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也没歇着,
    站后头给她梳辫子,
    “头发又长长了,你又梳不清楚,明天还是给你剪一点……”
    夏又嘴巴里包得满满的,哪里管她怎么梳头,
    其实,韩照觉得陈妈手有点重,她那么抓住她的头发会有点疼,但是小孕妇一点无觉,她光顾着吃,眼睛绽放出的光彩……韩照起身绕床那头,弯腰,单手从她那堆起来的牛奶箱子里捞起一盒牛奶拿了过来,双手给她按上吸管递给她,却是温和地看向陈妈,
    “您是……”
    “哦,我是夏又的姨奶。”这是来前儿就被交代好的说辞,还有许多交代陈妈谨记在心:不多话,不僭越,不好奇不该好奇的,不过问不该过问的。只一条做好,照顾好夏又的生活就行,至于她干什么、和谁交往,千万别干涉……
    比如这个出现在夏又房间的男人是谁,陈妈就不敢问,如果不是他主动找自己说话,她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您们是哪里人,”
    “弘农。”
    “夏又她,一个人?”
    “嗯。”
    “她父母呢,”
    “死了。”
    “那她这肚子……”
    妇人微垂下头,“害的……”
    虽然心里也有过她或许是被侵犯了才怀上的猜想,可真当被证实……韩照心里头还是非常不舒服起来,这样个人儿,什么样的畜生!……
    “她是不是脑子……”
    妇人又点点头,
    “是有点傻,从小就这样,”说着说着,是真触动心疼,陈妈又哭起来,“又又可怜啊,生下来就没人疼,命运又这样……”
    始终,夏又都在吃,
    她真的很能吃,
    韩照抓住了她又要去捞鸭脖子的手,“不能吃了!”
    夏又不愿意,跟他扭呢,
    韩照发了点狠,把她的手拽过来,“吃撑着了,你一会儿不难受啊!”
    夏又非要把手抽回来,
    陈妈也被他突然动手搞慌了,“别,叫她吃,她能吃……”
    “可这么吃下去……”韩照刚想训她几句不能这么纵着夏又,
    一看,陈妈也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夏又也是又受惊吓又厌烦他的样子……韩照松了手,转身就走!
    他这是干嘛呢,怎么管她头上去了?真是疯了!
    ☆、2.39
    是有点疯。韩照忍着几天不去想她,结果……再见,是那样个场景,韩照勃然大怒!
    事儿重头说。
    时人好昆曲,不是附庸风雅,是一种文化积淀。千年来。贵族们的耳朵被修炼得炉火纯青:歌时小嗓吟唱婀娜,舞时身段扭摆委婉,还有那半文半白的长短句,让人听得半懂不懂,充满了未知的诱惑,恰到好处展现艺术与现实“隔”的境界。
    天下最好的听曲儿处当然在大紫阳宫,但是华丽非凡的凰飞阁又是几人能被奉为座上宾的?不过这样说来,京城还有几处戏台也是常人无法享其美妙的,“三聚会”之一,薛愿夫人组织的“社戏”即其中首贵。
    薛愿祖上一直是执掌宗庙礼仪的皇庭家臣,所以她家祖宅就建在太庙旁。
    太庙自然宏达。按古制。凡“太”字在前的都与皇帝有直接联系,比如太上皇、太后、太子;太师,太傅,太保。太庙显然是皇帝为祭拜祖先营建的庙宇。
    庙一般盖在殿前,表示尊重先祖。前儿也提过,帝都筑制,左祖右社,大紫阳宫,出午门面南,左手太庙,右手社稷坛。面南尊左,将太庙设置与此符合祖制。皇帝在此祭奠祖宗,表明自己血脉正宗。
    薛愿家在太庙旁,所以说起来,她家风水还位于大紫阳宫之上,这是她家戏园子“贵”其一。
    其二,
    角儿正。选段稀有。
    这是历来留下来的规矩:
    一些唱过大紫阳宫凰飞阁的名家,祖上有制:给皇上表演过的,至此应该是绝唱。唯皇家闻。也就是说,原则上,不能再在任何地方表演此选段。但是,这个“原则上”就只有一个例外:上“薛太常寺”的台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因为薛家地位特殊,更确切讲,她家地段特殊,谁叫太庙周遭皇亲贵戚都不能建牙开府。唯薛独此一家!
    所以,现在可以理解薛愿的“社戏”贵贵在何处了吧:戏台子所处地段贵;唱段珍贵稀有,有些只有皇家能听的,天下谁都不敢请来唱的,她家敢!
    这天,薛府又是热闹非凡。
    只要她家办“社戏”这天,小阳道这条主干道不成文地一股南至北车道就会被禁行,专供贵宾车辆通行。
    此时,夏又还是侧背着她的小靠椅、一手提木盒一手抱小板凳,坐在一辆宾利里,前往薛府。
    这可不像上次。她买了门票进来看戏的,
    她是被明芳看中擦鞋调色的功夫,特别引荐给薛愿及一众贵妇小姐,带了来展现她“调色奇功”的。
    夏又行头没变,
    还是一条运动长裤,有个小圆肚子嘛,穿橡皮筋的裤子舒服。
    上头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关键是还扎进运动裤里,这样她蹲、趴都方便。
    外头还是那件宽大的像超市发的夹克外套,敞着,又挡风,内袋她也好收钱。
    长发剪短了些,陈妈来第二天就剪了,就是齐肩,今天是陈妈给她扎的马尾,清楚多了,显出脸庞。不熟悉她的人发觉不出来,陈妈有感受,这回仔细看夏又,竟然感觉惊心动魄,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但是灵气逼人!……说不上来怎么会这样,陈妈是给她好好洗脸时发现的,
    夏又仰着头,闭着眼,她用热毛巾给她搓脸……是的,搓。韩照没看错,陈妈手劲儿是有点重。以至于,她把毛巾拿开,本还絮絮叨叨说话的,突然不做了声!……夏又还闭着眼,整个脸庞刚被热毛巾揉搓,还蒸腾着热气,却!……如仙气弥漫般,那闭着的眼,长长的睫毛,鼻,唇……一瞬,灵艳得陈妈心跳的哦!……
    夏又维持这个仰头闭眼的姿势搞不了多长时间,不耐烦地动动,自己睁开眼晃脑袋……又恢复原来平凡的感觉,可陈妈心怦怦跳,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小姑娘调色是挺厉害呢,我这双芬妮的银色可特别……”
    一位年轻的夫人坐在妃靠上,一脚抬起,搁在她的双腿上,夏又低着头,窝着她的小身子,专心致志擦拭着,旁人说什么,她好像没听,只专注手上的活儿。
    “我说吧,我好几双鞋拿她那儿试了呢,都挺好,这孩子有些手艺。”
    明芳骄傲地说。
    贵妇小姐们只看到擦鞋的效果,可能一开始也关注到这竟然是个小孕妇,多年轻,小圆肚子鼓着,这样辛苦出来赚钱讨生活……可到最后也只能关注到鞋上面去了,一来,是真好,颜色调的分毫不差,叫人惊奇。再,这种人,这种事,是这种场合该一直哀叹的么,也不合时宜呀……
    与此同时,
    祁阳领着韩照正从车上下来,
    薛家管家正好在门口待客,这一见,吓死了,小太子怎么突然驾临了?!
    赶紧迎上去,“韩准……”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一般人还是按军职喊他。韩照现在是准将。
    祁阳一抬手嬉笑,“他来不是给你家捧场的,他来给我解个难。”
    是的,祁阳这次去蔚州办案不是错过了明芳的生日么,昨儿才回来,今儿一同从办公室出来,听说祁阳要过来薛府接明芳,韩照说,得,我亲自去为你解释解释,叫明芳别再磕怪你,省得你委屈。祁阳连赞好好,我就怕她不停叨叨哇……
    而同时,
    薛愿也正陪着一位小姐下楼来,
    “你大妈身体还好吧,上次去蔚州又尝了一种她新酿的苦茶,味道真好。”薛愿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夏天含蓄微笑,“很好,大妈平常礼佛,酿茶就是修行。”
    “是是,茶道是最要心静心慈的……”
    说着,走进了明芳她们汇聚的小客厅,
    “薛夫人,”
    纷纷起身面向她尊敬招呼,
    “你们在做什么……”薛愿还慈和地刚准备问,因为也看见一个女人背对着她蹲着正在给人擦鞋,
    因为这位被擦鞋的夫人要起身给薛愿打招呼,所以脚要缩回来,这时候夏又也因为后方传来人声,本能回头看……
    薛愿完全不及防,
    本被她拉着手的夏天突然挣脱开她!
    几步跑到那小孕妇跟前……
    是的,这时候才看见是个小姑娘,竟然还大着肚子!
    夏天一把拽起她的手,“你!”
    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接着……
    简直惊瞎人的眼睛,
    夏天多么大力地一把拽起她推到一边,
    自己完全不顾一身华服,卷起袖子就坐在了她的小板凳上,搬起贵妇的脚,“你要擦鞋是吧,我来给你擦!”边说边抬手抹泪!
    是的,又气又急又难过!哭得一塌糊涂……
    而此时,
    韩照正好走到门口,
    像钉子钉在了那儿……
    ☆、2.40
    薛愿忙过来弯腰劝,“你这是怎么了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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