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还有没有需要扫清的障碍?
    顾璟霖感觉自己抓住了某个重要,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席琛,我问你个问题。”他忽然开口。
    席琛恭敬道:“您说。”
    顾璟霖:“陆承瑞生前要求的一次亲子鉴定,导致的结果是陆博远和陆云桓丧失继承权,李淑君作为过错方,法律上会判定她不分或是少分夫妻共同财产。在这种情况下,我假设陆研并没有从西山那场车祸中生还,你觉得到现在为止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席琛不假思索道:“陆家四小姐,陆思琪。”
    “那如果我要针对陆家,现在又是要从谁下手?”顾璟霖又问。
    席琛一怔,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说:“还是陆思琪?!那人太高明了!”
    “不止,我想得太简单了。”顾璟霖豁然意识到不对,眉心不觉拧起来,“慈善晚会当晚,陆博远遭遇车祸,这件事肯定会被李淑君算在陆研身上,这是我们能预料到的,所以把控了结果,没让陆博远伤得太重,以免逼急了那个女人。”
    “可是陆思琪——”
    席琛闻言大惊,忍不住脱口而出:“陆思琪一旦出事,不仅解决了目前陆家两位正统继承人中的一个,而且还能顺势嫁祸给陆研。李淑君向来溺爱小女儿,如果误解成陆研故意害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顾璟霖瞬间静了,几秒后果断按灭烟蒂,紧接着毫不迟疑地取了车钥匙出门,简言道:“查一下那小丫头今晚在什么地方。”
    “查今天的?”席琛不解。
    顾璟霖站在电梯门前,垂眸扫了眼显示板上的数字,淡淡道:“研研说今晚陆云桓主动约他一起回西山别墅,我总感觉这位跟陆家上下都无亲无故的二少爷心机太重,而且也没对研研表明立场,又选了这么个敏感的时间,我实在是不放心。”
    他话音没落,电梯到站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席琛注意到这个声音,立马急道:“顾少,您不方便露面,我安排别人……”
    “我就跟去看看,不会做什么的。”顾璟霖打断他,举步走进电梯,随手按下标有“2”的数字键,说,“希望是我想多了才好,研研提到过陆云桓承认了是在帮别人做事,但找他合作是为了自己。这件事没查清楚原因以前我没办法轻易信他,你那边有结果了么?”
    “抱歉,”席琛说,“对方把痕迹处理得非常干净,好几个参与过当时手术的医护人员都因为各种原因病故了,我把名单核对过一遍,暂时查不出来什么。”
    顾璟霖静了几秒,道:“没事,痕迹干净至少说明方向没错,不过我不想让研研冒险,这条线万一查不出来,就只好麻烦陆二少亲口说了。”
    席琛犹豫了:“您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站研研就留着,不站就别继续碍眼了。”说这话时,顾璟霖语气很淡,似乎内容也是稀松平常,“说到底不过是被人安插在李淑君身边的一条眼线,谁有工夫成天揣摩他的想法?想合作就拿出点诚意来,就算研研有耐心等,我也不愿意让他等。”
    ☆、第64章 【回家】
    同一时间,新源路温莎广场。
    陆研把车开进收费停车场,找了个角落停稳,然后从储物格里取出鸭舌帽和口罩,戴好后推门撑伞下车。
    这里是b市城东非常有名的商圈之一,汇集了大量购物中心和特色夜店,一到周末便是游客云集,热闹非凡。再往远些的清净位置还有不少驻华大使馆,上次罗绍泽过生日包场的会所也在这边。
    陆研回国以后很少出门,即使有机会出来对这类地方也是提不起兴趣,这次之所以会来主要是因为陆云桓选的餐厅在使馆区,两人约定的见面地点也在附近,陆研提前把车开过来,这样晚上回去能节省不少时间。
    趁陆云桓还没到,陆研走进路边一家高档礼品店,按照上次出席陆承瑞葬礼的规格给家里那位颈椎扭伤的大哥配了束花。
    正要刷卡付款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倏地一振,陆研把信用卡交给店员,示意她继续,然后取出手机,接通后放在耳边,十分客气地叫了声:“二哥。”
    “我到了,在沙特大使馆对面的马路边。”说完位置,陆云桓注意到话筒那边很安静,再一看时间,估计陆研也不是在路上,于是问,“你在做什么?”
    陆研侧头朝礼品店的门廊方向斜睨了一眼,透过蒙着厚厚水汽的橱窗,隐约瞧见路边停了辆打双闪的suv,静了几秒,才说:“我也在沙特大使馆对面,买点东西,那么多年没见大哥,总不能空着手去。”
    待他说完,路边那辆suv有了动静。
    陆研收回目光,转身接过店员递回来的信用卡,并在机打账单上签字。
    不消片刻,悬在礼品店门框上的铜铃“叮铃”一响,陆云桓将滴水的黑伞插进伞桶,信步走来,在陆研斜后方停下。
    “买花?”他抬眸看向柜台后给花束层层包上工艺纸的店员,声音隐隐染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是啊。”陆研把签好名的账单还回去,转身面向陆云桓,轻描淡写地说,“大哥什么都不缺,也就是受伤这段时间行动不便,没法出门,我带束花过去给他看,也算是我这个做三弟的心疼他了。”
    他脸上蒙着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又压得很低,整张脸只露出阴影下的一双眼睛,看上去在笑,而那种含笑的温软眸光却显得格外狡诈。
    陆云桓戴了副墨镜,隔着深灰色的镜片垂眸注视着陆研的眼睛,半晌后倏然轻笑:“看来研研是还记挂着博远花粉过敏这事了?”
    “有这事?”陆研明知故问,“二哥刚才说的话,可以等到下山以后再提醒我的,毕竟十六年没见,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呀。”
    陆云桓毫无意外地勾了勾嘴角,也没接话。陆研只当他默许了,心安理得地等店员把包装好的花束送过来,他接过花,陆云桓则自觉拿了两人的伞,站在门外撑好等陆研出来,再一起上车。
    从这里回陆家别墅要横跨b市大半个城区,之后还要再开半个多小时才能抵达西山别墅区,再考虑到雨天路况不好,这个时间可能还会更长一些。
    陆研默默估算着这趟一来一回将要花费的时间,总感觉再到这边的时候会很晚,两人还得吃饭,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公寓?
    要不要提前跟顾璟霖说一声?免得又吃醋还得用奇怪的方式哄……
    陆研心里纠结,刚准备取出手机。旁边陆云桓却忽然伸手过来,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了只信封交给陆研。
    “前两天刚办好的。”陆云桓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解释道,“家里的情况你清楚,你的事现在基本上都是我着手在办。”
    陆研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有他的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
    陆云桓道:“我也是再给你恢复完身份以后顺手查了一下,这才发现你在国内还有个账户,看银行信息是父亲给你建的,李淑君恐怕都不知道。账户里面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我没动过,你自己收好了吧。”
    陆研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对于从陆承瑞那里打来的钱,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不主动要,但也来者不拒。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陆承瑞作为父亲这个角色的补偿方式,犯过错的人总要做些什么去弥补,当然也是为了填满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
    陆研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任性到肆意打翻来自那位血缘父亲的好意,毕竟李淑君从很早以前就断了给他的生活费,而陆研之所以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陆承瑞,也是出于一个不被正室待见的私生子的自觉性。
    只可惜,他默默补偿了十六年,那女人却在他回国的第一天就送上了一份要命的厚礼。陆研原本打算跟那栋宅子里的人做一辈子路人,这下却不得不斗出个你死我活了。
    “对了——”
    陆云桓忽然开口,陆研瞬间回过神,微带讶异地侧头看他:“怎么了?”
    陆云桓道:“你记得抽空把签证办了,我不知道你在美国那边的学业和银行储蓄的情况,这些只能由你亲自处理。”
    “哦,没关系,现在已经很麻烦二哥了。”陆研笑得眼睛弯起来,静了几秒,又道,“话说回来,李淑君知道我是被你带回去的,大概会很不高兴吧?”
    陆云桓闻言顿时笑到了,无所谓道:“那是肯定的,不过也没什么,她不高兴我们正好可以早点离开,难道你想被留下来用晚餐么?”
    陆研一怔,总感觉自己被陆云桓当枪使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
    按照小时候李淑君对待陆云桓的方式,那明显是不知道他非亲生才对,陆云桓就算后来被某个人告知了真实身份,可本质还是被李淑君当亲儿子疼爱长大的。即便是后期参与遗产继承中,李淑君偏袒陆博远再怎么明显,也不可能让其他两个孩子真的吃什么亏。
    这样一来,陆云桓对李淑君的态度可就太微妙了。
    难不成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
    陆研心底的狐疑不轻,又不知道该不该直接问出来。他能察觉到这件事十有八九会涉及到陆云桓背后的那个人,相关问题其实在慈善晚会当晚见面的时候就提到过了,但被他避重就轻地搪塞了过去。
    是不愿意说?还是暂时不方便告诉他?
    现在的情况的确是两人还没达到相互信任的地步,就好比陆云桓要是问陆研帮他的人是谁,陆研也绝对不可能说出来是一个道理。但同时问题也正出在这里,不坦诚更不可能有信任,然而对方是陆云桓,陆研有顾虑,不可能像对待孙万军那样把人按桌子上暴力拷问。
    也真是麻烦……
    往后一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再闲聊,很有默契的沉默下去。
    车子抵达西山脚下的时候时间接近傍晚六点,下雨天阴的厉害,郊区黑得仿佛已经入夜。
    陆研盯着别墅区正门的保安岗亭静静看了一会儿,再看向怀里的花束,片刻后,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挂着水珠的花瓣,继而轻笑道:“想起来也挺巧的,每次回陆家都遇不上好天气。”
    一时间,昏暗的车内恍若被人按下了静音,只能下雨水浇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的噼噼啪啪的静噪音。
    陆云桓专注看着前路,眸底却因为陆研没来由的感慨而略微暗了暗,他一打方向盘,将车稳稳开上盘山公寓,于深灰色的暴雨中朝山腰处的陆家大宅驶去。
    “谁说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云桓兀自开口,回忆道,“你第一次被父亲带回家那天,天气明明很好。”
    “是么?”陆研心不在焉地翻过手掌,垂眸检查手套有没有被蹭脏,“我都不记得了。”
    “我都记得。”陆云桓不假思索道,“当时还为多了个弟弟开心了很久,只可惜你留在陆家的时间太短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挺遗憾的。”
    听他这么说,陆研忍不住笑了:“二哥那时候那么爱哭,没想到成年以后变化会这么大,说实话,我特别意外来着。”
    陆研这番话说得意有所指,陆云桓听得出来,于是道:“研研小时候倒是不爱哭,怎么做到的?”
    “我——”话到嘴边,陆研的声音戛然而止,笑意霎时凝固了。
    ——他在儿童福利院哭多了,慢慢明白眼泪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施暴的人更疯狂,所以封闭起来,变成了一个可以忍痛受欺负却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孩子。
    那……陆云桓是……?
    陆研有点迷茫,感觉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
    ——他是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怎么可能有机会体会哭到无能为力的那种绝望?
    又过了几分钟,陆云桓将车停进陆宅后面的私人停车场,然后递了把伞给陆研,自己撑另一把,率先开门下车了。
    陆研跟着下去,两人一路无话。因为雨大,他们没有特意绕去前院,而是直接步行至陆宅后门。陆云桓按响门铃,不消片刻,后院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来人是个穿工作制服的女佣,看模样得有三十多了,见陆云桓立马满脸带笑的迎上来,恭恭敬敬地说:“二少爷回来啦,这雨天山路不好走,夫人担心您开车不安全,还说让杜哥去接您一趟呢。”
    陆云桓笑笑没说话,显然不吃这套恭维。
    那女佣碰了一鼻子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正要把人往里引,顺带着岔开话题缓解下气氛。就在这时,她转头扫了一眼,目光堪堪落在了跟自家二少一起上门的那位陌生人身上。
    对方戴了口罩,看不见脸,可按理说跟陆云桓一起来的那必然是关系很好的熟人,但好死不死那家伙手里捧着一束祭奠死人用的白花!
    陆家最近一段时间出了太多事,又赶上陆大少车祸受伤,强行被勒令回来休养。他们这些天天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办事的下人脸色看多了,自然知道这玩意儿要是带进去会出多大乱子。
    女佣有点犹豫,半晌后试探性地看向陆云桓,小心翼翼地询道:“二少,这位是您朋友?”
    陆云桓没义务站门口跟个下人引荐陆研,脸色当即严肃起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陆研抬手挡了回去。
    “自我介绍一下,”陆研摘下口罩,朝那女佣十分礼貌地笑笑,客气道,“我叫陆研,并不是云桓的朋友,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女佣怔住。
    陆研想了想,又道:“说起来,你好像还得叫我一声三少爷?”
    女佣:“……”
    陆云桓笑了。
    “事先没有通知,我就是顺道和二哥一起回来看看博远哥哥,”陆研嗓音温润,笑得一脸纯良无害,“可以进了么?”
    女佣下示意做了个吞咽动作,汗都下来了,心说陆三少抱着一束祭奠死人的花回来看大少爷,这是什么情况?可陆云桓都没有质疑,说明这人并没有开玩笑,他一个替陆家做事的下人,无论如何也不敢不让三少爷进门啊。
    “可以……”她没别的办法,只好乖乖站到一边,给两位少爷让道,随即如实汇报道,“大少爷在卧房休息,可能睡着,暂时不方便见人。夫人在客厅喝茶,倒是等你——”她看了看陆云桓,又看了看陆研,改口道,“等你们有一段时间了。”
    “思琪没回来?”陆云桓问道。
    女佣关门落锁,快步跟上走远了的两人,回道:“四小姐晚上约了朋友,今天不回来了,夫人正为这事生气呢,等下你们见了她,说话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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