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是个中年男人把她恭敬送下车。
    她独自拖着行李走进簪花胡同……夏远疑惑,这几天她不在京城?可这实在也管不了,她的事,全由父亲掌控,父亲没发话,谁也接近不了她……
    夏远进去说搬家了,
    夏又看上去非常没精神,她垂着头,你说怎样就怎样,
    上车前都还好,她自己把东西全搬上车。不是夏远不帮忙,一来父亲不准,再,她也不准。夏又的东西从小,人都碰不得……
    坐后座的她路上就睡着了,
    夏远真的没多在意,夏又本就嗜睡,加之她又怀着孕,夏远想可能更贪睡吧……
    结果,
    停稳了车,
    轻手轻脚的夏远再回头看……一辈子的惊慌失措,可能就这会儿全爆发出来了!
    座后的夏又像死了一样……
    你知道,
    又又的“灭无声息”看着是叫人钻心痛的,
    她不比常人,
    那是一种全然的死寂,
    仿若,下一秒,就灰飞烟灭绝迹再无见面可能的那种“逝去”……
    “夏又,又又!……”
    夏远都不敢碰她,拿出手机,一抖,掉在后座皮椅上,
    “怎么了,”
    你知道,
    当听见身后父亲的声音,夏远恨不能有掉泪的冲动!
    眼热胀着,
    他看见父亲稍扒开他,倾身抱起了座后的夏又,只吩咐了一句,“你去把陈妈接来。”
    “是。”声音隐颤。
    夏远那时候是没空考虑陈妈还远在蔚州,他上了车,开了车,脑子里全是“无声无息”的又又……
    反正夏远一向的稳重无论如何是不会把事情办砸,安排陈妈乘私人飞机立即抵京,他亲自去接来……
    一夜折腾,又又烧退了,父亲天不亮就走了,给陈妈的吩咐就是:这三天不能给她吃好的,稍剩一点的东西最好,三天后再喂她奶。好像也为解除陈妈的疑虑,父亲补充道,夏又喝的药营养已经太丰富了,怕再吃好反而会坏事。陈妈连连点头。
    再心疼,看来夏先生也没说错,夏又一日好似一日。陈妈这次住的时间长点,快半个月了。夏又在附近华联又找了份工作,日子渐渐又平稳下来……
    陈妈买了油条回来,
    夏又已经起来,正蹲在门口刷牙,
    别看她怀了孕,肚子这段时间看像大了点又像没大,主要是她脸庞幼小,肚子圆滚度不影响她的整体观感,就是个比较灵活的小孕妇。
    “我今天就得走了,马上这里也要过冬了,垫的盖的,都给你加了两床,你爸爸说不疼你也假,搬来的看着全是旧絮,可是这我知道呀,埃疆棉最难得,而且还织得这么密,最保暖了……”边把油条摘成一小段一小段泡在牛奶里,陈妈边絮叨,“天冷了,牛奶不能再这么冷着喝了,喏,起码放在热缸子里暖一下……”夏又勺子拨弄着泡好的油条大口吃着,点头。
    临出门,陈妈又给她把大棉袄的扣子扣好,棉帽戴上,
    抹了下泪,“又姐儿,可得好好儿的。”
    又又点头,
    “下回来,我给你磕头。”
    小傻妞特实诚,算日子,下次来大概就过年了,她每年都给陈妈磕头。
    “好好。”陈妈含着泪直点头,她那儿的习俗,最亲近的孩子每年都给长辈磕头,一磕就能保一年平安。
    夏又给陈妈磕了十来年头,从她被陈妈管养开始,一年不落。
    ☆、2.62
    从小他就喜欢伪装偷跑出来蹿这顺和宫外溜达,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尚佛,而是这大庙外头的市井特别斑斓有趣。
    总有些翻家园的歪把子搞些水货来这里骗外地来的信众。
    也有好东西:两三百年前日倭明治中国盛清时候的物件,十六七岁刚修完礼仪课上过妆的小姑娘似的,傻子都知道好看。
    当然,大部分水的笑人:一块白玉合欢坠子。歪把子唾沫直翻说是籽料,清中期,沁色好。韩构心里笑,这个我懂,不是籽料,是山料;不是清中期,顶多民国;不是沁色,是皮子。留着骗那云西土大款吧。
    庙跟前还有些卖大宁烟的,
    这个正宗,
    大宁的味道像美人长发一样,泪水一样,清风一样。
    从佛门旁的角落里渗漫出来,流淌在小巷里,醇厚、温暖、镇定、安详、贴心、懂得。仿佛传说中的女神,阅尽沧桑,懂得一切,心大如海。胸大如海,怀里的男人永远是对的,永远受尽委屈,永远脆弱而伟大……
    如此好日头,
    韩构手指夹着大宁,坐在永佑殿侧门比平常庙都要高出一扎的台阶上,背听殿里传来的悠扬梵音,夹杂游人欢笑、游人忧伤、游人失魂、游人喜乐,多么惬意,试问,谁看得出这是平常贵雅多面的少首?
    吸一口大宁,韩构眯眼,
    他注意那边一货很久了。
    年纪轻轻,甚至说年纪幼幼,不学好,被人搞大肚子了吧,像个肉丸子窝暖气片旁的蒲团上,一开始念念有词,估计愿望太长,嚼老半天呢。
    后来口渴,爬起来,出去买了瓶水,咕嘟嘟一口喝大半瓶。
    又窝下来念。
    念着她自己都要睡着了。因为太暖和。
    醒了,又念了会儿,开始调皮捣蛋了,
    屁股撅着,跪趴着,大肚子一点不妨碍她自娱自乐,反倒像龟壳有助于她在蒲团上转,不知道在地上胡写什么……
    韩构好笑,又嘬了口烟,两指夹着,起身懒懒走过去,
    那货身旁站定,
    两手背后,微歪头瞧。画些什么呢……
    发觉她画得挺有节奏,瞧了几下,原来还是根据此时庙里放的梵音画呢,
    韩构抬起夹烟的手,小指在这边手心跟着画,几个符号他也渐渐记下来了……
    一连几天,
    他来溜达,都看见这货,
    每天钉板那挨着暖气片的蒲团上一跪,嚼嚼嚼,
    有天来,位置被人占了,
    她就角落里坐着,等,
    人来人往从她身边过,她像个要饭的,还真有大善人往她跟前丢钱呢。
    她捡起来,全放进了功德箱。
    位置腾出来,她几快的速度跑过去跪趴下来,好像成功占垒的战士!
    这些还不是叫韩构来趣儿的,
    真正对她刮目相看的是,
    知道她那些“鬼画桃胡”是啥吗,
    凯撒密码咧!
    信她的邪,说她是天才还是鬼才呢,
    她竟然能将梵音依节奏编排成凯撒密码!
    韩构回去研究了下,不可思议,虽然没到多复杂的程度,但是这份儿异想天开的兴致……
    今儿,韩构在她一旁背对着佛像坐下来,
    看见这货小鼻子耸了下,显然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估计喜欢这味儿,视线吸引过来。
    韩构歪头瞧她,她眼睛全盯在他指头夹着的烟上,
    “想抽?”
    这货点点头,
    韩构也干脆,递给她,
    她接过来捏着往嘴巴递一抽就呛着了,
    韩构两手交握框着腿,笑起来“有些美味可不是谁都能享。”挺调皮,又坏。看她呛得鼻涕眼泪流。
    她还挺犟,确切讲,是贪。呛完又往嘴巴塞,
    韩构松一手一把捻过烟来,“行了,小孕妇抽什么烟。”
    她竟然身子跟着往前探那是不愿意被劫去的意思,
    韩构看她满眼渴望,
    “想学着抽?”
    她点头,
    “我给你烟钱。”
    原来她会说话呀,看着像个哑巴……
    “烟钱是小,你大个肚子,你父母你男人找我麻烦可不好。”
    “我没父母没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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