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很快红了,好像壁虎咬断了自己的尾巴,难过得不得了。他拿手按住自己的脸,说:“美玲,我现在很后悔,当时我要是不跳进火里救人就好了。”
    美玲忙安抚他:“你别这么想,你是英雄。”
    元康说:“不,我不是,我什么也不是。”
    他看到过李英俊,心里很明白他们是云泥之别。陈玉兰越来越好,元康很不想细想,但不得不肯定:“他们很般配,我什么也没有,我算不上什么。”他看了看自己,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我全是疤,很难看。”
    美玲吸着气说:“我不觉得你难看。”
    元康没说话,美玲也不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沙尘里,风卷砂砾刮在她皮肤上、骨血里,很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抖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想怎么样呢?要是陈玉兰和你一样,你是不是觉得好受了?”
    元康回神,不想多提什么,于是重新蹲下把美玲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说:“你回去和郑卫明和好,我的事你别管了。”
    李英俊起得很早,刷了牙洗了脸吃了早饭准备出去,门打开,他猛地怔住了。
    陈玉兰靠着墙坐在地上,知道门开了,于是转过来看他。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李英俊看进去,喉咙干了:“你怎么在这?”
    陈玉兰说:“英俊哥哥,我进去洗个澡好不好?”
    李英俊定定看她,不由回想到过去,当时是盛夏,她淋了雨过来借他卫浴。现在也一样,她穿的衣服没换,头上身上有味道,好像一直没洗过澡一样。
    她笔直地站起来,脸上在笑,笑成白白的玉兰花。
    “我进去了?”
    李英俊没动,看了看她的手说:“怎么不用指纹开门?”
    她说:“我想你给我开门。”
    李英俊静了一会,在心里哎了一声,说:“等多久了?你傻不傻?”
    她也说:“你呢?你等多久了?你傻不傻?”
    李英俊神色不变地看了她一会,心里想着她说的是他在她小区单元楼前等了整晚的事还是得罪了领导在公寓里干等了一周的事。陈玉兰一边眨眼睛一边笑,好像看穿了他,他一下子明白她一语双关了。
    李英俊不由笑了下自己,换回居家鞋,一边走回去一边说:“你进来。”
    陈玉兰进了卫浴洗澡,没过一会出来了。
    李英俊闻到女人洗发水沐浴露的香气,顺着看过去,陈玉兰什么也没穿,随便围了浴巾走过来,头发很湿很重,直直地垂下。她光脚走在地板上,一边走一边留下水渍。
    李英俊把眉拧着,严厉地说:“去穿衣服鞋子。”
    陈玉兰当什么也没听到,到李英俊旁边了也不坐下,扶着他蹲下去,手臂叠在一块放他腿上。他靠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淡地问:“干什么?”
    她仰着下巴笑了下,说:“你给我穿衣服鞋子好不好?”
    李英俊知道她在讨好自己,于是顺着她意思靠过去,没用什么力气地掐着她下巴,看了看她嘴巴。她吃力地把自己撑起,手环住李英俊脖子,嘴没碰到他,忽然看他笑了笑,然后说:“自己穿。”
    陈玉兰一下子坐到地上,李英俊不动声色地靠回去,时不时看她一眼。
    她咬了下嘴巴,膝盖虚跪到李英俊脚背上,手顺着他腿慢慢摸上去,抓到他的皮带上,说:“你给我穿。”
    李英俊没反应,陈玉兰手摇了摇,喊他:“英俊哥哥。”
    李英俊看着别处嗤了一声。
    “我没你想的好糊弄。”
    他拿开陈玉兰的手,陈玉兰心沉了沉,小心地问:“你在生气啊?”
    李英俊斜眼看她:“现在看出来了?”
    陈玉兰忙说:“我今天和元康离婚,你放心,我全解决干净了。”
    她重新坐回地板上,眼睛不知看着哪里:“英俊哥哥,我和元康没关系了,要是为这生气,你现在好消气了吧?要不是为这生气,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了。”
    李英俊看了看她,气得想笑。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反过来倒打一耙,觉得自己受委屈了?
    他坐直,然后说:“你和元康把门关了不放我进去,我怎么敲门你也不回应。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要是你觉得我们碰到什么事要你自己单独解决的话,你要我有什么用?”
    陈玉兰没说话,李英俊等她。过了好一会,她张了张嘴,说:“我不想把自己过去的事带给你,你是干干净净的,我也想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好好和你过。”
    李英俊深深地看着她,不由一阵心软。
    什么人碰到他神经,他感到高兴感到难过?什么人带给他精神上的兴奋和**上的快活?什么人让他忘了自己动了情?
    全是眼前这女人。
    李英俊心头猛地发胀,紧紧看着陈玉兰说:“有事你别自己扛着,交给我,行吗?”
    陈玉兰很闷地嗯了一声。
    李英俊抓住她手臂提了提,说:“起来。”
    她没什么力气,顺从地坐到李英俊腿上,李英俊环住她的腰,把她扶紧。
    好一会他们没说一句话。
    陈玉兰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忽然感觉全身没了重量,李英俊已经抱着她起来,不疾不徐地走到卧室里。
    陈玉兰紧了紧浴巾,说:“你要干什么?”
    李英俊说:“给你穿衣服。”
    快到中午,陈玉兰拿了证件准备出门。李英俊也走出去,说:“我有事出去,顺路送你过去,一会你自己回来。”
    陈玉兰哦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他:“你有什么事啊?要去哪里?”
    李英俊说:“山上庙里。”
    过去他不拜神佛也很少去什么庙里,觉得花钱算命是没事找事。但和陈玉兰去山庙里求的签文到现在也一直记得,心烦意乱的时候回想过,要是当时他装糊涂花钱出血了,走到现在是不是要顺遂很多。
    天阴云疏,山上空气很好,李英俊不像别人一样走走停停,很快到了山庙里,庙里的香火气很浓,熏得人眼酸苦。但李英俊忽然生出不一样的感觉,别的什么也不看,直接去找解签的大师。
    大师解完上一签准备喝水,李英俊哗地坐到他桌前,大师草草看了他一眼,和旁边的光头说:“你带他过去求签。”
    李英俊摇头,说:“我不求签,我来解签。”
    大师把水放下,笑着说:“你不求签,我怎么给你解签。”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光头,光头明白他的意思,看着李英俊说:“求签要诚心跪着,不然佛祖听不到你想求的东西。”
    李英俊没看光头,眼睛笔直盯着大师,说:“你记不记得我?”
    大师眯着眼睛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说:“来我这的人千千万,我怎么全记得住?”看到旁边人等着,于是忙说:“求签二十,解签五十,忙着呢,别说别的了啊。”
    他招呼了下,说:“来,你起来,别人等着呢!”
    李英俊没动,大师拧眉看了他一会,心想他是不是存心挡他财路,急了,想张嘴赶人,哪想忽然李英俊神色不变地拿出百元放在桌上,说:“给我插下队,行不行?”
    大师瞪了瞪眼睛,很快反应过来,说:“行行行,你和我说说你想算啥?”
    李英俊一字一句非常清楚:“君今诚意问婚姻,两转三回不得成,莫说眼前难顺遂,定防后面有虚惊。”
    大师很惊讶地说:“全背下来了?”
    李英俊什么也没说,定定看他。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啧啧地说:“我感觉到了,你现在心很乱啊,感情很不顺,患得患失的,你的爱人你抓不住啊。”
    李英俊提了提气,问:“有什么办法吗?”
    大师说:“有啊,我办法多的是,看你想不想照办了。”
    李英俊问:“什么办法?”
    大师打量着他说:“我的办法不是随便给的,你要花钱买。”
    李英俊想也不想地说:“放心,我很有钱。”
    大师心里乐得不行,没下饵,肥鱼自己咬钩了。
    李英俊的钱包里放了几万的卡,现金也不少。把钱给算命的和扔水里没什么不一样,他觉得荒唐,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不由笑了笑。
    这时他忽然接到陈玉兰的电话,电话里陈玉兰什么也没说,他喊了她一声,她冷不丁地哭起来。
    ☆、第66章
    陈玉兰和元康走出民政局,呼呼的风里,大门旁沉静的老树沙沙地摇着。他们很安静地站着看着,谁也没说话。
    民政局里大半时间用来排队等候,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陈玉兰问元康吃过饭没,元康说没有,陈玉兰看了下附近,说:“我也没吃,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吃吧。”
    元康说:“散伙饭吗?”
    陈玉兰咬咬牙说:“你要是乐意,把这看成散伙饭也没关系。”
    元康苦笑了一阵没说话。
    他们到干净的火锅店里,服务员直接把他们引到大厅里坐下,然后上水上菜单,这时没什么人,他们随便点了几个菜,很快拿上来,没一会桌上的火锅香喷喷地烧起来,热气腾腾。
    陈玉兰嘴巴干,没过一会把水喝完。元康很细心,立时拿了水壶给她重新倒满。她说谢谢,然后一边喝一边看了下四周。
    火锅店生意很不错,到现在还不断有客人进来。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有自己的风格,故意做旧的砖墙、米黄的木地板、到处挂着的古朴装饰品,全带着清淡雅致的古味。
    店里安着曲折的楼梯,楼上放了很小的桌子,坐不了多少人,但像阁楼一样很有生机和趣意。
    陈玉兰和元康坐在楼梯拐角处,头顶不知谁坐着,陈玉兰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
    吃到一半,陈玉兰热得不得了,于是去了洗手间。洗了手和脸回来,远看到元康仰着脸看楼上,她也顺着看过去,还没看到什么东西,元康忽然跑过来,用力搡了她一把,她觉得自己像垒球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掉下去。
    屁股坐在木地板上,很痛很冷。
    冷不丁谁指着楼梯拐角处喊了一声,店里人看过去,明火烧起来,像火机的焰光,但很快火光膨胀,像吸水的海绵眨眼变大,刹那间成了火树银花。
    “人烧起来了!人烧起来了!”
    店里人惊慌地乱跑出去,隔着玻璃门看里面。前后不到半分钟,金黄的火团把人包裹住,好好的人一下子成了火人,空气里好像有一阵人皮灼烧的气味,噼里啪啦地响着。
    陈玉兰瞪着眼看,忽然喊:“元康!”
    没时间想东想西,她腾地起来,踉跄地跑到洗手间里,用店里装汤的大碗接水,然后跑回去泼到火里,旁边反应快的服务员用大盆接水过来,来回跑了数次把火浇灭。
    但没什么用了,元康烧得全黑了,衣服裤子烧没了,像干枯的死树一样直愣愣地杵在那,什么动静也没有。
    急救车过来把人运进车里,陈玉兰不断地说:“我是家属,我也要去医院!”
    医护人员看了她一眼,一边把她扶上去一边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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