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禾睁着发红的双眼,勉强道:“女儿理智上是明白,只是感情上……”她忍住了临到眼眶的眼泪,缓了缓道,“还有祖母,祖母这几年身子也不大好了……若是祖父他……”
    “咱们为人子女的,至少应该叫长辈在这个时候安心些。真到了那一天,也好了无牵挂地走。”
    赵敏禾颔首,然后命人收拾了些东西,跟着吴氏回娘家探望。
    赵祈自三年前的大病后就开始日渐消瘦,如今已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但他却比小辈们看得开多了。
    “他们也真是的。我这些年不是常常会来上那么几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非得累得阿禾你跑来跑去。”
    赵祈说着话,神色颇不以为然,但赵敏禾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虚弱,说完这一句还喘了好一会儿的气。
    她才只靠近几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金氏拉住了。
    只见金氏瞪了瞪眼睛,道:“说话归说话,你不许靠太近。你祖父这两天还发着烧,可别将病气传给你了!”
    赵祈这会儿也缓了过来,跟着道:“阿禾,你的孝心祖父明白。但眼下,听你祖母的。”
    赵敏禾不禁道:“祖父,我会小心点儿的。”
    金氏不管,直接拉着她,将人按在了四五丈开外的椅子上坐下,直接道:“我和你祖父是为了咱们的两个小曾外孙子,又不是为了你,你少自作多情。”
    赵敏禾苦笑不得,但听到金氏还有心情这么来说笑,便也松了一口气。
    金氏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拍了拍孙女的手,缓缓道:“祖父与祖母活了这么把年纪了,五代同堂,家中和乐。就是眼下同时走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这话不免有给赵敏禾打防御针的意图,赵敏禾听出来了。
    赵祈也说道:“你祖母说的是。祖父小时候在城,一切都有父亲和郑叔父在前头挡着,还没来得及长大去砍北翟人,父亲就带着一家子跟着郑叔父进京了。没两三年忠勇伯的爵位就来了,然后我什么苦都没吃,就成了世子。我这一生,该享的福都享过了,反倒遗憾没有机会上阵杀敌。”
    赵敏禾揩了揩夺眶而出的眼泪,哑声道:“祖父胡说,我可听祖母说过,祖父是亲身经历过当年城之战的人。”
    赵祈摆摆手,道:“当年我那么个黄口小儿,能做什么呢?”
    赵祈说了这些,就精神不济起来。
    金氏带着赵敏禾便轻手轻脚出来了,好叫他可以安静地歇下。
    金氏一边拉着她走,一边说道:“子孙后代里,男嗣们不管怎样,都是姓赵,女娃娃们却操心多了。下一辈里,安安康康以下的孩子们都生得晚,嫁出去的只有阿禾你一人。偏偏你嫁得还是最不省心、也是赵家最伸不上手的皇家。所以祖母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禾,该说的,祖母先前就跟你都说过了。你要自己心中有数,嫁入皇家的女人,是不能将全副心思都寄托在男人身上的,自己也得立得住。”
    赵敏禾含泪颔首。
    祖孙俩正在安鹤堂的小花厅中说话,就听下人禀报赵煦来了。
    赵煦自去年起,便升任了昭武校尉一职,负责从京中往各地押运治水的钱粮之物。可以说,赵煦已足有大半年常在外奔波,赵敏禾这段时日也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大侄子一面。
    这一回赵祈病重,赵煦本该在前两日就出发押队去并州的。
    只是并州实在太远,赵祈这回的病来势汹汹,谁也不能肯定等赵煦回来赵祈还在不在。于是,赵煦便请旨暂且留了下来,遇到京畿附近之地急需武官押送银粮的,才动身离去几日,在京的时候也不再宿在大营了,而是每日都回府来,陪伴在祖父身边。
    这样多多少少影响了赵煦的功劳,只是忠孝两难全,赵煦会有此选择,倒也不叫人惊异。
    颀长俊挺的青年从外边跨入小花厅时,赵敏禾只觉得屋子都蓬荜生辉起来。
    以前的赵煦是个翩翩少年郎,但年过二十之后,他的气质开始内敛,周身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象,加之仪表不凡,更显出众,倒是与赵攸瀚这个父亲的气质隐隐雷同起来。
    赵煦也是来看曾祖父的,但赵祈已经睡了,他便只是在床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便回到小花厅中来陪着金氏说说话,也是多了解曾祖父的病情几分。
    金氏的精神头也算不上多好,说了一会儿话便也疲惫起来。
    赵敏禾见状,便也不再多劳累祖母,对她道:“祖母安心去休息吧。我自叫阿煦陪着,去大房看看。明日再过来看望祖父。”
    金氏本想劝她过几日来便可,但想到外孙女执拗的性子,跟自己的长子一样,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便只好叫赵煦好好陪着。
    她想了想,又对赵煦道:“我听说七殿下如今正忙着,今日也不知何时能下衙,阿煦,一会儿你送你姑姑回去,务必将她安全送回璟郡王府才行。”顿了顿,又道,“以后,都你负责接送你姑姑。听到了没?”
    赵煦应下。
    赵敏禾也不好反对。
    别看韶亓箫现在很少有入夜才回府的情况,但他如今在殿中省可一点儿没有从前那么轻松自在,除了前些日子他们闹出矛盾、他会早些回来之外,平常他都只是抓紧时间将事情做完了,然后擦着晚膳时分回府,更别说像以前那样早退的情况发生。
    所以,这些日子也别指望他来接送她回府了。
    要是平时,她自己来回也没大问题,但眼下进入了她的怀胎后期,随便一想便知道婆家娘家,只怕都不会允许她一个人带着侍卫丫鬟们在两府间来回的。
    金氏去歇息后,赵煦一丝不苟地扶着赵敏禾起身,慢慢地往大房那边行去。
    这个时辰大房只有宋氏在,见了赵敏禾,看她挺着硕大的肚子,自然是赶紧上前扶了她坐下。
    “你这肚子也忒大了些,怀双胎就是辛苦。可得小心才是,一会儿叫阿煦送你回去,这以后你来府里,也事先派人来说一声,我叫阿煦去接你。”宋氏道。
    赵敏禾微笑道:“祖母方才已经吩咐过了。”
    宋氏满意地点头,在看到一旁沉默地听二人说话的儿子时,却一脸嫌弃地甩手道:“去去去!咱们女人家说话,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赶紧去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
    赵煦已对宋氏这般的说教见怪不怪,施施然行礼下去了。
    宋氏又是好一阵肝火上扬,忍不住对赵敏禾吐苦水道:“你说他都多大了?你这个只比他大了几个月的姑姑,如今孩子都四个了。他呢?连个媳妇儿的影都没有!这样下去,拖成了老男人,又有人使劲儿地朝他泼脏水,今后谁还会要他呢?”
    赵敏禾抽了抽嘴。
    赵煦的婚事还真是一波三折。
    之前,赵煦说服了赵攸瀚,请家里暂且别替他定下亲事。很久以后她才从宋氏的抱怨中得知,大侄子不想寻个相敬如宾的夫人,而是想要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那时候,她还觉得挺有道理的。而宋氏,即使颇有微词,但也妥协了。
    但后头赵煦年过二十,却还是光棍一条,反倒后头比他小两岁的堂弟后来居上,不单娶了媳妇,还三年抱俩,天天有咿咿哦哦的孩子声从隔壁院子传出来,惹得宋氏眼红不已,从那以后便开始催婚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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