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嵘抬头看见沁瑶,先是懵了一会,随后脸上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意,看起来小道姑安然无恙,并未被鬼物掳去,世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心中高兴,哪里还记得手上的痛处?
    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了,因为他一转头,便看见清虚子正用一根草绳极力勒住一个女鬼的脖子,那女鬼好巧不巧便是他们那回夜探瞿府撞见的那位,它此时五官已完全扭曲,左边眼眶里眼珠踪迹全无,另一枚眼眶里的眼珠往外凸起,显见得也摇摇欲坠。鼻子歪至一旁,活像被人打过一拳,猩红的嘴无声地大张着,里头黑洞洞的,而原本该长着舌头的位置却空无一物。
    沁瑶冷眼在清虚子身后看着,怪不得这女鬼自出现起便一言不发,活像哑巴似的,看来光有了喉咙还不够,还需得补上舌头才行,而且想必这舌头的后备人选便是冯初月了。
    想至此处,沁瑶不由暗暗着急,眼下两名邪物都已现身,秦征的所有底牌也已经暴露无疑,冯初月却依然踪迹全无,也不知是被困在何处,抑或是已惨遭毒手,无论如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须得竭尽全力去找她出来才是。只是若是后一种情况,不知道冯大哥和冯夫人能否承受得住?他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冯大哥和冯夫人又那般疼爱冯初月,若冯初月真遭了不测,少不得又是一番肝肠寸断。
    沁瑶这般想着,虽清楚冯初月是咎由自取,仍不免心生凄惶。
    常嵘这时已从地道里跃了出来,心里着实避忌那女鬼,即便知道对方快将完蛋,仍戒备地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绕过清虚子身旁。
    转过身一抬头,就见殿中两道身影缠斗在一处,一着月白色长衫,一着雪青色锦袍,正是秦征和蔺效。
    常嵘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激愤的情绪,方才秦征在靖海侯府突然发难,连杀两名澜王府护卫,一路突围到了荒宅中的地道入口,又击退几名守护在地道旁的兄弟,将他和魏波等人打伤。
    虽然两方交手时,秦征身上也挂了彩,但魏波等人伤势较重,此时仍在荒宅中打坐调息,那几个丢了性命的护卫兄弟更是冤枉得不能再冤枉,着实让人扼腕。谁能料到堂堂一位侯爷行事这般狠戾,丝毫不留余地,简直闻所未闻。
    眼下他竟连世子都不放过。
    常嵘瞬间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杀气腾腾地大喝一声,挥剑刺向秦征。
    而这边女鬼的五官在清虚子的不懈努力下终于一一散落。眼眶里只剩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兀自往外流着脓水,细挺笔直的鼻子也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从女鬼的脸庞上剥落,滚落尘埃。如此一来,那张原本五官俱全的脸一瞬间便只剩下四个窟窿。再过一会,女鬼原本光滑无痕的脖颈也哗啦一声,掉下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看来便是喉咙了。
    沁瑶暗叹口气,窈娘等人的五官总算全都还出来了,可她们的生命却就此凋零,再也不能返还了。
    失了这些五官,女鬼身上的肌肉皮肤骤然干枯萎缩,如同在烈日下被炙烤,血液中的水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殆尽,转眼便变成了一具皱巴巴的暗黑干尸。
    清虚子气喘吁吁地收回灵力,解开干尸上残缺脖颈上的草绳,将干尸如同破布一般丢到地上。
    那边秦征正被蔺效主仆两路夹击,渐现颓势,百忙之中仍不住地往清虚子这边回头观望,见此情景,脸色骤然退了个一干二净,痛苦地低喊道:“蕊珠——”
    正好这时蔺效一掌拍中他胸肺,秦征本就已经心神大乱,挨了这重重一下,从胸腔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子趔趄两步,颓然倒下。
    常嵘见状,二话不说上前点了秦征全身几处大穴,将其制住。
    清虚子这时已调匀气息,迅速看一眼外面愈发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对沁瑶道:“将那东西身上掉落的五官收集起来。”
    沁瑶不知道师父要干吗,有些奇怪地看师父一眼,应了一声,从袖中掏出绢帕,将散落在殿中的五官一一捡了,装在绢帕中。
    清虚子这时已从怀中掏出符纸,在殿中找了一处空白之处,用符纸围做一圈,又从沁瑶手中接过那包装着五官的绢帕,放于圆圈当中。
    “这堆五官需得即刻焚毁。”清虚子神色端凝道,“罗刹往往应煞气而生,等闲不会出现在这等太平盛世中,但今夜咱们见到的那只罗刹不但已化为实质,甚至还苦心孤诣地借助凡人之手取人五官,事情恐怕远比我们想象得要棘手。”
    他说着,看一眼眸子里已没有半点光亮的秦征,继续道:“那罗刹由始至终不过利用了一个凡人的痴心妄想,表面上成全他的心愿,实则收集了五官另作他用,阵法确实是返阳阵,要复活的却并不是他的妻子。”
    说话间已点了火,沁瑶看着眼前摇曳的火苗,疑惑道:“《妖典》上记载说罗刹乃鬼中将军,由来只听鬼王或鬼后驱使,最是忠诚不过,天底下能驱动罗刹为其布阵的,非鬼王或鬼后不能得,可一则鬼王或鬼后本身处幽冥,又何须借助返阳重返人间,二则更何况它们本来就是死物,何来复活一说?这……这怎么都说不通呀。”
    清虚子目光幽深地盯着某处虚空出了会神,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只是这种猜测太过骇人,委实不敢让人相信,一旦是真的,这太平盛世恐怕真就太平不了多久了。
    他眸子微动了动,强压着内心深处的不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总之咱们需得在那罗刹返回之前焚毁这堆五官,免得被它拿来布阵。”
    常嵘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小道姑和她师父打了半天机锋,他始终云里雾里,只听明白了一句话,这庙里有怪物,而且怪物很快就会回来,看样子还很难对付。既然如此,他们跑就是了,为什么还要镇定自若地坐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光顾着说话呢?
    蔺效却已迅速明白了清虚子和沁瑶的打算,看起来,他们师徒二人十分了解那被称作“罗刹”的邪物的习性,不认为遁地逃走就能摆脱得了罗刹的追踪,甚至还认为会因为逃跑时将罗刹引到了城内,殃及其他无辜百姓。
    既然横竖都是死,他们多半会选择在此守候,既不带累旁人,而且没准还能出奇制胜,就此收服了罗刹。
    所以,她接下来也许会劝说自己和常嵘离去,然后告诉他,此处自有她和师父抵挡,他无需多加理会……
    果见沁瑶起身走到他面前,澄净的眸子看着他道:“世子,那邪物多半还会去而复返,一会恐怕须得打起精神来应对,你的赤霄剑十分了得,罗刹似乎有些忌讳,一会还得请你打头阵,跟咱们齐力对付罗刹。”
    蔺效一怔,竟不是要他先离去,而是要求他跟她一起并肩作战?
    心中低落郁燥的情绪一瞬间一扫而空,蔺效眸中淡淡露出一点笑意,看着沁瑶道:“悉听吩咐。”
    常嵘在一旁见了,暗暗叹气,世子平日那么清冷有主见一个人,偏对这小道姑百依百顺,恨不能事事迁就她,往后真过了门,还不得被小道姑给吃得死死的?
    沁瑶笑着点点头,转头看一眼常嵘,对蔺效道:“趁罗刹还未回来之前,这位常护卫还是速速从地道中回去吧。”
    常嵘登时深感羞辱,嘴巴张得老大,指着自己道:“我回去?怎么可能,我须得在世子身边保护世子。”
    沁瑶和蔺效对了个眼,刚要说话,殿外忽传来一声似人似兽的怪叫。
    清虚子三人一听这声音,旋即如临大敌,倏地起身,戒备地看向殿外,那罗刹回来了!
    就听它在门外唤了好几声,似是在召唤先前那女鬼出去,久等不到动静,忽发出一声阴厉至极的尖啸,直往殿内掠来。
    与此同时,外面无边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哀怨呜咽的声音齐齐响起,这声音宏伟而哀怨凄厉,听在人耳里,犹如百爪挠心,令人遍体生寒。过一会,窗棱上响起此起彼落的“卡擦——”声,无数双惨白枯痩的手臂硬邦邦、直撅撅地破窗而进,
    ☆、第52章
    这些恶鬼足有万数之众,乌压压一望无际,挤在最前方的正争先恐后地用残缺不全的腐烂肢体扒开窗棱,欲往殿内闯。
    清虚子后退两步,面色不变,沉声道:“阿瑶,速施噬魂对付恶鬼。”
    沁瑶早已在催动内力,听得此话,二话不说放出噬魂。三条火龙昂扬着身躯依次从铃铛中钻出,一路游移盘旋,很快便将几个已经探进半个身子的恶鬼焚得哀嚎不断。
    那罗刹见到噬魂,动作一顿,冲进来的势头稍减,阴着一双绿幽幽的巨瞳,在门前半空中来回盘旋,逡巡着不敢进殿。
    清虚子这时看向蔺效和常嵘道:“阿瑶支撑不了多久,那罗刹一会便会闯进来,世子,速跟本道摆阵对付罗刹。”
    蔺效点点头,走至清虚子身旁道:“道长,如何摆阵?”
    常嵘何曾见过这等百鬼夜行的场面,早已吓得半死,亏得多年训练有素,才不至于失态。这会见蔺效往清虚子那边去了,愣了一愣,也忙跟在蔺效身后。
    清虚子从怀中掏出一枚灰扑扑的五棱镜,递给常嵘,让他捧在怀里,迟疑了一会,确认似的问蔺效和常嵘道:“你们二位,可都还是童男子?”
    沁瑶虽然正全神贯注对付殿外的恶鬼,但清虚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她耳里,惊得她手一抖,龙身都歪斜了两下,很快她便意识到知道师父这是要摆三阳阵,阵法简单,但要求据阵之人俱是童男或童女。
    蔺效脸色僵了一僵,淡淡道:“嗯。”算是承认。
    然而他肤色白净,虽然脸上若无其事,耳后到底染上一层红晕。
    常嵘也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结巴道:“我……我也是。”
    清虚子本想着若三阳阵摆不成,便摆镇厄阵,闻言微讶地上下打量一番蔺效,须臾,移开目光,又绷起脸道:“如此,你们二位一会便依照我的吩咐行事。”
    当下不再多话,挥动拂尘,口中低声诵咒,甩向常嵘怀中的无涯镜。便见原本光滑如水的镜面起了微澜,仿佛一颗石子投入静谧的湖中,荡起圈圈涟漪,渐渐的,涟漪中透出一丝光亮,如同拨云见月,绽放出柔柔一层光晕,洒向殿中每一处角落。
    “一会你举着这面镜子坐于乾位上,把眼睛闭上,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不要离开位置。罗刹惯会惑人心智,你眼前也许会出现各种骇人的景象,你只需牢记这都是罗刹施出的幻象,不必理会,切勿自乱阵脚。若你移动了方位,抑或丢落了无涯镜,此阵即破!咱们再想缚住罗刹,恐怕就不易了。”
    清虚子郑重叮嘱常嵘,边说边迅速在殿中用符纸摆出一个蒲团大小的空位,吩咐常嵘在那空地上坐下。
    “幻象?”常嵘很有些忐忑,再三跟清虚子确认,“您是说,一会我眼前见到的全都是罗刹施出的幻象?”
    清虚子自认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懒得再跟常嵘啰嗦,只冷冷道:“闭上眼,不许动。只需做到这两点便可!”
    常嵘不敢再多言,郑重地捧好无涯镜坐好。
    “世子。”清虚子又转头看向蔺效,“你站于艮位上,用赤霄对付罗刹。但如我方才所说,罗刹惯会蛊惑人心,你万莫被它施出的幻象乱了心智。”
    蔺效点点头,目光一径落在沁瑶身上,眼含隐忧道:“阿瑶恐怕已经支撑不住了。”
    沁瑶确实已快支撑不住了。
    噬魂极是耗神,她驱动了噬魂这些时候,内力几乎已经消耗殆尽,全凭一股狠劲在死撑。然而窗棱外仍不断有成群结队的恶鬼破窗而入,殿门被恶鬼们的攻势撼动得摇摇欲坠,大有轰然倒下之势。
    罗刹也渐渐由迟疑观望转为频繁试探,它本应天地间怨气所生,为天底下最阴最寒之物,噬魂虽能炙烧其皮肉,要伤其根本却不易,对驱龙之人的内力和修为均要求极高,需得驱龙之人绵绵不绝地运用内力与其斡旋,而显然沁瑶目前的修为还不足以与罗刹这等巨煞对抗。
    罗刹缓缓俯下庞大的黝黑身躯,飞掠至那三条已远不如方才明亮的火龙面前,迟疑了片刻,伸出巨爪探向龙身,“嗤”的一声,空气里顿时发出令人几欲作呕的烧焦味。
    罗刹吃痛,迅速缩回爪子,低头细看,见巨爪不过被灼了些皮肉,并未像其他恶鬼那般被烧成焦炭、化为灰烬,旋即明白这火龙能焚毁其他鬼物,却奈它不得,便阴测测地低啸一声,忍着皮肉之痛穿过噬魂火,直往殿内冲来。
    蔺效手中赤霄如临大敌,剑鸣声骤起,他稳稳立于原地,握剑迎敌,清虚子在他身侧,将草绳在胸前用力撑开,口中低低念咒,那根被撑得笔直的草绳重又燃起耀目光芒,将清虚子肃穆的脸庞照得一亮。
    罗刹进门并未急着大开杀戒,先用一双绿瞳四下一扫,目光落在那具已化为干尸的女鬼尸身上,不由一顿,随后目光移动,又看见那堆已被焚得焦黑的五官,绿瞳中阴寒之意愈盛,竟猛地一跃而起,身后的鬈尾绷得笔直如刀,恶狠狠甩向清虚子。
    清虚子高喝一声:“常护卫,举镜。”
    常嵘忙将手中无涯镜高高举起。
    自门口发出那似兽似人的怪响,他便觉得有阴风袭地而来,周身阴寒之气骤然加重,几乎破裳而入,饶是他年轻体健,仍冷得直打哆嗦。
    但他谨记着清虚子的嘱咐,丝毫不敢妄动,只紧闭着双眼牢牢握住无涯镜。
    镜中光芒将罗刹从头到脚笼住,罗刹来势随之一缓,仿佛有一股极大的无形力量挡在其身前,阻拦它前行。罗刹机变极快,迅速收回鬈尾,两臂暴涨数寸,分别抓向清虚子和蔺效的喉咙。
    蔺效举剑隔住罗刹已经伸至眼前的黝黑手臂,手臂上顿时被烙出一个深深的剑痕,罗刹怪叫一声,不退不避,转手死死握住剑身,忍着焦灼的剧痛一径与蔺效逐力。
    清虚子手中的草绳也已缠上罗刹的四趾,将它四趾捆作一处,又从怀中掏出一道灵符,迅速贴于其上,那手臂随即缩短数寸,回到罗刹身侧。
    罗刹顿了顿,绿瞳看着眼前三人,须臾,低低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怪声,瞳中绿光突然隐隐一动,碧瞳随即幻化成了一汪碧水,将瞳中的圈圈涟漪不动声色地推向蔺效等人。
    蔺效本正全力以赴对付罗刹,忽然眼前一花,原本幽暗阴森的山庙变成了澜王府的后花园。
    他提剑茫然四顾,正不知如何找寻回山庙的路,耳边忽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声,声音酣甜,跟沁瑶相差无几,他心中一荡,浑然忘了自己方才要做什么,情不自禁循着那声音往前走去。
    天气仿佛是春日,园子里几处牡丹开得正好,空气里涌动着浓得化不开的靡香,层层叠叠,如有实质。沁瑶的笑声仿佛比平日娇媚许多,含有某种暗示似的,时隐时现,引着他一径前行。
    穿过花园,到了他的思如斋,院中一个下人也无。
    茶花丛前面一架秋千,两边秋千绳上有紫藤花缠绕,点缀着零星小花,看着费了许多心思。此时秋千架上空无一人,偶尔有春风拂过,秋千藤上发出细细的声响。
    身后传来温姑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就见温姑笑盈盈的站在他眼前,仍是温煦柔和的模样,对他说:“世子妃吃过午饭没多久便嚷困,这会在房里午憩呢。”
    他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就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满足感,仿佛当年母妃还在世,他每回蹴鞠回来,满头是汗,一路嚷着去梨白居找母妃,母妃笑着替他擦汗,令人端上冰镇的酸梅汤。
    如今守候他的人换成了沁瑶,他原有的期盼满足中又带了一丝绮念,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上了台阶,穿过游廊,推开厢房门。
    沁瑶的笑声再一次传入耳中,声音娇媚如水,偶尔带着几声呢喃,撩得他心痒痒的。他快步进了内室,绕过立于织锦屏风,便看见床前垂立着茜红色纱影床幔,透过半透的纱帘,影影绰绰可以看到床上有两个身影纠缠在一处。
    他满腔绮念顿时化为骇然,怔愣片刻,猛地上前撩开床幔,便看见沁瑶寸缕不着,一双雪白的藕臂环住身上男子的脖颈,含水的星眸看着对方,花瓣般的红唇微张着,不时发出愉悦的轻吟声。
    男子本正肆无忌惮地在沁瑶身上攻城略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倏地回头看向蔺效。
    蔺效看清男子的面庞,全身都被冻结住,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熊熊燃起一把火,愤懑得随时要炸开,忽听耳畔有人低喃道:“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他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牙关紧咬,面色铁青,床上的男子冷冷地看着他,沁瑶更是毫无赧色,依旧搂着那男子的脖颈,两个人四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凌迟一般,施予他世间最难堪的耻辱。
    他咬了咬牙,迅速提起剑,不往床前,反狠狠地往身后刺去!
    恍惚听见什么东西裂帛的声音,他睁眼一看,眼前哪里是思如斋,分明还是方才那个昏黑阴冷的小庙。
    他的剑正奋力刺向逼至身前的罗刹的手臂,剑身横亘之处已在罗刹臂上烙出半寸有余,身旁清虚子百忙之中看他一眼,吃力地开口道:“还算有定力,能察觉出眼前见到的都是幻象,否则,你方才那一剑便是刺向我了。”
    蔺效虚脱般地暗松口气,这罗刹果然深谙人心,利用人心底最隐秘的愿望,造出一个梦寐以求的梦境,让人心荡神驰,等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时,便幻化出最丑陋不堪的场景,直直将人从云端打落。经此遽变,哪怕是再心如磐石之人,也难免不心神大乱,继而被罗刹所利用。
    “你方才见到什么了。”清虚子瞥见蔺效鬓角仍有汗珠,脸色也很是难看,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无非是些鬼蜮伎俩。”他看向仍在拼力对抗窗外恶鬼的沁瑶,微微松了口气,避口不谈方才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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