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宽磊仿佛压根没听到易欢的话,原本清明的目光在这一霎那忽然模糊起来。他语调不变地说:“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当时王焕熙办了个生日会,我朋友一个人不好意思去,就拉上了我。我一进门就看到你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一小块生日蛋糕,言笑晏晏。”
    王焕熙办过好几回生日宴。
    易欢总共参加过两回。
    一回是小学的时候,另一回就是高一的时候。
    易欢记得,那天有个男生冒冒失失地跑来找她搭话,她没怎么搭理对方。后来因为她回家还有事,就提前走了。她看着石宽磊,怎么都觉得他不是那天来找自己搭话的冒失鬼。
    除非石宽磊整容了。
    “我想过去搭讪你的,可是有个小男生先我一步去找你说话,我就没过去。”石宽磊说。
    “噢,这样。”易欢习惯了,从小大小,虽然她一直没有对外公布过自己的身份,可就是老有人喜欢跑来找她搭话。不过找她正经表白的人并不多。
    高中时候,走在路上,也能遇到所谓的星探。
    但是一听口音就像是骗子。
    等石宽磊再去回头找易欢的时候,就发现易欢已经不在。他问了朋友,让朋友去找王焕熙打探易欢,得到的消息是,那是王焕熙的一个朋友,平时交往不是很多,而且已经有了男朋友。
    易欢叹气。
    没想到王焕熙从高中时候就开始变得又心机了,亏她眼拙,一直没看出来。她高中时候沉迷学习,哪里有功夫谈恋爱。
    “感觉你那时候深居简出,我去过你们学习好多次,没有一次能和你意外邂逅的。”石宽磊嘲笑自己,“年轻时候做事不假思索,现在想起来很可笑。”
    虽然可笑,可他每次回忆起来,却仍然感觉内心舒坦明亮。
    那是他最干净的一段感情,没有掺杂任何东西,纯粹的喜欢。
    石宽磊看着易欢,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手机用力地捏着她的下巴,“易欢,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迷人?”
    易欢面色愠怒,动作飞快地拽下他的胳膊,“石宽磊,请自重!”
    石宽磊垂下手,“多少次梦见,却不知道摸起来也这么舒服。”他很快收起眼底的失落,“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后来他因为交换生去了国外,也交往过女朋友,但都无疾而终。再后来,他学成归来,靠着父亲石宝成的关系,以及沈家兴的几次介绍,他顺利拿到了几个经济类案件,很快就在律师圈小有名声。
    有了名声和地位,便等于有了金钱和美女。
    但是他总怀念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易欢。
    在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易欢的姓名,只记得她的目光。她当时捧着蛋糕时候的一颦一笑,像是永远烙在心口。
    于是他不知不觉就去了易欢就读的高中。
    不过,不管是易欢还是王焕熙,都已经毕业离去。
    后来,鬼使神差般地他遇到了一个笑起来和易欢相似的女孩。
    女孩爱钱,他爱对方的笑容。
    就这么发展了一段他并不想公之于众的关系。
    再后来,他替儿时旧友时兆伟的朋友辩护。
    直到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才第一次直到,自己心底的那个白月光叫易欢,是易正峰的千金大小姐。
    那一刻,他真的后悔认识兆伟了。
    他是眼睁睁看着易正峰的太太陶曳被十几个人气得昏过去,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易欢的亲弟弟易乐打成重伤。
    如果早一秒看到易欢的照片,他都不会教时兆伟如何替自己辩护。
    他认识时兆伟很多年,时兆伟做事一向喜欢做绝,不留后患。
    于是,他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拿走了易欢的那张照片。
    他试着让时兆伟忘记去查易家人,也想了办法,让易正远收手。毕竟那两个人也没想到,原来只想贪一笔钱,结果一不小心把事情搞大了,变成了贪一大笔钱和杀人犯主谋。
    易正远的辩护不是他。
    不过他当时暗中搜集了很多证据。
    他只是想知道,照片上叫易欢的女孩到底还活着没。
    然而很奇怪,易欢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他什么都查不到。他只能偷偷摸摸查,不敢明目张胆去查,他也怕被发现。
    那时候,易正远和时兆伟几乎可以说是无法无天的。他们拿着易荣的钱,到处撒,基本上那个案子牵涉的所有人都被圈在其中。
    他从自己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信封,递给易欢:“这是当年事发后的一些照片。”他告诉易欢,“易正远以为这些照片再也没人知道,其实我早在他们毁灭之前就存了一份。”
    易欢接过信封,照片才露出一个背影,她便难受得捂住嘴。
    她吐了。
    ☆、第64章
    易欢站在洗手池前, 拧开水龙头,捧着凉水扑在脸上。
    冷水刺激着面部的每一个毛孔,叫她愈发清醒。
    她抬头, 盯着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心里有些乱。她的脸色十分苍白, 没有血色。凉水沾湿了她的头发, 刘海便紧贴着额头。
    只一个背影而已,便唤醒了她刻意不去想的那一晚。尘封的记忆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得她心口疼。有些事,没有人能替她承担,只能她自己一个人受着。她深知这一切, 所以从来不愿意对别人说起。
    她抬手理了理头发, 顺便擦去眼角的水渍,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戳了戳脸颊,戳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将两只手都放在水龙头下,像那天晚上一样, 不停地洗手。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 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带着这个略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拧开洗手间的门。
    伊芙琳担心地问她:“你还好吗?”
    易欢摇头, “不太好。”
    “你怎么了?”
    “晕血。”
    她已经很久没用这种晕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了。
    “需要我叫……”伊芙琳摸了摸口袋,耸了耸肩,对易欢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没事, 走,回去吧。”易欢脸上的水珠也不擦,径直出了茶社。
    伊芙琳拦住她,“还是我来开车吧。”她指着易欢的脸色,“你看起来确实不太好,需要休息,开车费神。”
    石宽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他站在车前,等着易欢。灯光下的,他的眼神不明。
    伊芙琳面带怒火,上去就要揍人,被易欢拦住。
    易欢道:“我吐了跟他没关系。”
    石宽磊上前,将手里的信封递给她,“刚才你走得急,忘了这个。”
    易欢站着不动,目光却在石宽磊身上四处游走。
    伊芙琳替易欢接过信封,捏在了手心。
    易欢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地把东西奉送上来,“这里是全部吗?”
    “不是,这部分是免费的。”
    易欢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后面能真正有用的部分要收费,是吗?”
    石宽磊低声道:“我担惊受怕地替你藏了这么多年,你总得给我一点表示吧。你要清楚,我私藏这些,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也是一个死字。”
    易欢道:“你开价。”
    夏夜的微风拂过她清丽的脸庞,石宽磊差点又忍不住想抬手去摸她的脸,去替她拂去她脸颊上的水珠。
    他迎着风微笑,笑得和多年前的阳光少年一样,“你。”
    不容讨价还价的语气。
    易欢还想努力挣扎一下:“我们还是谈谈钱吧。”
    “我喜欢谈感情。”石宽磊道,“钱我自己会赚。”可一个看起来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对他才有致命的吸引力。
    “就不能换个条件吗?”易欢低头叹息,“石宽磊,我对你没感情的。”
    “我对你有就够了。”石宽磊丝毫不在意,“而且我欠时兆伟的人情还没还完,我答应帮他的事还没做好。”
    “你们神经病也都是扎堆出现的吗?”纵然易欢此刻再怎么克制,也终究还是忍不住发火了,她咬牙切齿,“你认为我会感激你?”
    石宽磊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发火。
    易欢上前一步,压低嗓子,说:“我恨不得杀了你们,真的。”
    说完,易欢转身就走。
    伊芙琳中文不太好,几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到以后转身走,便也紧紧跟上。
    以后一直带着她不觉得尴尬也是因为她中文欠佳。
    不然,总觉得身边一直有人听自己和别人讲话,感觉十分怪异。
    石宽磊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易欢离开。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也研究过沈霃宽,发现耐心是他眼下唯一的优势。
    沈霃宽一直没等到易欢,气得自己出门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最后他摸去了江牧淮家。
    江牧淮面无表情地听他诉苦水,心道,我还是不要发表言论的好。他给沈霃宽倒了杯红酒,惆怅地说:“你看你马上就要步入围城,可我还单着。”
    沈霃宽道:“是你自己早些年宣布要单身一辈子的。”
    江牧淮当即否认:“屁,我什么时候说的?”
    “在你和xxx分手的时候。对了,我记得你追了ggg十来天没追上的时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沈霃宽毫不犹豫地拆穿他,“别事情过了,就想装自己没说过这样的话。”
    “那你还说过再也不理易欢的。”江牧淮也不示弱,摇着红酒杯,揭他的老底,“唉,也不知道谁呢,摆着一张心如死灰的脸,成天醉生梦死的。”
    “有吗?”沈霃宽有点不敢想象自己会那样。
    江牧淮道:“你要不要我找点证据出来证明一下?”
    沈霃宽喝着红酒,呢喃:“我有说过再也不理易欢这样的话吗?”他摇头否认,“肯定没说过。”
    打心底他就没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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