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把座位让给了一位孕妇,自己站起身走到了玻璃幕墙旁,雨水在落地窗上连成了线,形成一片巨大的雨幕,远处京基大厦隐入灰蒙蒙的云层里,脚底下的医院大门口车辆来来往往,不停有救护车放下重伤的患者,医护人员都化成了一个小白点在忙碌着。
    她看见郝仁杰推着轮床冲进了瓢泼大雨中。
    “什么情况,怎么伤的这么重?!”
    送他来的院前急救医生穿着雨衣,浑身上下都是泥浆。
    “塌方!隧道塌方!距离锦州市四十余公里外的常平隧道塌方了!”
    郝仁杰浑身一震,顾不得抹脸上的雨水,跪在轮床上捏着皮球:“快快快,赶紧送抢救室,让陆姐过来一趟!”
    血,从担架上流下来的血从停车坪一直蔓延到了台阶上,于归看得入神,猝不及防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于归,谁叫于归?!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她回头看着护士手里晃动的薄薄一张纸,咽了咽口水,迟迟不敢上前。
    病房里的电视还开着,老人躺在床上摔伤的那条腿被吊了起来,跟着戏曲一起摇头晃脑。
    病房里有人嫌吵,拿起遥控器换了台,他正欲破口大骂,却被女主持人温柔动听的声音吸走了视线。
    “好了,说完了灾情咱们来换点轻松的内容哈,在各行各业都开始放假的中秋佳节啊有这么一群人彻夜不眠不休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终于赶在今天打通了原计划于月底交付的从丰县到锦州市的常平隧道,自此丰锦高速公路全线贯通,咱们锦州市人以后盛夏避暑又有一个好去处啦,本台记者为您发回现场报道!”
    穿着雨衣打着伞的记者出现在了画面里:“尽管今天下着雨,但还是阻挡不了人们出游的热情啊,丰锦高速公路建成通车的第一天,就有上百位从锦州驱车赶来游玩的游客,还有前来秋游的小朋友们……”
    一辆旅游大巴映入眼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们蹦蹦跳跳在高速公路入口旁的小卖部做着最后的粮食补充。
    进入常平隧道之后都是大山,不少游客选择在这里买东西。
    一辆又一辆的私家车、面包车、大货车、旅游大巴接二连三没入了深不可测的隧道里,雨越下越大,危险在黑暗里伸出了触角,准备将一切吞噬殆尽。
    “怎么这么暗呀,老公把顶灯打开”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涂着指甲油都涂到手背上去了。
    男人不耐烦地按开了顶灯:“隧道里不都这样,你说说你坐在车上还涂什么指甲油,摇摇晃晃地一会儿别给我弄到座椅上去了!”
    话音刚落,前车突然紧急制动,车速慢了下来,男人“卧槽”一声赶紧往左打着方向盘。
    “我靠,会不会开车啊!”
    女人“哎呦”一声指甲油果真从手里飞了出去掉在脚下的地垫上。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男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让你别涂你偏涂,回家给我洗车去!”
    女人解开了安全带,伸长了胳膊去捡:“还不是要跟你回家见你爸妈,我这不是想着拾掇地好看一点儿,好给你长脸嘛”
    “得了吧,谁一天吃饱了没事干去瞅你的指甲”男人这么说着,唇角还是浮出了一丝笑意。
    “捡起来了没?赶紧把安全带系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抽空往她那边瞥了一眼。
    “你听见了吗?什么声音?”女人俯身,手还没挨上指甲油瓶子,借着车厢里微弱的灯光,她看见透明的玻璃瓶在微微颤动着,一起抖动的还有地垫上的小石子。
    耳边轰隆隆的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像在打雷。
    男人打开了收音机:“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吗?”
    女人拿着指甲油瓶子起身,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砸在了车玻璃上,发出砰地巨响,干净的玻璃上留下了浅黄色的泥浆。
    女人失声尖叫起来,男人偏过头来吼她:“要死了喔你个扑街!吼什么吼!”
    他话音未落,车挡风玻璃前一块巨大的阴影破空袭来。
    瞳孔里的那个小黑点逐渐清晰起来,一块巨大无比的山石重重砸在了车头上。
    所有尖叫声都被扼住了喉咙。
    “好,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常平隧道口,可以看到我身后等待进入隧道的车辆已经排成了长队……”画面往后移,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天边响起了一个炸雷,女记者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一辆满载了学生的大巴车从她身边缓缓开进了隧道里。
    “我身边的这位啊就是负责常平隧道建设的总工程师,让我们来采访一下他”
    记者把话筒递给了身旁戴着安全帽的年轻人,男人却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巍峨的群山里。
    雷声似乎在山谷里引起了回响,一阵强过一阵,远处的山脉与天色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不正常的土黄色,那一抹土黄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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