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见状,扭头就走,这时苏枞回过头,看见她,大步跟了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苏枞突然对叶臻说:“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老了,要我选一个地方安度晚年,我会选这里。”
    他微微叹息:“大约只有在这里,想起的才都是一些愉快的事情吧。”
    是从这里开始,他能感觉到,叶臻对他动了心。
    叶臻闻言,回头看来他一眼:“那你自己来不就行了吗,带上我这种不美好的回忆干嘛?”
    苏枞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阿臻,你不应该只是我的回忆。”
    苏枞这句话说得很是怪异,叶臻不想深究又难免诧异,夕阳落下,苏枞的脸色半隐在黑暗中,突然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在月光中晦暗不明的脸,难测却又有些安然和温柔。
    那样的温柔,让她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晚上,苏枞给封临打电话,封临问他:“你真的想好了?”
    “是啊,希望你这次还能做得像上次那么完美。”
    “你这么搞,压力不小吧。”
    苏枞叹了口气:“自然不小,不过好在现在华晟是我说了算的。”
    封临静了静,突然笑了一声:“苏枞啊苏枞,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苏枞自嘲:“我一贯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知道你为人实在矛盾。”封临也坦然:“想要的东西只能靠算计自己的女人才得到,即便到手了,又能有多称心如意?可是不到最后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从来不肯直面你内心的想法。从前我说是不是后悔你自己知道,你只是不肯面对罢了。”
    苏枞也许久没有敞开心扉过:“我是知道,可就算后悔又能怎样,那时一步走错,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我只能朝前走,只能坚信自己的路没有走错,我不敢回头呀。”
    回头之后,他要怎样才能承受得了。
    “放任自己一错再错,这一次,我是真往前走不了了。”
    因为后面有一根丝线还没有断掉,还在拉着他,他只能回头,就算是回头无路,他也得斩出一条路来。他人生中难得又有了一些很好的回忆,能任由它们变成又一段不敢想起吗?
    叶臻从海边回来第二天,就回了教授的考古队。大家再看到她都挺开心,那个女同事原本是教授的研究生,听说叶臻也要考到教授门下,很高兴,也不管叶臻能不能考上,先叫上“师妹”了。
    师姐每晚指导着叶臻的研究生复习,两个人比以往更熟络了些,有天晚上,师姐夜起,叶臻照例陪她去,师姐看叶臻很是清醒的样子,问:“一天都这么累了,居然还睡不着,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了?”
    叶臻摇头。
    师姐关切:“那是怎么了,不舒服?”
    叶臻应付道:“不是,只是偶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写的一本小说的结局来,越想越清醒了。”
    师姐诧异,她没看出叶臻这么感性,居然还能被小说气得睡不着觉,不由好奇:“什么结局啊?”
    叶臻想了想,随口编:“男主角利用女主,害得她家破人亡,最后男主装装深情,女主角居然和她就和好如初了。”
    师姐撇了撇嘴:“你别说这种结局,说了也得把我气清醒。我看了这种女主角都恨不得锤死她。说是爱,那也得爱一个值得的人吧,就这男主,又是利用又是祸害,我都不知道哪儿能爱。”
    叶臻苦笑了一下:“是啊,就是这样,怎么还能爱呢?”
    叶臻在考古队呆着的时候,竟有故人来访。
    叶臻那时正在查资料,师姐去了附近的镇子刚回来,对她说:“师妹啊,我在镇子上碰到一个人,说是你朋友,我带他来看看你。”
    叶臻一探头,居然是陆照影。
    叶臻瞬间好奇:“你怎么能来这?”
    “我去了阅城考古队,你几个同事非常热心地告诉了我你现在的工作地点。”
    叶臻猜都不用猜是谁,她离开之前告诉过惊堂木女孩她的去处,并再三警告她们,如果打不通她的电话,只是因为没信号,而不是因为她消失了。
    叶臻能感觉到她的半信半疑,陆照影说要来看她,惊堂木女孩肯定求之不得的把她的行踪告知了,想陆照影求证一下是否如此。
    “我想你们挺大一只考古队,这附近的镇子肯定知道一些你们的消息,果然让我打听到了,又正好碰见你同事。我用新鲜带来的昀城特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买她带我来这了。”
    陆照影说着看了看四周:“这地儿挺艰苦的啊,我当兵那时的环境都没这么差。”
    叶臻许久没有个知根知底的好友说说话,这时又恢复了从前,开玩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说明我的大任比你大。”
    陆照影同她笑了几句,又跟她说:“有个消息,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好消息?莫非我家老祖宗醒了?”
    陆照影摇摇头:“不是关于你们叶家的,但是是关于梧桐街的。之前昀城的矿产被华晟打压得七零八落。现在政府觉得昀城有凤山这么好的依托,矿产业一蹶不振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出台政策开始扶持矿产实业。有好的政策,不少昀城的大企业自然也开始涉足相关投资。我看这个形式下去,昀城的矿业复苏有望,凤山的矿产也不会只掌握在华晟一家手中,梧桐街不至于再像现在这样你死我活了。”
    叶臻愣了愣,一时间还不敢相信:“真的?”
    “我管工业这一块,还能骗你?”陆照影有些难掩的自得:“我之前就跟我爸提过很多次这个建议,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叶臻也觉得心里的阴霾消散,脸色明朗许多,拍着陆照影:“我承认,这回你这大任比我大多了,回头我攒点钱给你立个雕像,和老槐树放在一起。”
    陆照影看着叶臻神色转好,也大为舒心,觉得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没有白费,可又有一些沉重占据了心头。
    但叶臻欢喜了一会,想了想又问:“华晟那边就没有什么反应吗?他们没有应对之策?”
    陆照影皱了皱眉:“一己之力毕竟难抗大势所趋吧”,他思忖了一会,还是告诉叶臻:“而且我觉得苏枞,好像被封临耍了。”
    “什么?”
    “政策一出来,封家投资得最多,简直是强力进军。我之前觉着封临没捞到什么好处,现在倒是看见了。不过再怎么说,封家也没法和之前华晟的把控相提并论,所以,对于凤山来说,这一次,总归是久旱逢甘霖了。”
    得知这个消息,叶臻觉着自己该像当年骂姜易那样骂苏枞一声“活该”的,但她居然觉得骂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算是腰背硬了,苏枞再没法拿叶家来压她了,但是,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轻松。
    第三十三章 九泉有泪
    叶臻愣愣坐了一会,才同陆照影说:“我说,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是你翻山越岭的来跟我分享,不嫌累啊。还不如继续碰运气给我打打电话,说不定信号好我就接到了呢。”
    陆照影笑了一下:“一个消息当然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但突然想看你了,不行吗?”
    叶臻揶揄他:“哪儿学得这酸唧唧的话。”
    陆照影的笑意沉了沉:“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叶臻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说:“不是说了没事吗,不用担心。”
    “你从阅城辞职,刚才说话又完全站在他的对立面,还说不用担心吗?”
    叶臻苦笑了一下:“别说了,不要再提醒我我就是个猪油脑子了。”
    陆照影轻轻叹口气:“那时叶家到处找你,我想到他恐怕是拿叶家威胁你了,这也就是我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原因。他不该威胁你,他不配。”
    那个他从小守护的人,那样的恣意洒脱,凭什么能被别人当成棋子,困于囚牢?
    陆照影看着远方,很久之后才说:“回来吧。”
    叶臻也茫然看着远方,听见此言,有些不知所云的附和了一声:“是,该回去了。”
    苏枞再度去昀城,是同封临敲定合作细则。
    以封家的名义进军矿产业,但钱,背地里他是掏了大头的。他想在昀城成立华晟的分公司,将华晟的的主营矿业慢慢向昀城转移。这样就地加工,昀城人力成本又较阅城相对低廉,加之政策依托,虽说重新起步艰难,但一旦发展好了,即便原料价格比之前大幅上涨,利润倒也不差,能够稳住华晟的业绩。此外阅城大本营那边,也可以加大其他领域的投资,以多元化分担风险。
    这一次合作事关重大,苏枞在昀城自然也就留得较久,他也有相对充足的时间去探望叶老太太。
    刚开始去的时候,叶老太太依旧安睡,但病床前空无一人。
    他不由叫来护士询问,护士告诉他:“近些日子,是没人在一旁照顾了。”
    苏枞也明了,最近这段时间,凤山的生意蒸蒸日上,矿上怕是一时半会分不出人来盯着老太太这里了。
    苏枞打了电话给苏宅的张妈,让她从苏家宅子里挑了两个人,来昀城服侍老太太。
    一天晚上,苏枞有应酬,喝了不少酒,身心俱疲。
    在回酒店的路上,他突然接到来自昀城医院的电话,说老太太情况恶化了。
    苏枞精神一震,连忙让司机调转方向,去昀城医院。
    他到的时候,叶老太太已经进了抢救室。
    苏枞当即联系叶臻,但是电话依然打不通。苏枞想了想,发现他在昀城这些天,在病床前,似乎都没有看到陆照影。
    他拨了一个号码,说:“给我查一下,陆照影的电话是多少。
    陆照影接到苏枞电话的时候,正在去往机场的大巴上。
    听到苏枞的声音,他不免诧异,语调也不觉冷了起来:“苏先生,有何贵干?”
    “你在阿臻那里?”
    陆照影一惊,语气更是冷了三分:“我看我的朋友,和苏先生有关系吗?”
    苏枞不理会他话中的敌意,直接道:“带她来昀城,老太太情况恐怕不好。”
    陆照影只觉脑中“轰”的一声。
    苏枞挂断电话,这时候一个医生出来,对他道:“病人家属吗?病人需要紧急手术,麻烦家属签一下手术同意书。”
    苏枞拿着那份手术同意书,只觉得千钧之重,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抬头问医生:“这个手术,很危险吗?”
    医生直言:“是很危险。我们也没有想到病人昏迷了这么久还有清醒的迹象,如果手术情况好,病人可能会就此清醒,但如果手术情况不好,可能……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苏枞拿着同意书的手颤了一下,又问:“必须要现在就手术吗?不手术的话会怎么样?”
    “现在是手术的最好时机,如果决定手术,就得当机立断。如果不手术,那就只能维持现状,依照病人现在的情况,撑也能撑一会,但多久,我们也说不准。”
    这一生扔给苏枞的,总是这样艰难的决定。但所有的决定,无论今后是否后悔,他总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的,可今天,拿着这一纸同意书,他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签也是错,不签也是错。
    他有些无力:“医生,你觉得手术的把握大吗?”
    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医生,听到苏枞这样的语调,也不免有几分动容,叹了口气:“我们只能尽人事,其他的,得听天命了。”
    苏枞仿佛被医生话刺痛,怔了半晌,也叹了口气:“既然我在这,我没法什么都不做,我签吧。”
    苏枞签了字,站在急救室门外,突然觉得心如刀绞。
    他把从前的梧桐街还给叶臻,能再把一个从前的,清醒强硬的叶老太太也还给她吗?
    如果可以,他和叶臻,也许真的会有重新开始的余地吧。
    可是让他听天命,天命总是不站在他这一边的。
    苏枞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等到抢救室门推开的时候,他只觉得已经过了几个沧海桑田。
    他大步迎向医生,急切问:“怎么样?”
    “病人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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