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就这几日了。”裴敏道,“康平公主不是说皇上已经答应她了么。”
    忽听外面王大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这声音隐隐透着几分惊恐,沁瑶等人心里突突一跳,忙掀帘往外看去。
    就见巷子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因被夜雾环绕,不知究竟是何物,可这黑影周身却散发着浓浓的煞气,只一眼,便叫人心惊肉跳,
    难怪王大这般惊慌失措。
    那黑影不过静了片刻,便缓缓向几人行来,夜雾中只听一阵利器划过地面的声音,随风吹来一阵浓浓的腥气,渐渐逼近马车。
    “那……那是什么东西?”裴敏吓得紧紧抓住沁瑶的衣袖。
    刘冰玉和王应宁也吓得不敢动弹。
    走得近了,失却了浓雾的遮挡,那东西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
    却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一身黑衣,面容有些模糊,但看得出还很年轻,手握一柄长剑,剑尖垂在地面上,一路滑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大战战兢兢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车上是王尚书家的千金,你要敢有什么不敬之处,尚书大人一定不会饶过你的!”
    那人面无表情,坐于马上,一手提着缰绳,一手握着剑,极有压迫力地逼近。
    沁瑶瞳孔剧烈收缩,这人周身满是死气,哪里是人,根本是难得一见的恶煞。
    忙对王应宁等人道:“千万不要出来!”
    掀开帘子,一脚踢上一侧车缘,纵身一跃,稳稳立于马上,飞出一符道:“孽障受死——”
    那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提剑边往沁瑶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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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内。
    蔺效和蒋三郎静静立于殿中,等待皇上开口。
    皇上看着案上幽幽吐露九合香的玉蟾香炉,面色肃穆,声音也有些疲惫,“方才你父王已亲自到朕这禀明事情的首尾,朕万万没想到,那崔氏竟如此蛇蝎心性,唉,倒难为你父王了。至于如何处置,便交由刘赞定夺吧。”
    蔺效垂下眼睑,应了一声。
    皇上默了一会,想起这桩挑战皇室尊严的悬案总算得以告破,脸色又渐渐好转,和颜悦色地看着蔺效和蒋三郎道:“你二人这些日子辛苦了,当日出了这事,朕曾说过,谁能将凶手绳之以法,必有重赏,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奖赏,皇伯父今日心情好,只要皇伯父能做到的,必依着你们。”
    蔺效看一眼蒋三郎,蒋三郎会意,忙笑道:“不过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而已,怎敢要奖赏。”
    皇上朗声笑了起来:“朕向来言出必行,既说了有重赏,必然不会食言,你们别在朕面前打马虎眼,但说无妨。”
    蒋三郎嘿嘿一笑道:“皇上既然这么说,那咱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和惟谨都已将满十八,却尚无婚配人选,不如,皇上给我二人指桩婚事吧。”
    皇上心知肚明地一笑:“三郎,你素来风流,莫不是最近又看上了长安城哪位小娘子?惟谨,你历来有主见,皇伯父从不敢擅自替你做主,莫非也要皇伯父为你指婚吗?”
    蔺效忙跪下磕了几个头,直起身子正色道:“惟谨别无所求,只求皇伯父能准许我自行选妻。”
    皇上看着蔺效郑重其事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在太极殿,自己也曾为了一位女子,跪在父皇面前,哀求父皇下旨赐婚。
    他心下一片黯然,暗叹口气,强笑道:“快起身,快起身,皇伯父依你便是。”
    蔺效大喜过望,忙又磕了几个头,起身道:“谢皇伯父。”
    皇上笑看着蔺效,感叹道:“皇伯父也曾年轻过,怎能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儿女的心思,这世间姻缘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却怕的是相看两厌,皇伯父明白这个道理,断不会做恶人的。”
    蔺效和蒋三郎忙再次谢恩道:“多谢皇上成全。”
    皇上叹口气,出了回神,忽问:“大理寺有名年轻官吏,名唤冯伯玉,殿试时被朕点了榜眼,不知你们可认得此人,他品行如何?”
    蔺效和蒋三郎迅速对了对眼,正斟酌着该如何回答,皇上却又开口道:“当时殿试时,朕就觉得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样,文章也做得极好,但政见太过激进了些,不如瞿子誉宽和温润,这才授了瞿子誉状元之位,委屈他做了第二。听说现在在大理寺能力很强,颇得刘赞的倚重,只不知他人品如何。”
    蔺效和蒋三郎听了这话,越发疑惑,怎么刚说到指婚之事,皇上就提到冯伯玉了?还这么关心他的品性。
    蔺效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疑,见皇上仍在等着他们的回答,忽道:“侄儿跟此人接触甚少,对他不甚了解,皇伯父既然想了解冯伯玉的为人,不如宣了刘赞进宫细问。”
    皇上眼睛一亮,捋了捋须道:“嗯,此话有理。”
    唤了米公公道:“速宣刘赞进宫,朕有话要问他。”
    等刘赞赶到宫里,蔺效和蒋三郎告辞出了宫,刚一上马,远处忽然奔来一人一骑,却是魏波。
    到了跟前,魏波勒疆下马,气喘吁吁道:“瞿小姐那边出了件怪事。”
    ☆、第108章
    飞符击打到那鬼剑士的身上,他身形不见停顿,口里竟发出鹰隼似的一声低啸,提剑一挥,轻易便破开沁瑶那道符布下的灵力,直往沁瑶刺来。
    沁瑶见这东西厉害,眼看他长剑已刺到胸前,忙往后一跃,退到马车蓬顶上,迅速从怀中掏出噬魂,引出火龙。
    三条火龙好些日子未曾出来放过风了,格外精神振奋,亏得口中不能发出声响,否则恐怕得分外激动,一边嗷嗷作响一边往那鬼咬去。
    谁知火龙一触碰那鬼的身影,未能就势将它吞没,那一人一马竞旋即化为一阵黑雾,消散在夜色中。
    沁瑶静静立于马车顶上,凝神感受身周的煞气,三条火龙方才未能饱餐一顿,似乎有些懊丧,龙爪大张,蕴含着风雷之势,绕着马车缓缓盘旋起来。
    忽然巷尾处闪过一道黑影,沁瑶眼睛微眯,轻点足尖,从马车顶上翻身跃下,直往那黑影处追去,火龙比沁瑶速度更快,跃过沁瑶,龙身游弋,扑向前方。
    王大已然吓傻,他虽然身负武艺,可何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一名少女身旁缠绕着三条火龙,简直比刚才那鬼骑士还要来得吓人,吓得身子都忘了动弹,直到眼看着沁瑶往前跑了,大张的嘴都久久未能归位。
    沁瑶追了一段,忽觉不对,暗道一声不好,险些中了那鬼的调虎离山之计,忙又掉转头急奔回马车。
    就听马车中传来一声惊叫声,却是那鬼骑士去而复返,探身进马车,将刘冰玉从马车里一把拽出,揽在怀里,风驰电掣地便要遁走。
    沁瑶大怒,意随心动,火龙感知到主人的怒气,登时比之前的行动速度来得更快,疾风般往那厉鬼追去,很快便消失在巷子入口处。
    “阿瑶——”裴敏急得从马车探身出来,见沁瑶从眼前一跃而过,大声道,“阿玉已经被劫走了!”
    沁瑶来不及回答,一路追出巷子,抬眼见那一人一马就在前方不远处,夜色中似乎有跟雾色泯然一体的迹象,火龙虽然紧追不舍,却始终与那鬼剑士保持一段距离。
    风声送来刘冰玉惊恐的大哭声,“救命啊!阿瑶,快救救我!”
    沁瑶忙收住脚步,极力催动全部内力,驱动得龙身随之一亮,游弋的速度也更加昂扬,很快便拉近了跟鬼剑士之间的距离。
    这时对面忽然奔来一人,夜色中只觉十□□形高大,那人见到眼前情形,手中猝然甩出一件绳状物事,迎面朝鬼骑士甩来。
    鬼骑士似乎猝不及防,脖子很快被那根草绳缠住脖子。
    那人握住缰绳,暗暗与鬼骑士逐力,僵持一会,见久攻不下,索性将绳子在身上缠绕一圈,大喝一声,眼看便要将鬼骑士从马上拽下。
    “师兄——”沁瑶看清来人,大松口气,忙又极力驱动火龙。
    鬼剑士似乎受到阿寒手中草绳的制肘,维持不住双臂之力,刘冰玉身形一歪,眼看便要从他怀中滚落下来。
    这时火龙已经追赶上前,刚要将鬼剑士一口吞没,可鬼剑士竟仍跟方才一样,如同雾气一般,嗖的在眼前消失了。
    刘冰玉身子失去依托,哎哟一声,从突然变得虚空的半空中摔落下来,阿寒忙收回草绳,纵身一跃,将刘冰玉稳稳当当接住。
    沁瑶收回火龙,见刘冰玉已然得救,想起方才鬼骑士去而复返,无心恋战,转身又拔腿跑回青竹巷。
    “阿瑶——”阿寒唤了两声,见沁瑶头也不回,不明就里,只好怀中抱着刘冰玉,追在沁瑶身后。
    刘冰玉方才险些吓晕,直到这时都惊魂不定,好不容易回过神,抬头见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年轻道士,胸膛十分宽厚温暖,跟方才那副死气沉沉的冰冷胸膛简直天壤之别。
    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晃晃悠悠地落了地,任由阿寒抱着颠簸了一路,想起方才这小道士的矫健身手,忍不住抬眼细打量他,却只能看见他轮廓清秀的下巴,看不清他的五官相貌。
    沁瑶跑回青竹巷,见王大仍旧杵在马车前,掀开帘子一看,王应宁和裴敏同时尖叫一声,吓得抱作一团,看清是沁瑶,小脸一垮,带着哭意道:“阿瑶,那东西走了没?”
    “走了。”沁瑶喘着气答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速速回书院。”
    “阿玉呢?”王应宁忙又问,脸色很难看。
    沁瑶正要回答,阿寒已抱着刘冰玉奔到了马车前,王应宁和裴敏探身一看,见刘冰玉头埋在那小道士的怀里,手紧紧攥住小道士的前襟,身子虽仍在瑟瑟发抖,却显见得没有大碍。
    “阿瑶,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寒到了沁瑶跟前,忘了将刘冰玉放下,只顾满脸疑惑地问沁瑶。
    刘冰玉在怀中听到阿寒开口,猛地回过神来,微微一挣,想要下地。
    阿寒这才记起怀中还抱着一人,忙手忙脚乱地将刘冰玉放下。
    刘冰玉站直身子,抬眼看向阿寒,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只神情看着不知为何有些憨气,脸莫名一红,声若蚊呐道:“谢谢。”
    沁瑶见刘冰玉大有忸怩之意,与往常大不相同,奇怪地看她一眼,想着她神魂恐未归位,递她一粒三阳丸让她服下,温声道:“先上马车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沁瑶又让阿寒坐在王大身旁,令王大速速驾车,离开青竹巷。
    自己则隔着车帘将方才之事都告诉了阿寒,说完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师父呢?”
    阿寒道:“师父去找胡人买草药去了,这两日都不在观内。”
    沁瑶一愣,这段时日总在书院,倒忘了每年这个时候师父总会离观几日,说是去买草药,每回走的时候都会带上许多银钱,回来时会带回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草药,辛辛苦苦攒了一年的积蓄就这样一扫而空。
    她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师父一掷千金买这些草药是为了什么。
    想起方才阿寒出现得太过凑巧,便问:“师兄,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阿寒挠了挠头道:“师父走的时候将他老人家的草绳给了我,说最近天象有异,怕又有大怪作乱,让我晚上带上罗盘,无事的时候到街上转转。我方才转到附近,发现罗盘转了起来,就跟着罗盘的指引往前走,恰好碰见方才那个鬼东西。”
    刘冰玉在马车里头虚软地挨着王应宁躺着,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认真听着一帘之外的阿寒说话。
    许是怕方才那鬼物去而复返的缘故,王大驾起车来很是卖力,马车不多久便驰过了宝元巷,到了书院门前。
    王应宁等人依次下了马车。沁瑶对阿寒道:“师兄,那鬼物很是了得,你巡夜时要当心。对了,今日我托世子送了一样物事到观中,等师父回来,务必将那东西给他老人家瞧瞧。”
    阿寒应道:“放心吧阿瑶。”
    时辰实在不早了,几人不敢再耽搁,转身便往书院内走。
    阿寒也未在原地多做停留,循原路大步走了。
    刘冰玉不时回头瞥一眼阿寒,直到大门打开,裴敏等人入内,才红着脸收回视线。
    书院里不过点着几盏照明的灯,一无人声嘈杂,显然同窗们都已歇下。
    几人经过方才那一番惊心动魄,都异常沉默,连最爱说话的刘冰玉都安静得出奇。
    走到葳蕤堂,里头倒是灯火通明,门前立着一人,沁瑶等人仔细一瞧,见是陆女官。
    她身子站得笔直,脸上一无表情,眼看着沁瑶等人走近,忽道:“怎么这么迟才归?”
    王应宁等人自知理亏,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先生。马车来的路上出了些故障,修了许久才又重新上路,故而耽搁了回书院的时间。”
    陆女官目光定定锁在沁瑶身上,嘴上的话却是对王应宁说的,“马车坏了?应宁,你素日最守规矩,今日怎也跟着顽劣起来?从晌午放假,你们几人便一同出去,玩到这时方才回来。书院早有规定,不得夜归,你怕受责罚,竟还编出诸多借口,不必说,定是有人背后唆使。”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王应宁等人心里同时生出怪异的感觉,互相对了对眼,一时不敢贸然接话。
    陆女官看着沁瑶的目光又添几分嫌恶:“说吧,今日之事是谁牵的头,这般没规矩,断不是受过教养的世家女子所为!你们将这人说出,其余三个不必受累,否则,先生定将你们四个一道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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