太夫人呢,最是多心又视侯府的颜面高于一切,黎月澄做了有失脸面的事,让人看笑话,太夫人自然恼了她的。
    床前侍疾多天的功劳,这一个小小的错误就悉数抹杀了。
    王妈妈是陈文锦的奶娘,陈文锦大了之后就得到平阳侯府的恩典,放出来到庄子上养老享福。
    听到太夫人来了,自然要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
    纪清漪就笑道:“王妈妈真是好气派,别说我二表嫂了,便是我见了,也要误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呢。”
    太夫人听了,脸色不由就是一沉。
    这样穿金戴银,哪想个奴才,简直比主子还主子呢。
    偏王妈妈没注意太夫人的脸色,只笑道:“这都是太夫人给的恩典,这整个庄子说不知道太夫人的善心呢,要不是当初我奶了二爷一场,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如今吃穿不愁,我打心眼里感激太夫人。”
    太夫人听她提起陈文锦,觉得她这是在表功,心里冷笑,脸上却很是和蔼:“你奶了二爷一场,这些都是应该的。”
    王妈妈听了脸上喜悦之色更盛:“二爷出息了,先中了举,又娶了二奶奶,我为二爷高兴。当初那么小的人,一转眼就成家立业了。”
    “王妈妈,你喝茶。”纪清漪趁势递了一杯茶过去。
    王妈妈知道纪清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就坐着接了过来。
    太夫人眉头一挑,眸中闪过一抹凌厉。
    纪清漪微微一笑,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王六夫妇比她想象中的更嚣张跋扈。
    王妈妈必然是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惯了,所以忘记了做奴才的本分了,太夫人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待会事情闹起来,太夫人必然不会站在王六夫妇这边。
    正巧杜嬷嬷来禀报说晚饭准备好了,纪清漪就趁势问:“王妈妈,你是用了晚饭过来的吗?”
    王氏夫妻虽然是奴才,但在这庄子上可谓是呼风唤雨,嚣张跋扈。王氏不傻,知道这一切都是仗着侯府的势力。
    听表小姐的意思,是留她吃饭,她若是留下来吃饭,出去见了那些佃户们,他们只会更惧怕她了。
    “听说太夫人来了,立马就过来请安了,还没来得及用饭呢。”
    “好了。”太夫人摆摆手,冷淡道:“既然还未用饭,你便赶紧回去吧,这天也不早了。”
    王妈妈本以为太夫人要留她,想站起来道谢,人都站起来了,笑容也就僵在了脸上:“……是,奴婢这便告退了,明儿再来给太夫人请安。”
    到底是奶了陈文锦一场,太夫人就是不满也不会为着这么一丁点的小事甩脸子,只不过心里到底生了芥蒂了。
    “出来了也不安生。”太夫人脸上隐隐有不耐烦之色:“摆饭吧。”
    这边饭还没有摆完,就有婆子火烧火燎地跑了进来:“太夫人,王妈妈跟佃户们吵起来了。”
    “怎么又是她?”太夫人不悦道:“杜嬷嬷,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杜嬷嬷应声而去,不一会就步履匆匆地回来了,她走到太夫人身边,神色凝重:“太夫人,佃户们跪在门口,想求您免了去年的田租,或者能拖一年,等佃户们今年的粮食收上来了,明年一起缴纳。”
    太夫人的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
    去年年底她就同意免了田租的,王六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私吞佃租。
    王妈妈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太夫人面前,大声嚎道:“太夫人别信那些刁民的,他们这是诬陷诬告,我们并没有跟他们要田租,他们这是故意陷害……”
    太夫人见她头上戴着赤金簪子,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抓过旁边的茶盏,怒不可遏地摔到王妈妈脸上:“杜嬷嬷,还不将这欺上瞒下的刁奴拉下去打板子!”
    立马跳出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抓着王妈妈下去了,不一会就传来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噼啪”声,却并未听到人的叫喊,八成是被堵住了嘴。
    太夫人余怒未消:“去,将王六绑来。”
    杜嬷嬷人还没出门,又有婆子惊叫着跑了进来:“太夫人,太夫人不好了,御史来了,巡城御史来了!”
    “你说什么!”太夫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质问:“巡城御史怎么会来,你可看清楚了!”
    纪清漪一惊,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御史来?前一世王六的确打死了御史,可时间也对不上啊。
    “看清楚了,那人说他就是御史……”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个冷笑的声音:“太夫人,他们没有看错,的确是本御史来了!”
    随着声音响起,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男子四十来岁模样,头戴方巾,身穿靛蓝色棉袍,瘦长脸,八字须,眼神犀利。
    只不过方巾歪了,棉袍破了,脸上青了一大片,看着十分滑稽。
    太夫人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御史来了,偏后面的婆子不知道,那打板子的“噼啪”声格外响亮。
    “侯御史。”太夫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发虚:“不知侯御史到陈家田庄来所为何事?”
    “我怎么敢到平阳侯府的田庄来?我是到圣上赐给我的田庄上来,不料竟然被人打了一顿!”脸上还疼,侯御史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捂了一下,他痛声道:“平阳侯府一个小小的庄头都敢如此大胆,平白无故就殴打朝廷命官,太夫人,侯府好大的势力啊,纵奴行凶,该当何罪!”
    殴打朝廷命官,纵奴行凶!
    太夫人脸色变了又变,纪清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样!
    时间上明明对不上的啊。
    她特意让太夫人倒田庄上来,就是避免这一祸事的啊,怎么还是避不开吗?
    前世是殴打朝廷命官致死,这一世人虽然没事,可依然是殴打的罪了御史。
    那御史是不是依然会弹劾舅舅,舅舅是不是依然会下诏狱?
    那平阳侯府不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了吗?
    纪清漪心里凉飕飕的,越想越是心惊。
    太夫人比纪清漪镇定一些,沉着道:“侯御史,是不是弄错了,殴打您的刁奴在什么地方呢?”
    侯御史冷哼一声,怒目圆睁:“难道本御史还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太夫人,我这就将刁奴带过来!”
    门口就来了一个人,他身穿一件玄色交织绫劲装,腰间绑着一根青色蝠纹绅带,五官精致,龙章凤资,举手投足间带着当仁不让的气度,不容小觑。
    他一步一步走来,风度翩翩如清风朗月。
    纪清漪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第80章 二更
    徐令琛,徐令琛怎么来了呢?
    她不敢相信,直到徐令琛将鼻青脸肿的王六重重推到众人面前,她才相信这不是做梦,是徐令琛真的来了。
    他回来了,是不是事情办的很顺利呢!
    太夫人也震惊不已,先给徐令琛行了礼,然后问道:“侯御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侯御史冷笑:“这刁奴醉酒无故殴打于我,幸亏宁王世子路过,救了我,否则本御史哪还有命站在这里跟太夫人辩解。”
    太夫人见是王六,心头一动,大怒道:“原来是此人!不瞒殿下与侯御史,这刁奴欺上瞒下,在田庄作威作福,强逼佃户交租,种种恶行,不一而足。今日正好被我撞见,我正欲着人绑他前来发落,不料此贼竟如此丧心病狂,连朝廷命官都敢殴打,实在可恨!我这便将此刁奴交由顺天府发落。”
    侯御史见太夫人将事情撇的一干二净,自然不信,当即怒道:“太夫人,此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可不就是无巧不成书。”太夫人道:“我也是今日刚到田庄,刚才听了佃户们诉苦才知道此刁奴的恶行,他的媳妇便是我家第二个小孙的奶娘。因小孙现如今不吃奶了,就放了他们夫妇到田庄上来,不料竟如此伤天害理,我们侯府断断容不下这种背主的恶奴。”
    太夫人说着,喝道:“来人,将此刁奴与王氏绑到一起,明天一早便送到顺天府去,背主作窃在先,殴打朝廷命官在后,这种恶奴,天理难容。”
    侯御史余怒难消,冷哼一声:“太夫人莫不是以为如此便能抵消纵奴行凶的罪名吗?”
    “此事的确是我治家不严,让御史受了委屈。”太夫人姿态摆的非常低:“御史要怎样才能消气,尽管说就是,我必然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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