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守提心吊胆的吃完了饭,刚回到府宅,立刻叫来了韩泽。
    他把刚刚席间的事说与韩泽听,岂料韩泽听完急的直跳脚,“爹,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不……”韩泽拼命的揉着额角,得到了一个最终结论,“我们逃跑吧。”
    韩太守听的一愣,随即破口大骂,“这么些年书都读到猪脑子里了吗!能不能好好动动脑!”他气的直喘,“李忠将军是何等人物,居然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弃官逃跑,简直是不想活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韩泽,韩太守简直无语问苍天,平日里挺聪明的儿子,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脑子就不够用。
    韩泽不敢再张嘴多说,他只是一想到父子俩的人头将要不保,就感觉到脖子上寒气阵阵,就像李忠将军此时就拿断头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其实,若是寻常出征,以那乌纳尔的资质,别说反击,肯定一个不小心就能死在乱军之中。可以往上报战绩的时候,韩太守偏偏为了自己能博得个好名声,夸大了乌纳尔的战绩。说是其英勇无比,力能扛鼎,每次提兵来此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本来换个别的将军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这李忠将军突然要为百姓鸣不平,说是此等恶人怎可以军人之资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吩咐手下一定要将其生擒活捉,当着全郡百姓的面挥刀斩之,方可告慰百姓死去的亲人。
    可怜的乌纳尔,就这样从一个庸碌无为、只想混日子的将军变成了罪大恶极的犯人。
    韩泽在屋内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绕的韩太守脑袋生疼。
    突然他灵光一闪。
    他们怕的是什么,是李忠将军生擒乌纳尔后,乌纳尔为了保命,将他父子二人与其串通一事招供出来,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不要让他们见面好了。
    乌纳尔死了的话,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吗。
    于是,韩泽平日里只会耍小聪明的脑子,想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
    韩泽瞬息之间由眉头深锁,变成了信心满满的样子。
    “爹,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保证不会露出半点的破绽。”
    ……
    阴暗的牢狱内,晚生与花菱紧紧的抱在一起。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不知,狱卒也不会好心告知。他们只知道,韩泽曾经发话要收拾他们,那刑架上的刑具也全都看了个真切,只是一连几日,都不见韩泽的踪影,好像那天他只是随意说说,随即便忘在了脑后。
    但晚生可不敢这么想。
    他只想事情快点过去,是杀是剐他都认了,可这么一直无声无息的拖下去,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死不可怕,等死才是最可怕的。
    要不是他怀里还有花菱、还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恐怕早就崩溃了。
    只是这种忐忑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韩泽再次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时候,晚生心道:这回真是大限到了。
    韩泽眉头深锁,一脸厌恶,显然这里太臭了,臭的让他难以忍受。他侧脸看向身后的狱卒,以扇指向晚生,“把他给我带出来。”
    “不要!不要带他走!”
    花菱哭喊着死死抱住晚生,仿佛这一松手,便是阴阳永隔。
    可狱卒哪里肯听她的话,何况这还是韩泽的命令,一时间牢房内冲进六七个狱卒,一半拉扯晚生,一半扣住花菱,生生的将二人分开。
    韩泽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只觉得脑袋生疼。
    “给我闭嘴!”他高声呵斥,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他,这一声喊得格外有气势,直接喝住了众人。
    花菱不敢再哭,她强忍着泪水,只怕再惹怒了韩泽,晚生会直接被拖出去打死,若是乖乖听他的,没准能换晚生一个生机。
    韩泽冷哼一声,“本公子留他有用,现在哭丧还早了些。”
    说完,他很不满动作略慢的狱卒,又骂道:“都他妈死人啊!动作麻利些!”
    狱卒不敢再耽搁,连拖带拽的把晚生架了出去。
    ☆、第二十三章
    府衙的一间偏室内,韩泽摇着折扇,冷眼不屑的看着晚生。
    晚生俯首跪地,身上哆哆嗦嗦,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抬头看向那道利剑般的眼神。
    过了片刻,韩泽终于开口,“你可真是胆子不小啊,接连两次欺骗本公子,真当本公子不敢杀你吗!”
    晚生连连磕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一句知错就好了?你一条贱命都赔不起。”
    见他吓得浑身发颤,韩泽很是满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恩威并施。他需要晚生去做一件事,现在威严立的差不多了,应该换一副面貌,开始施恩才好。
    “其实呢,仔细想想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本公子也不是非要杀你们不可。”韩泽话说一半便停了下来,饲饵已经投下,就等晚生自己上钩了。
    “谢公子恩德,若是公子肯放过我二人一名,小的必将当牛做马回报公子恩情。”
    韩泽等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要报恩的话,不如就趁现在吧,去替本公子做一件事。”
    “是是是,只要公子吩咐,小的万死不辞。”别说做一件事,现在就是真的让他当牛做马他也会去。
    “那好。”韩泽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一想到自己的计谋即将实现,心里得意洋洋。不过考虑到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出现半点的差错,他又变得谨慎起来。他疾步走到门口,仔细探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确认真的四下无人后,才缓缓开口。
    “你乔装出城,去杀了乌纳尔。”
    ……
    晚生当时愣在原地,连打颤都忘了,待他想明白了刚刚说的是什么,他抬头看向韩泽,“杀……杀人?!”
    “没错,只要你杀了乌纳尔,我保你二人无事。”
    在韩泽的脑中,此事应该十分简单才对。
    他父子二人最大的隐患不过是乌纳尔,那么只要乌纳尔死了,这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至于为何要找晚生,理由更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
    大战当前全城戒严,李忠将军带来的亲卫早就接管了城门,并且下令,在大军得胜归来之前,城门只能进不能出,这样一来,想要派个人出去暗杀乌纳尔变得十分困难。
    但别人不行,晚生可以。
    只因他是道士,虽然是个假冒的。
    皇帝陛下崇信道教,道士更是仙人的化身,别说城门口那几个当兵的,就连陛下亲临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晚生在被捕之前,曾经在街市上招摇撞骗了一段时间,这城里的居民都知道本郡来了一位活神仙。
    神仙出行,谁人敢拦。
    韩泽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十分满意,心中暗自欢喜,岂不知,这简直就是闹剧一场。当日他向韩太守夸下海口,说自己能解决此事,若是被韩太守知道他就是这么个解决办法,估计当场就能气死过去。
    对自己蠢笨行径浑然不觉甚至还引以为豪的,估计当世只此一人。
    “就如本公子所说,只要你杀了乌纳尔,本公子保你二人无事。”韩泽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这贱民知不知道乌纳尔是谁,于是不得不费力解释了一句,“乌纳尔就在城外三十里驻扎,他就是此处胡人军队的首领。”
    “公……公子……”晚生磕磕巴巴的向他解释,“小的之前只做一些坑蒙别人的小把戏,这杀人……还是胡人的首领……公子……小的……”
    “莫非你想看着你家娘子身首异处?”
    晚生连忙否认,“不不不!求公子放过她!”
    “想救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好好想想吧,本公子可没多少耐心等你。”韩泽合上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突然间,又想起一事,“本公子也知道想要杀死乌纳尔没那么容易,杀不了也无妨,不过至少有样东西,你得给我拿回来。”
    那便是记录韩太守金银交易的账簿。
    乌纳尔虽说是个粗人,但收钱的事可绝不会含糊,每次都会让人仔仔细细的记录在册,以便日后核对。
    事实上,这账簿才是对他父子二人最大的威胁。
    如果从乌纳尔处取回这本账簿,就算日后他被李忠将军生擒又怎样,就算他反咬一口又怎样,没有证据,怎么仅凭敌寇的一面之词就将堂堂太守革职治罪。
    听韩泽说了一通,晚生觉得偷东西对他来说,比杀人要容易的多,虽然这也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但怎么都觉得比杀了乌纳尔更靠谱一些。
    他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试着放手一搏,“小的……愿替公子分忧……”
    韩泽满意的点点头,笑的春风得意,似乎觉得自己的计谋真的是天下无双,“放心,事成之后,本公子绝不会亏待你二人的。”
    还好那日抓捕他二人的时候把这道袍带回来了,韩泽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欢喜,命他赶紧换上好好易容,连和花菱告别的机会都没给,亲自把他送出了后门,并将一信物交到他手中,紧紧叮嘱:“现在就出城,取来那本账簿,便能换你娘子平安。”
    晚生在狱中困了数日,已然不知世事。
    街上随处可见巡查的士兵,一个个身披银甲手持长剑,肃穆威严。
    晚生吓得心肝直颤,刚刚韩泽说的云里雾里的,除了取回账簿格外强调了好几次,其他的完全不知何意。不过一见现在的情形,晚生倒是想通了不少。
    他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安慰道:“别怕别怕,以前是骗钱,现在是骗账簿,没区别没区别。”
    再出小巷,晚生挺胸昂首,轻捋胡须,又成了一个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
    城门处早已戒严,守城的士兵对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严格盘查,免得其中混进了奸细。
    “站住!”
    士兵一看晚生要出城,赶忙出声喝止。待他看清了晚生的装扮,态度又缓了下来,“这位道长,将军有令,即日起天水郡只进不出,若是耽误了道长的行程,还请见谅。”
    “贫道前日夜观星象,见杀星已明,恐战事将起。”说到此,晚生幽幽一叹,眉宇间尽是忧虑,“贫道不忍见苍生涂炭,特出城作法,替苍生祈福。”
    那名士兵一边感叹晚生仁人之心,一边陷入了忧虑,“可将军有令,小人着实不敢违背,不知道长能否换一处作法。”
    “不可不可。”晚生连连摇头,“作法之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但缺其一,恐为苍生之祸。”
    “可是……”那士兵眉头皱作一团,他想着要不先让道长等等,等他去向将军求个令,可又恐误了天时,一时间进退两难。
    “那道长何时归来?”
    “五日之内。”
    他思来想去,终于咬牙应下,“那好。”于是转身下令,“送道长出城!”
    ☆、第二十四章
    牢房内,花菱一直等着晚生的消息。
    她双手紧握着冰冷的门栅,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可惜,外面的脚步声来了又去,传来的也是狱卒们酣畅饮酒的碗碟之声。几个时辰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晚生的消息。
    听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花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大爷,能告诉我我相公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花菱通过门栅拼命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一个满身酒气的狱卒。那狱卒打了个饱嗝,抬手揉了揉填满的肚子,弄得腰间的钥匙哗啦作响。
    “什么相公?小美人你看我做你相公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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