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痛失爱孙,一纸奏书递到了皇帝案桌之上,在议政殿跪诉拳拳悲痛之心,让朝廷上下侧目悲悯。
    皇帝深感同情,让执掌六部,懂得刑狱的世子南行止查案,以告慰御史大夫。
    成青云静默的站着,刑部大堂之内灯火通明,几盏琉璃灯,将堂上的人影照得交错横斜。
    南行止坐在上方,低头翻阅着卷宗,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漆黑明湛。
    “听说有刑部的官员当时在场?”他平静地问道。
    几道视线立刻投到了成青云身上,她如芒在背,立刻站出去,拱手行礼,“回世子,是下官,下官当时与谢公子等人一同饮酒。”
    南行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成青云不解看着他,情况不都由钟子誉说清楚了吗?奈何没有人提出异议,她只能回忆着,慢慢地讲述今日在锦云教坊之中发生的事情。
    南行止听完,问道:“谢景焕的尸身安置好了吗?”
    “已安置好了,”钟子誉拱手回道:“放在停尸房中,安排了仵作验了尸,的确是中毒而亡,而且,所中之毒,与成员外郎判断的一样,乃是钩吻。”
    南行止轻轻点头,“皇上并没有限定期限破案,但是被害的人是御史大夫的孙子,还是应尽快破案。”
    恰在此时,有人进来,行礼之后,对南行止说道:“世子,这是对教坊中的人审问的结果。”
    那人将卷宗递上去,南行止快速看完,目光略微扫过众人,说道:“今日已晚,各位暂且回去休息,关于案子的事情,且听以后安排。”
    钟子誉卫则风等人告退而出,成青云也趁机想要离开。
    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成青云。”
    成青云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从桌案前起身走来的南行止,平静地行礼,“世子。”
    他静静地看着她,又与其他停下来的人说道:“我还有事问她,你们可以先走了。”
    成青云沉默地看着其他人离开,在原地定了片刻,不知是该进去还是继续站着。
    怔愣之间,他已经走了出来,停在她身旁轻声说道:“走吧,我与你谈谈案子。”
    他从护卫秦慕铮手中拿过马,翻身坐上去,成青云蹙眉,看见秦慕铮也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只好骑上马,与南行止同行。
    走出刑部,京城之中已是灯火阑珊,街道之上华灯初上,勾栏旅舍宛若瑶台仙楼,如画一般。
    “你陈述的案情,与钟侍郎陈述的案情,都只有一个特点。”南行止策马稍稍走在前面。
    街道之上交错弥漫的灯火,在他象牙色的衣袂之上,映出柔软润泽的华光。他策马而行,风起卷袖,引得街上行人注目打量。
    “什么特点?”她困惑蹙眉,夹了马腹与他并肩而行。
    南行止缓缓地转头,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舒缓的说道:“天衣无缝。”他的声音轻柔低沉,似乎就要淹没在喧嚣沸腾的人声之中。
    成青云听得有些模糊,只好策马靠近他一些。
    细细琢磨他的话,她回味过来。谢景焕的案子,的确是天衣无缝。从头到尾,她经历、亲眼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却无法判定作案的嫌疑人,作案手法,作案时机,以及作案动机……
    这桩案子,目前分析来看,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确看成天衣无缝。
    而当时在场的人太多,也很容易扰乱破案的思维,根本就无法让人锁定明确的嫌疑人。
    她抓紧马缰,轻轻咬着唇,问道:“既然是天衣无缝的作案,那么世子打算如何入手破案呢?”
    南行止策马靠近她一些,微微一笑,“你想知道?”
    成青云点头,“还请世子告知。”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说道:“既然没有办法从嫌疑人入手,那么就从死者入手。”
    成青云恍然大悟,双眼微微一亮,“你是说谢景焕?如果有人想要杀他,是因为什么?”她蹙眉,“从今日在场的人对他的态度来看,他的人缘不错,而且,他为人风雅,也算是涵养得体的人。”
    “今日筵席之上,谁接近过谢景焕?宴饮时,他与谁坐得比较近?”南行止问。
    成青云沉默片刻,回忆思考,“几乎所有人都接触过他。他今日带来自己培育的鸳鸯花,所有人都赞赏不绝,靠近他欣赏。而筵席之时,与他坐得比较近的,是萧衍……”她蹙眉,“难道萧衍有机会下毒?”
    “这只是猜测,”南行止突然想到什么,说道:“跟我回王府。”
    成青云一怔,却见他已经打马快速前行,穿梭在京城的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中。
    本朝有律令规定,大街之上,车马不得疾驰,以免撞伤行人,扰乱街道秩序,否则得按律法处置。
    所以南行止就算加快了速度,成青云也很容易追了上去。
    两人一同进入王府,成青云还有些恍然。今日一早才离开王府,到了晚上却又回来了,连包袱行李都带回来了。
    门房将两人的马匹牵走,有侍女上前来为成青云拿行李,成青云连忙制止,“不用,我……我待会儿还会回去的。”
    南行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继续往府内走。
    成青云硬着头皮跟上,与他一同进了星驰楼。
    刚一进去,秦慕铮便捧着一叠卷宗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了书案上。
    南行止将书案上的琉璃灯盏移开,把卷宗递给成青云。
    成青云翻看卷宗,发现这是工部历年来所办事项的记录。
    再翻阅到近两年的记录时,萧衍和谢景焕的名字同时出现在卷宗之内。
    “城东长乐街道拆迁重建、需迁移赔偿迁户……此事项,由工部萧衍、谢景焕共同负责。”
    她略微蹙眉,欲言又止。
    “长乐街在京城以东,原本只是一条破烂狭窄的小街道,可这几年,京城发展快速,需要扩建,改修,大大小小的重建拆迁工程不计其数。城东那条长乐街,原本居住在哪儿的居民,生活落后贫困,房屋年久失修,街道狭窄不平,出了许多的事故,所以朝廷这才决定拆迁重建。这几年京城扩建拆迁的工程较多,各有各的负责官员。长乐街,是由萧衍和谢景焕一同负责的。”南行止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成青云静默,就算谢景焕和萧衍一同负责长乐街的重建工程,也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利害关系。
    南行止意味深长一笑,“明日,你与我一同去工部看看,顺便,去查看查看这个长乐街的工程进展。”
    成青云整理好卷宗,恭敬地放在书案上,正欲起身告退,手腕突然被人捉住。
    她倏然惊怔地抬头,迎上南行止沉静漆黑的眼睛。
    “……”她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全都消没了。
    南行止捉住她的手不放,片刻之后,才说道:“你不说说你的看法?”
    成青云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宽大温热骨节分明的手,只是轻轻一握,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掌控住了。
    他很快就放开手,轻轻地用手敲了敲卷宗。
    她摇头,“世子,我无法判断……所以没有看法。”
    南行止静了一瞬,敛衽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水池之上,潋滟荡漾的水纹摇映在窗棂之上,很寂静。
    成情缘见他没再多言,起身准备告辞。
    “青云,”南行止叫住她。
    成青云看着他,光影笼罩之中,偌大的房间显得空旷。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或许是他骤然失去父亲,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之中走出来。她同样经历过失去至亲的悲痛,一时间,有些感同身受。
    “王府已经关闭了,今晚就留在这里,明天再走吧。”南行止不急不缓地说道。
    成青云一愣,不好推辞,只能点头,“多谢世子。”
    南行止叫来了侍女,侍女带着成青云进了若水堂旁边的厢房。
    所住的地方,比上次离南行止的房间还近些。
    她洗漱之后,侍女带着她的东西走了进来,放好之后退了出去。
    这一夜,成青云睡得并不踏实。次日起身,本想去找南行止,却被侍女告知,南行止已经入宫早朝去了。
    她这才想起,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员,需要卯时左右就入宫上朝。卯时左右,成青云听到京城的钟声悠然入耳,可她随便一听,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没想到做官还很辛苦的。她干脆自己吃早膳,按侍女的吩咐,等南行止回来。
    第34章 欲盖弥彰(修)
    南行止回府之后,换了一身庄严华丽的朝服,穿上简约轻便的常服。
    他很爱骑马,出行很少坐马车,故而这次去工部,依旧骑上他那匹通体黑亮的骏马。
    成青云的马还是卫则风借来的,比起南行止的马瘦小了一圈,毛色也不如他的马匹纯正,而且性格温顺胆小。
    成青云看见自己的马时,发现它的腿上有些蹄印,而它一见到南行止的马就自动退了几步。想来是昨晚,她的马被南行止的马欺负过了。
    她有些心疼,拍了拍马脖子,翻身上马。
    南行止也骑上马,从容地策马过来。刚一靠近,成青云的马立刻后退,躲闪着偏头,成青云勒住马缰都拉不回来。
    刚想抱怨,却听见南行止一笑,“青云,你的马不好,连我的蹑景都看不起它。”
    他眉目舒展轻扬,端坐于马背上,姿态傲然,连他身下的马也桀骜得意,跺了跺脚蹄,扬起马头。
    成青云心疼自己的马,干脆翻身下来,拉着马缰带着它走,看向南行止,说道:“世子,我牵着马跟在你身后就好了。”
    南行止略微蹙眉,“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他咬牙,对秦慕铮说道:“慕铮,把你的马借给她。”
    秦慕铮立刻翻身下马,把马缰递给成青云,顺便牵走了成青云的马。
    “我的马是向人接的,”成青云说道:“世子记得把马还给我。”
    南行止冷笑,“不管你是向谁借的,那人得知他的马在我这儿,一定会哭着求我把马留下的。”
    成青云脸色一僵,随后淡然一笑。
    秦慕铮换了马,策马过来。成青云见状,翻身上马,这匹马高而壮,她落在马背上时,这马竟然岿然不动,仿佛她没有重量一般。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向长乐街而去。
    长乐街的建设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街道焕然一新,街道两边楼阁房屋俨然而开,鳞次栉比。
    进入长乐街,负责修建的人依旧忙碌,有条不紊。许多楼阁屋宇正在安装门窗,木屑厚重翩飞。敲打锯木等声音不绝于耳。
    工部的人跟在几人身后,随时听候差遣应对。
    南行止下马,走到街边水道旁,工部负责的人立刻说道:“世子,这排水渠是按照京城之中的规定挖掘的。”他立刻上报了水渠的深度和宽度,连忙恭敬地行礼,“这水渠很深,世子还是不要站在这里了,危险。”
    南行止一眼将水渠看完,又转身进了一幢正在修建的楼阁。
    工部的人立刻跟上,不停的抬手擦汗。
    眼见着就要上楼,突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见南行止,立刻上前来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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