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错!”太子看她翘着嘴角,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点头道。
    珍珠将脚上的软鞋脱了,跪坐在罗汉床上。接过许久手里的帕子,垂着头认真的给太子擦着头发。
    她穿着齐胸对襟撒花襦裙,胸口一片细腻白嫩的肌肤,上边挂着一个红色并蒂莲的香囊,还带着两分湿气的头发从她肩头滑了下来,被她别在耳后。
    “也不知道是谁,他可真厉害,我以前还没闻过橘子香味的脂膏了!”珍珠想了想,对一边站着的碧玉吩咐道:“回头记得赏这做香膏的人!”
    她自来就是喜欢便赏,出手大方,就平时来跑腿的太监得到的赏银也是让其他人羡慕的。如今她这绛色院可是好去处,底下的人都恨不得能在她身边伺候。虽然宫里怕是也有人嘲笑她满身铜臭味,但是不得不说,钱真的是个好东西。
    碧玉福了一礼表示知道,下去就在妆奁里抓了一把事事如意样式的金银裸子,让喜财下去将人赏了。
    这做香膏的人便是喜财的的好友,当时两人是一道进宫的,打小就有的交情。不过二人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在最底下做些低等活计,看起来是毫无出头之路了。
    而这次宫里选秀,两人合计着,一咬牙把两人攒了多年的积蓄送给了上边的管事太监,这才让喜财到了珍珠身边伺候的机会。这也是二人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了,喜财也算是熬出了头,现在出去外边的人谁不叫他一声喜财公公?
    当初若不是好友把他的积蓄给了喜财,喜财也没这个运道,心里一直都是惦记着的。而他这好友最爱的就是弄些胭脂水粉的,而且还颇有天分,只是做出来的东西虽然好,可是上边的贵人哪看得上他做的?
    这次也是喜财有心想提拔他,知道自家良媛最爱橘子味的东西,让他想办法做了橘子味的香膏,好歹入了自家良媛的眼,也算是条出路。
    喜财接了碧玉的赏银,心里一阵高兴,与喜乐喜食二人道了一声,便跑到好友那儿给他说这个好消息。
    他这好友名叫调香,名字女气了些,模样也是生得眉清目秀,面若好女。这样好的模样,还生在一个太监身上,这只是祸,不是福。
    要知道这宫里的太监都是绝了根的,大多数心理扭曲,调香长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不知道多少次被上头的太监磋磨。
    这些太监他们虽然不能人道,可是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已经忍受不住这种磋磨自寻短见了,可是调香却还顽强的活着。这份心性,便是难得。
    “调香,调香!”
    喜财还未进屋便开始叫人了,小小的院子里边住了好些最低等的太监,听到声音只是随意抬头看了一眼,便垂下头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院子极为阴暗,而且还很小,不过四间屋子,可是却住了十几个人,挤挤攘攘的。当初,喜财也是其中的一员。
    听到叫声,最里边一间屋子被打开,走出一个蓝衣小太监出来。只见这小太监身子羸弱,可是模样却是色若春晓,一出来整个阴暗的屋子似乎都亮了几分,让人根本移不开眼去。
    “喜财!”调香叫了一声。
    喜财走过来,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他常年没有血色的一张脸,笑道:“调香,我是来跟你说一个好消息的。”
    不等调香问,他便大声说道:“你知道我是在东宫绛色院宁良媛那里伺候吧,你做的那东西宁良媛特别喜欢,还让你以后多做些。眼看,就是你的出头之日了。”
    调香双眼一亮,急急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喜财目光在那些隐隐打开的屋子扫过,更加大声道:“你看,这银子就是宁良媛赏给你的,日后你只要专心为宁良媛做事就行了。”
    调香眼里忍不住涌上一股热潮,他生得颇有几分艳丽,比之女子还要美,却没有半分女气。
    “喜财,谢谢你!”
    他知道喜财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他们这些最低等的太监日子并不好过,做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而调香身子骨不强壮,模样还生得好,这些人最爱欺负他了,喜财这是在给他撑腰了。
    喜财把珍珠赏下来的金银裸子往他手里塞,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没有你帮衬我,我也不可能会有今天。我做的,都是我该做的。”
    “调香,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让良媛提了你到她身边伺候,这样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调香忙道:“这不急,你别莽撞开口,让宁良媛厌了你。”
    “你放心,我知分寸的。”喜财也不是蠢笨的人。
    如调香这般的人,在宫里其实有很多,只是他运气好,有喜财撑腰,而喜财后边站着太子最宠爱的宁良媛。一时间,其他人也不敢再对他多做些什么。
    *
    中秋将近,宫里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底下膳房更是早就开始做起了月饼,都做得极为玲珑小巧,不过一口之食。
    天子大宴群臣,而皇后也要招待朝中各种命妇,卧榻久时的太子妃也再一次回到众人眼里。
    “太子妃!”
    雨落拿着象牙梳子给她挽好发髻,戴上凤凰吐珠的花冠,打量着铜镜里边明显模样削瘦许多的女人,犹豫片刻道:“太医都说了,您的身子,还是静养为上。而且您如今有孕在身,就算不去宴会,旁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太子妃抚着涂抹了脂粉显得有些红润的脸颊有些出神,闻言放下手里的花钗,眼里闪过一丝凛冽,冷声道:“本宫就怕,本宫再不出现,这宫里的人,怕是都只记得宁良媛,而忘记了本宫这个太子妃。”
    清音阁那事,即使雨落她们怎么隐瞒,最后也还是被太子妃知道了。
    太子妃心里郁郁,五指扣住妆台,道:“太子就算不喜本宫又如何?可是本宫还是太子妃,这东宫,就没谁,能越得过本宫去。”
    雨落看她激动得脸颊发红,忙道:“太子妃,您快消消气。太医说了,如今您的身子,可不能轻易动怒!”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在这个关头多计较什么。只要她生了太子的嫡长子,她这太子妃的位置,那便是稳稳当当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宁良媛,既然继她后边有了身子。想到拿碗没有被她喝下去的“补汤”,太子妃只觉得心里呕得慌。当时若不是发生事情太多,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这事,这宁良媛怎么可能会怀上孩子?
    想到自家母亲对她的指责,太子妃忍不住叹了口气。
    谁知道,这宁良媛运气竟是这么好,入宫不到半年,就怀上了孩子。
    不过,怀上孩子又能有什么用?能不能生得下来还是个问题了。
    抚着手上赤金镶碧绿戒面的戒指,太子妃眼里闪过一丝狠辣。这宫里曾经有过身子的女人还少吗?可是真能生下来的又有几个?
    梳妆完毕,太子妃带着四个宫女,乘着轿辇往皇后的椒兰宫而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分,今日太阳还不错,如今只剩余晖落霞。东宫花园里的秋桂开得热烈,香飘十里。
    出了东宫,轿辇平平稳稳的走到椒兰宫。
    扶着雨落的手下了轿辇。看着椒兰宫的牌匾,太子妃面上浮出明媚大方的笑容,慢慢的往里走。
    她会让人知道,就算没有太子的宠爱,她也是太子妃,她的地位,也是无可动摇的。
    ☆、、第66章
    太子妃扶着雨落的手走进椒兰宫,守在门口的宫女忙福身与她行礼。
    “太子妃到!”太监特有的尖利的嗓音响起,屋里的命妇急忙站起身来,见太子妃进来,忙与她行礼。
    “各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礼!”
    太子妃先让与自己行礼的夫人小姐都起来,微微一笑,走到皇后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带着两分恭敬八分亲近道:“儿媳给母后请安!”
    皇后并没有受她这个礼,急忙拉了她的手让她起来,嗔道:“你这孩子,有了身子,就不必行这么大的礼了!”
    太子妃笑得温婉明媚,轻声道:“母后慈爱,只是礼不可废。而且,这段时间儿媳因为有了身子,身体颇有几分不爽利,倒是让母后担心了!”
    说着,她向身后的雨落伸出手来,雨落立刻拿了一个盒子放在她的手上,太子妃打开盒子,里边一块温润细腻的白玉躺在红色的绢布上,更衬得玉色透明灵净。
    太子妃笑道:“这是上好的暖玉,再过段时间便入冬了,母后您自来怕冷,这暖玉,只希望能让您觉得舒服些。”
    下边立刻就有夫人笑道:“瞧瞧,太子妃这可真是孝顺,皇后娘娘您可有福气了。”
    皇后笑着拍拍太子妃的手,道:“这是自然,太子妃自来是孝顺本宫的。”
    底下人自是附和,一时间,屋里倒是热闹起来。
    让太子妃坐下,屋里的夫人大多数身边都带着自家姑娘,一个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穿着长裙,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起话来,脆生脆语的,极为的讨喜。
    正热闹着,外边通报南宁公夫人、宁侍郎夫人到了,不一会儿就见外边进来四个人。最前边的是南宁公夫人与宁夫人,后边二位,一位是南宁世子夫人,一人则是南宁公嫡幼女。
    这四人皆是样貌出众,进来便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南宁公夫人眼角虽然已经有了细纹,可是她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美人,如今上了年纪,也不过多添了两分雍容。而宁夫人,更是大气端庄,容色极美。
    而南宁世子夫人宁珍宝,她在闺阁之中,便是美名在外。容颜,身段,才学,皆是上上等,今日穿着世子夫人的诰命裳裙,乌黑的长发间带着红宝石的花冠,一支红珊瑚吐珠金步摇,又艳又美,却不带半分俗气,只让人觉得艳光四射。
    最后一位南宁公嫡幼女也是一副好相貌,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虽然比不过自家嫂嫂,却也如一朵出水芙蓉,清丽非常。颈上挂着一个赤金璎珞镶绿宝石的项圈,既贵气又娇俏可人。
    见着这一家,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让人赐了座,才与她们说话:“这才多久没见,本宫怎么觉得南宁世子夫人又美了三分啊!”
    皇后看着宁珍宝,难得的是,这般艳丽张扬的模样,却不显半分媚俗。
    幸好她没进宫来,这样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若是进了宫,哪还有其他女人的出路?
    想到这,皇后看着宁珍宝的目光更为温柔慈爱了,宁珍宝只是适当的红了红脸。
    南宁公夫人笑道:“娘娘莫要再夸了,臣妇这儿媳,自来脸皮便薄,再夸下去,她怕是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宁夫人捏着帕子掩了掩嘴角,这话,也只能骗骗那些不了解的人了,自家闺女,哪就是脸皮薄的人啊。
    皇后颔首,目光落在南宁公幼女身上,笑问:“这是衿衿吧?这才多久没见,竟已经是大姑娘模样了。快过来,让本宫看看。”
    南宁公姓林,嫡幼女名唤青衿,取了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林青衿小步走到皇后面前,按着规矩行了一礼,微垂着头,行为举止挑不出半分错来。
    皇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褪下手里的玉镯子往她腕上戴,一边笑道:“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
    林青衿红了脸,轻声细语的道:“娘娘谬赞了!”
    这般落落大方的态度,在座的夫人见了都忍不住在心里点头。
    林青衿已经十二岁了,正是相看人家的年纪,在座有适龄儿子的夫人心里都忍不住打起了小九九——这姑娘可是南宁公最为宠爱的幼女,南宁公虽然没有往昔的威势了,可是余威犹在。而且他的二儿媳可是宁侍郎之女,宁侍郎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娶了这姑娘,可不就和宁家搭上亲了吗?
    宁珍宝坐在自家婆婆身边,垂着眉眼,做了一副很是乖顺的模样,可是一双眼却不动声色的将屋里之人扫进了眼里——自家小姑子到了议亲的时候,自己这做嫂子的也要为她留意两分。
    宁珍宝从小就聪明,比起珍珠生就一副讨喜的模样,她讨其他人喜欢,却是靠着一副七窍玲珑心。这京城里人际关系复杂,姻亲关系,让许多人家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她这扫了一眼,却对在座的人心中有数了。
    目光从太子妃身上扫过,太子妃生得也是极为漂亮的,端庄且大气,最是当下夫人们最喜欢的儿媳妇样貌。倒是珍宝这幅容貌,却让人觉得太过妖娆了些。
    坐了一会儿,又有夫人陆陆续续的来到椒兰宫。而太子妃的母亲,中书省的夫人白夫人也携带着女儿而来。
    太子妃在宫里虽说身份尊贵,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却让她心里郁郁,想找个人说话也没个人。而白夫人虽说是她的母亲,可是却也是宫外的命妇,并不能经常进宫来。因而,看见自家母亲,太子妃显然是十分开心的,只是当看见白夫人身边的姑娘之时,她的笑容瞬间一滞。
    白夫人只生了二儿一女,太子妃是她唯一的女儿,而如今跟在她身边的姑娘,却只是白府的一个庶女。只见这位庶女生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一双薄皮杏眼,水润润天生就像带了笑,十分的讨喜。又生了一张樱桃小口,皮肤白嫩,穿着杏黄色的对襟掐腰衫子,身段风流婀娜,行走间,袅袅娜娜的。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分明让人觉得清纯,却又带着几分动人的妩媚动人。
    太子妃脸上笑容僵了僵,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白夫人坐下,有人见她身边的姑娘有几分陌生,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是我家二姑娘白雪,性子喜静,平日都不爱出门的。”白夫人含笑介绍道,那些夫人一听是庶女,脸上的笑便淡了两分,白夫人却是毫不在意,接着道:“我家这二姑娘,最擅长做这补身的羹汤药膳的,太子妃有孕,有娘娘照顾着,我自是放千万个心。只是我这做母亲的,心里总是忍不住惦记着的。”
    她这话,引得在座好些有闺女的夫人都忍不住点头,深有同感。
    “······这不,我就想让她留在太子妃身边,帮忙照看一下太子妃。她们姐妹二人,感情自来就好,有她在身边陪伴,太子妃也高兴一些。”
    宁珍宝挑眉,看着那垂眉顺眼的庶女,心里嗤笑。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姑娘送进宫来,说是伺候太子妃,还不知最后是想伺候谁了。
    想到这,珍宝忍不住眯了眯眼。自家珍珠在这宫里,就像小白兔一样,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人,也不知道,太子对她的这份心思,能维持多久。
    皇后看了太子妃一眼,笑道:“白夫人说的是,太子妃身边的确缺一个贴心的可人儿。”
    太子妃微微一笑,垂着眉眼,可是放在膝上的手,却已经死死地掐进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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