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博拉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花,这样的惨剧在西非在中东,陆青时已经屡见不鲜了。
    她面色如常踩着病人刚刚吐出来的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淤血走了过去。
    顾衍之更是连眉头皱都没皱,甚至还帮一个护士把倒在地上的病人扶回了床上。
    “好人姐,给我吸引器,他要不行了,快点!”
    陈意刚倒下没多久,张主任也倒了,于归泪盈于睫,半天没等到回应,仓促回头,跟在她身后的人也摇摇欲坠。
    她一瞬间就哭了出来:“好人姐!”。
    “于归……我……我怕是不行了……”他一边说着话,面罩下渗出血液,整个脑袋像是浸泡在了血水里。
    于归咬着牙,伸手想替他摘掉,郝仁杰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拉住了她的胳膊:“别……别摘……会传染……”。
    于归拼命摇头,泪水簌簌而落,沾湿了防护服:“不……不……不要……你不会有事的……我扶你起来……你站起来啊!你继续和我斗嘴啊!你不要不说话啊……好人姐……”
    青年医生抱着自己同事不断出血的身体手足无措,脆弱的哀嚎传出去了很远。
    直到一只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于归哽咽着把人震开:“别……别碰我……传染……”
    “是我”。
    冷淡还略有些耳熟的声线。
    少年人猛地回头,跌进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陆老师……”她喜极而泣,简直想站起来扑进她怀里,然而同事的死伤终究冲淡了重逢的喜悦。
    面罩下的眼睛红肿不堪,看样子这些日子没少哭。
    陆青时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了郝仁杰的身上,再想到刚刚进来时萧条的急诊科。
    女人眼里兀地溢出一抹沉痛:“抱歉,我回来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手术台上,那个战无不胜的陆医生又回来了。
    于归这次是真的喜极而泣了。
    事实证明,陆青时的回归不仅带来了在中东对抗埃博拉的经验,以及国际上最早的疫苗。
    是长生生物制药与多伦多大学联合研发出来的重组埃博拉疫苗,临床数据由陆青时提供,已经通过了动物及人体试验,相关研究报告已发表在了新一期的《柳叶刀》上。
    被誉为人类战胜埃博拉病毒的希望。
    但于归知道,医学进步总是伴随着死亡的,任何疫苗受体不同,成功率也不同。
    就比如陈意,郝仁杰成功度过了危险期,而张主任却没能挺过来。
    三个月后,尘埃落定,埃博拉病毒在全球销声匿迹,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又会卷土重来。
    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减少病从口入,援助贫穷落后的国家,就是援助我们自己。
    刘长生摘下老花镜,仔细端详着她。
    面容添了风霜,眼角多了细纹,皮肤变得有些粗糙,因为日晒时间过长而留下了几粒小雀斑。
    在中东那种地方待两年再水灵的人儿也会变成仙人掌。
    医生穿着白大褂,站得笔直,似沙漠里挺拔的白杨。
    气质终究是不同了,从前的她清冷、寡言少语,如今的她依旧话不多,却有一种宝剑藏锋的缄默。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真的想好了?”
    陆青时点头:“请您盖章吧”。
    拉开抽屉,她的那份退职申请书还压在里面,陆青时一眼瞥见,眼神微动。
    “您还留着”。
    “嗯,你是老孟最看重的医生,我也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回来,谁知却……”
    他从旁边取出仁济医科大的公章,缓缓在她的人事调动上签字盖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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