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慢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和林大郎要定亲?”
    上次他和其他几人一起来庄上小住的时候,胡澈和林淡还没有像现在这么亲密。本以为两个人都已经住到一起了,那一定是……关系匪浅。虽然他不明白明明前不久林胡两家还是敌对关系,怎么一眨眼两个小辈就能腻歪成这样?朝局变化太快,他一个小小的秀才,实在是看不明白。
    “啊?”胡澈瞪着眼睛,热度却渐渐从耳根子那儿烧了起来,“怎么你也跟别人似的瞎说。”跟蛋蛋定亲啊,好像很好啊。他们可以一起早起;然后他练拳,蛋蛋做早膳;接着两人可以一起用膳晨读;一起温习功课,打理家务;晚上再一起洗澡睡觉……
    “澈哥,你在想什么呢?”林淡本来想看看甄慢起了没,结果看到老大哥一副神游太虚,口水都要流下来的表情,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想晚上和蛋蛋一起洗澡睡觉。”
    什么叫没有一点点防备!
    回过神来的胡澈立刻就看到,林淡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他顿时就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阵电闪雷鸣。完了!他惹蛋蛋生气了,他早上不该说蛋蛋是妖精,蛋蛋比妖精要可人……不对,是可口……好像也不对?总之,蛋蛋哪里是个随便什么妖精能比的?他突然又想起早上蛋蛋衣衫半褪的样子,鼻子就是一热,然后就听到林淡一声冷笑。
    “甄兄,早膳好了。一会儿一起到书房听余道长讲课?”
    “劳烦大郎。我这就好。”
    甄慢被自己的小厮服侍着起床洗漱到一半,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郎对蛋蛋真是痴心一片。”
    胡澈捂着鼻子,心里面百般纠结,却连自己在纠结个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同窗好友是损友,一点疑惑都不帮他解答,还尽看他笑话!
    甄慢收拾妥当,移步出屋,才慢吞吞道:“一大早被吵醒,愚兄有点生气。”
    所以这么长时间,甄慢是在故意看他笑话?胡澈噎了一下,才慢慢跟着他出屋。他一手的鼻血,根本就没法开口说话,也不擦一下,等到了饭厅的时候,血沿着指缝直往下掉。
    林蛋蛋两辈子都没见过老大哥这么狼狈的样子,到底有些不忍心,让下人端了水过来,拉了胡澈把脸收拾干净,又花了点时间止住血,才坐下准备吃饭。
    在这里,林蛋蛋的年纪虽然最小,但他是唯一的主人,两位客人都是同辈;所以一起吃饭他得第一个动筷子。
    林家人多,哪怕是庄上的饭厅也摆着两张大圆桌。若是全家齐聚,中间会拉一道四扇屏。现在没有女眷,屏风折拢起来靠在墙边。
    余道长不耐烦他们的规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都是遣了道童去厨房取了饭食,在山顶的精舍用的。
    现在一张大圆桌上,三个人分坐三方,各人的面前摆放着各自的配菜,和样子看上去差不多的粥。
    差得多了好嘛!
    阿乐给林淡盛粥的时候,把里面的姜丝细心地挑出来,放在一边的碟子里,用勺子舀了两下,切得米粒般大小的菌菇和肉末翻滚而出,飘散出一股子不甚明显却极为勾人的鲜香。
    甄慢不吃菌菇,他的粥里是除了肉末外,还有切得碎碎的菜叶,也不知道怎么熬的,竟然还青翠欲滴。他的嘴角刚结痂,吃饭不便,林淡还特意让人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勺。
    胡澈面前的呢?看着和甄慢的差不多。绿倒是绿的,但是绿得有些诡异,而且这味道带了点说不出的微妙,完全不像他吃过的任何一种蔬菜。肉末也没有。配菜也没另外两人那么丰富,面前只有一盘他从来没见过的……草。
    食不言。
    胡澈憋屈地把自己当成一只兔子,把草给吃完了,才问道:“蛋蛋,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要是没今天早起的事情,他现在应该吃着小馄饨呢!为什么总是嘴巴比脑子快呢?这个坏毛病一定要改!以后要向甄慢学习。
    林淡看了他一眼:“从道长那儿拿了点草药,降火的。”
    吃完早饭,休息过一会儿,才是上课时间。以往这段时间过得飞快,但是今天除了甄慢之外,林淡和胡澈都有些难熬。
    胡澈磨磨蹭蹭地靠近林淡坐下,小媳妇一样地期期艾艾道:“蛋蛋?”
    林蛋蛋根本就不想理胡阿妮。这辈子时间过了没多久,刚开始的混乱不提,这段时间好容易安定下来了,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老大哥的x梦对象。这心情,简直无异于天打五雷轰。偏偏,他好像还不讨厌。
    早上胡澈看他的眼神,实在太熟悉。他上辈子家道中落之后,就没少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一个个都想把他生吞活剥,不过敢出手的只有一个杨老六。
    想到杨老六,他就感到一阵恶心。可是对象如果换成了胡澈,他虽然不喜欢,却也不讨厌。但是两个人之间太熟悉了,让人敬畏的老大哥,突然会对他起那种心思,他心里面一下子扭不过来。
    在林淡神游太虚的这段时间里,胡澈已经紧挨着林淡,甚至把他的一只手抓在手上。几乎从不做家务的双手柔软嫩滑,手指纤长,每一片指甲都修剪地干干净净。见林淡没反应,他大着胆子和林淡十指交错地握住,然后另一只手圈过林淡的腰身,将他环抱在自己怀里,又轻轻把脑袋枕在他肩上。
    林淡这段时间被胡澈抱过来背过去,早就已经万分熟悉胡澈的气息,被他这么小动作不断,也没惊醒,反倒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窝了窝。
    甄慢看得牙酸。在书院里的时候,这两个家伙整天跟斗鸡一样,互相没一处看得顺眼,处处别苗头。受了一次伤倒好了,现在两个人都快好成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两家的家长怎么想的,就把他们这么光明正大地安排在一起住着,也没个大人看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他本来以为住到庄上是个好主意,有才学相当的同窗好友,有温汤可泡,有新鲜菜蔬美食,又有名士能够指点功课;现在看来,他还是得趁早撤退才是。不然万一这两人发生了点什么,他若是还在这儿,恐怕就不妙了,希望书院里的鱼蠢一些,早点上钩吧。
    甄慢所料不差,书院里的一池水,经过他们昨天那一场架,已经彻底被搅浑了。
    在书院里读书的,除了苦读的学子之外,不乏家长送进来收心的纨绔子弟。明年就要考试的学子们,自然一心备考,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剩余的那些,却多少有那么一份闲心。
    尤其事关代表着书院内最拔尖的七个人的小团体,这么接二连三的出事,他们的内心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那七个人里面,林淡和胡澈不和,是全书院都知道的事情。几乎所有学子都指着这两人的明争暗斗当故事听,来打发闲暇时间。后来闹出了林淡受伤变成了傻子的流言,又有胡澈从军的消息,这回却是段子旻和甄慢两个人打了个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情,听说两个人都是被抬出去的?”
    “刘兄在上课不知,小弟可是看得真真的。那两人打的,脸都快认不出来了。”
    “真这么严重?”
    “到底什么事啊,他们两不是平时玩得挺好的?”
    “你们说段子旻怎么有胆子打甄慢?”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甄慢打段子旻呢?”
    “身为文人,竟然动手,简直粗鄙不堪。”
    “我看他们那七个人离拆伙也快了。到时候其他人不提,那宁明和董师看他们还怎么傲气!”
    “呵呵,原来方兄盯上了那两位。不过我听说……”
    “听说什么?有话快说,别吊人胃口。”
    “我听说,林大郎和胡三郎可不像传言那样一个傻了,一个去从军了;而是两个人私奔了。”
    “私奔!”
    甄慢把信纸递到胡澈和林淡跟前:“傻鱼,快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蛋蛋(~ ̄▽ ̄)~:阿妮媳妇啊?
    胡扯= ̄w ̄=:叫谁呢?
    蛋蛋(~ ̄▽ ̄)~:叫你啊,阿妮媳妇~
    胡扯(?*?w?)?:来,媳妇教你做人♂
    蛋蛋/(ㄒoㄒ)/~~:阿妮媳妇,窝不敢了!
    第25章 旁观者清
    在京城里,林、胡家,都能算得上是高门大户。甄家虽然不在京城地面上,但是门第仔细算起来,比林家还要高出一头。在书院的一亩三分地上,更是少有人能和三家媲美。尤其当三家联合起来,敢上前叫板的根本就没有。哪怕林、胡不和,但他们也是在一个小圈子里的人。
    先生面前最受器重的七个人,剩余的四个人,多少都受了这三人的庇荫。
    但是得到庇荫是一回事,领不领情是另外一回事。
    林淡率先丢开手:“是董师吧?”
    一则新的还没来得及查证的流言,林淡却轻易地将源头指向多年的同窗好友,语气中的淡漠让甄慢都为之一怔:“林弟如何肯定?”
    胡澈也是不敢置信。
    若是林炎,恐怕也不会直接将矛头指向同窗好友。毕竟相处数年时间,可谓志同道合。除非有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才会下结论。可是对林淡来说,董师不过是个陌生人。他能率先看得明白,并不是他比甄慢、胡澈聪明,只不过是占了个旁观者清的便宜。
    “书院里知道我和澈哥在一块儿的,除了山长,就是咱们这几个人了。”他和胡澈一起住到小庄,这件事情做得一点都谈不上什么隐秘。但是能知道这些消息的,掰掰手指头也就那么几家,没有一家的子弟在这所书院读书。再说书院和外界的接触时间不多,一般的先生学子们大多连读书都来不及,就算是有闲心,也八卦不到这样的消息。
    “苍蝇不叮无缝蛋,传流言也是一样。总不能什么依据都没有,光凭着我和澈哥两个全都不在书院内,就说咱们俩个私奔吧?不在书院内备考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再说,就我们两个以前的关系,说私奔,哪里会有人相信?”
    他之前听胡澈讲起董师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奇怪,“而且你们不觉得,董师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一点吗?”在他看来,这人的运气已经不止是好,已经好到了玄奇的境界。
    “再芝麻绿豆的小官,那也是一个七品的县令,是一方父母;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一个‘家中只有三亩薄田’的村娃帮忙?而且,他说自己幼时读书是扒了学堂的窗口听的,甄兄、澈哥或许没见过村学,下回我带你们去见见。”他当年收兔草的时候,身边就一个一直跟着的小厮,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农村里的事情他见得多。虽然他不太清楚董师老家的情况到底如何,但应该大略不差。
    “能办得起村学的村子已经非常富裕。村学多半是由族人捐助修建,由族老主持,能请到的先生,能是个童生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这些童生还多半屡试不第,在村子里教书是为了糊口,断然不会任由人扒窗口白听的。”否则都扒窗口就好,干嘛还教束脩呢?教书先生也是要吃饭穿衣的。
    哪怕是有村学的村子,能上得起学的村民也只有少部分。先生的束脩对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一笔额外的开支,再加上笔墨纸砚等等,对任何一个家庭都是一项沉重的负担。
    不说先生没有白教的道理,就是其他村民看到了这种扒窗口的行为,逮到了也免不了一顿教训。未必会打,但是这户人家将来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凭什么自家出了钱,你家孩子就能不出钱听课?这就跟自家花了钱买了东西白给人用一样,没人心里面会痛快。
    “撇开这些不提,就说到了京城之后,你们看看宁明过的日子。宁明家还有三十亩良田呢,日子竟然过得比董师不如许多,日常还要咱们几个不时帮扶一把。董师家的靠着卖几盆花,就能赁下一个小院儿?蔡崇住的也不过如此。”董师这个人的违和之处那么多,亏得他们几个跟瞎子似的,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
    单论钱财,谁家都比不上蔡崇家有钱。当然,蔡崇不过是个小辈,手头能动用的钱财有限;可是再有限,也比他们要多。蔡崇也是赁屋而居,身边的钱多是用来交际。
    董师当然比不得蔡崇,他家的妻子虽然有钱,却也只能说是小富,最多就是比宁明家有钱一些,跟蔡家相比,那是天上地下;而他的日子过的,竟然能和蔡崇差不多。
    也许是上辈子的经历,也许是受限于眼光,林淡看人看事,总喜欢从钱财着手。他对物价了解,找几个人盯一盯,就大致能算出董师一家的日常收支。
    当然,他没光盯着董师一个人,其他四个人,他一个都没落下。
    宁明的情况最差,不过也算过得去。宁明来京城读书,身边就一个小厮帮忙打理家务,直接就住在书院里,根本就不用在外租房;得空的时候还时常去外面,帮着人写信读信赚点钱,勉强紧巴巴地过着。
    蔡崇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拿钱换关系。蔡家足够有钱,然而背景不够。蔡崇将来若是想在官场上站稳脚跟,只能用钱铺路。花钱看着大手大脚,实际上身边也没什么余钱。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决计没法和达官贵人们搭上关系。
    至于段子旻,和胡澈、林淡差不多,每个月就那么点月例,比他们还少上一些。就是日常开销有家里,他手上的钱只管买自己喜欢的,对庶务方面也不精心,属于不到月底就“安分守己”的人。
    甄慢嘛,世家嫡出的公子,在京城借住的舅家是国公。林淡没本事,也没那胆子去盯。人家真要对付林家,也用不着算计不算计的,明刀明枪的来,林家也挡不住。
    胡澈和甄慢听着林淡的分析,只觉得羞愧难当。尤其是甄慢,他反应虽然慢半拍,但一直觉得自己不说算无遗策,那也是思虑周详,而且在他们七个人中间,他一直就是隐隐的老大,如今却还没有年纪最小的林淡看得透彻。
    “想来大郎已经有计了?”
    林淡想说话,却被胡澈捏了捏爪子,疑惑地问道:“澈哥想怎么做?”论起阴人,他绝对玩不过他们这些读书人。
    胡澈眼睛闪亮:“要不咱们将计就计?”他看林淡不解,解释道,“不是说咱们两个私奔了吗?那咱们就私奔,去屏州怎么样,种上两年花再回来?”
    林淡久久不语,看着胡澈的脸,跟他脑子里开了花一样:“没睡醒?早点去睡。”
    这会儿已经用完了晚膳,距离睡觉的时间还略早,三个人就聚在一起聊了聊。现在聊得差不多了,也是该睡了。
    林淡向甄慢随便拱了拱手道别,便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胡澈蔫头耷脑地跟在林淡身后回房,然后突然被在房门口拦住了。
    胡澈一惊:“蛋蛋?”
    林淡抬着下巴一扬:“澈哥,你的房间在那儿。”
    胡澈扭头看了看敞开着门的东厢房,突然心头的小火苗就窜了上来,把小混蛋一把抱起,大步走到床上放下:“闹什么别扭!”再一看床上,原本两个枕头变成了一个,显然也是收拾出去了。这是要把他扫地出门?!这个坏蛋简直反了!
    林淡抓起枕头就砸了胡澈一脸:“我才不是闹别扭!”发生了今天早上这样的事情,他得多心大,才能继续和老大哥睡一张床上?
    胡澈把枕头抓开,熟门熟路地把林淡摁倒在床上:“那干嘛要分房睡?”一想到要和林淡睡两个被窝,他就心底一阵不舒服,掰着手指头列举自己在的好处,“有什么问题你不明白的,哥在边上可以直接给你解惑。”
    “不用,我可以第二天问余道长。”人家余道长的学问比老大哥精深,讲得还透彻。
    “你睡觉想翻身,哥在边上可以帮你翻。”
    “不用,我自己能翻。”他的睡相很好的,现在腿也略微可以动动,自己翻身也就是吃力了一点。
    “哥可以帮你暖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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