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期待着,他们的大汗会打回来,救他们于水火。
    实在不济,就算让苏赫王爷做大汗,也比被萧乾占领要强。
    在这样的气氛下,哈拉和林的天空似乎都变得逼仄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墨九跟着萧乾一起,回了苏赫王府。
    仔细一想,从上次离开,快要四年了。
    墨九没有想到,居然会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
    路过棱台坊时,看到那座戏台,她目光不由微沉。
    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就连那次辜二来棱台坊见她,站在戏台前的样子,墨九都还记得很清楚。
    可物还在,人已非。
    他们都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
    ……
    王府大殿里,烛火幽幽。
    萧乾黑袍冷目,坐在上首,墨九陪坐在侧,抿唇不语。
    两个人安静地等待着,都没有说话。
    低压的气氛中,就连站在门口的薛昉都觉得脊背泛凉。
    好一会儿,木质的大门终于“吱呀”一声,推开了。
    墨九目光一眯。
    光影中,一个人迈过门槛。
    他身形颀长倨傲,面无表情。
    他是辜二,与过去一般无二的辜二。
    唯一不同的是,他被反剪着双手,背后还跟着押送的闯北与走南——
    坑深348米,以仇为名,不负相思意
    大殿中闷沉的气氛,冷寂、低压。
    冷风吹得人衣角乱飞,几个人相视着,却无肃杀之气。
    在离开了战场,褪去了硝烟,也没有了剑拔弩张之后,他们竟反常地平和了下来。
    沉默好一会,萧乾抬了抬手,“松绑,赐座。”
    “是。”
    马上有侍卫为辜二松绑,抬椅子。
    那张极有气势的紫檀木椅,就放在大殿的下首,与座上的萧乾与墨九遥遥相对。
    “多谢萧王!”
    辜二是直接被带过来的,没有换过衣服,坚硬的战袍脱去之后,他只着一袭带血的白色中衣,发丝凌乱,样子狼狈,面色却淡然得不像一个刚刚吃了败仗有可能性命不保的人。
    等他坐下,又是一阵沉默。
    怪异的气氛中,还是萧乾先出声。
    “你们都下去!”
    这……
    薛昉等人面面相觑,有些怔住。
    辜二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不仅智慧过人,武艺也高深莫测,先前走南和闯北两个合力擒他,都很费了些工夫。一旦冲突起来,他有什么不轨举动,没有侍卫在侧,那多危险?
    双脚像钉子似的定在那里,薛昉显然不肯走。
    瞄一眼萧乾,又成了那个他身边的忠心侍卫长。
    “主公,属下在这里为你们续水……”
    “下去!”萧乾眉一沉,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
    薛昉无奈,乖乖地哦一声,挥手领着一群侍卫离开了。
    大殿的门,再一次合上了。
    火舌舔着灯芯,光线幽幽的,像一双双闪烁的眼,在认真倾听一个古老而悲凉的故事。
    辜二望向萧乾,淡淡道:“萧王本不必如此待我。成王败寇,我输得起。”
    轻轻挽唇,萧乾冷眸视之,“那你可知,我为何如此?”
    辜二抿唇不答。
    这一次,萧乾的表情极为严肃,“因为我相信,你在战场上传来的那封信,是诚心所致。”
    那一封让他投降,就饶他一命的信?
    这叫什么诚心啊?!
    墨九抿唇看向辜二,却见他耷拉下眼皮,不置可否。
    “萧王押我前来,并不是为了与我叙旧吧!?”
    “实事上,我想给你机会。”
    “可我并不需要。”
    “是,你不需要。所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对我开战。”
    拧眉看他,辜二隔了一会,才叹息。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欲如何,辜二悉听尊便。”
    “可以容我插一句嘴吗?”不待萧乾说话,墨九就耐不性子地接过话来,“有什么说什么行不行?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她是一个直接干脆的人,不喜欢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哑谜。
    他们和辜二之间,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犯不着这样绕圈子说话,不是吗?
    墨九完全没有萧乾的耐性,对辜二在阵前的突然反水,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心底的十万个为什么,也等不及想问,这个时候,总算有了机会,她面色沉下,冷冷一哼,就出了声。
    “你到底是不是辜二?”
    辜二对她的话,并不意外。
    抬眸瞥向她,他眸底光芒复杂而深邃,“……是。”
    墨九一怔,心里微微一窒。
    这么说,他根本早就在算计他们?
    稍顿,她语气沉沉的一句一句问。
    “是招信谢丙生山庄帮我的那个辜二?”
    “是。”
    “是赵集渡岸边那个叫我九姑娘的辜二?”
    “是。”
    “是楚州萧宅隔壁由着我装神弄鬼的那个辜二?”
    “是。”
    “是中元节那晚在船上与我对饮并救我一命的那个辜二?”
    “是。”
    “是大半夜驮着我逃出萧府并打晕萧二郎丢坑里做腌肉的那个辜二?”
    “是。”
    “是赶着马车送我去菊花台见宋熹的那个辜二?”
    “是。”
    往事一件一件细细数来,仿若还在昨日。
    可他是那个辜二,是那个曾经无数次帮过她的辜二,到底为什么又变成如今这个辜二?
    问到这里,墨九喉咙发梗,声音哽咽着,几不能言。
    “是临安府助我夜潜皇宫,汴京府假传圣旨救萧六郎、兴隆山千方百计诓我相思令……那个辜二,都是你吗?”
    辜二双眸浅眯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隔了许久,他方才一字一字回答,“是我。都是我。”
    “为什么?”墨九眸子沉郁,“是权势和地位的改变,让你变了初心?”
    也许这个问题很为难,辜二许久都没有吭声,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似乎也陷入了某种艰涩的情绪里,连眼角那一道浅浅的疤痕也动容地展现了它的狰狞,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明显。
    久久,空寂中传来辜认真的声音。
    “我既有长剑可挽,何苦萎于人前,当犬做马?锦衣添色、逐鹿天下,引四海倾慕,方显英雄本色,不是吗?”
    隔着不远的距离,墨九看着他熟悉的脸。
    明明一如当初,却似隔一个黄泉之远。
    罢了!他说得不无道理,不是每件事都有对错的。
    人各有志,各自为政而已……
    瞥一眼萧乾,看他静默不语,墨九抿了抿唇,迟疑着又问。
    “还有一事,不知你可否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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