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马蜂窝都蔫了,可在盛夏,那可是他们儿时最大的乐趣。
    家里有几颗古槐,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苍凉虬劲的老枝上常常挂着大小不等的马蜂窝,一到夏天伴随着知了高一声低一声的鸣叫,马蜂们也忙着养育儿女。家里几个孩子闲来无事时都琢磨着怎么将马蜂窝弄掉,寻求无聊时的刺激。
    弄掉马蜂窝一般采用两个方法,一是用竹竿捅,或者用弹弓打。捅的风险大,但有效,弹弓打有时擦个边会激怒马蜂,后果较严重。他们曾经就出过事故,那年下雨天,小雨淅淅沥沥。下雨天是捅马蜂窝的最好时机,雨水会使马蜂飞行能力下降。几个孩子都披上军队的雨衣,包裹得很严实,然后在一棵大槐树下集合,瞄准一个柚子大小的马蜂窝开始了袭击。
    记得是夏玉吧,一弹弓命中马蜂窝,但未能将其击落,一窝本来在家纳凉的马蜂真正是蜂拥而出,以俯冲的状态向孩子们冲来,一瞬间淘孩子团的精诚团结都作乌云散了,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乌拉乌拉满院子亡命逃。
    结果,把小又又蛰了。
    夏浮现在想起来都想笑,小又又超可爱,蛰个大包,疼她也不哭,就是一会儿摸摸,一会儿摸摸,那时候小呀,还不会说话,可那模样明白就是“这是什么呀,怎么这么大”……她的小哥哥姐姐们心里怕死,怕爸爸骂。嘿嘿,是被骂惨了,“都瑞咪发”集体罚站的场景可壮观……
    夏浮沉浸在儿时的回忆里,唇角不禁放松,可没过多久又肃冷起来,因为,少首来了。
    精英们前后整齐排两排,接受了少首的简洁问候即进入正题。
    夏浮不是有意走神,她站在最边上,刚才看见的马蜂窝也在余光范围内,忽然那边阳光反射琉璃瓦处一黯,夏浮本能看过去一眼……那瓦上竟然爬上来一人!
    因为还有点距离,加之光线反光,夏浮起初还以为眼花,是个人么?而且少首还在说话,夏浮也不能一直看那边,收回视线。
    少首简短的交流之语结束,再该具体专业面试的官员上前谈详情,就在这少许的空档间隙,夏浮又往那宫墙上看了一眼,……结果,这次,夏浮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诶,你干嘛!……”夏浮转头拔腿就往那处跑!她身旁的人惊异喊她,一时队伍全看向她!想想,禁宫之内啊,哪有这样不守规矩放肆乱跑的道理!韩构他们都看过去……
    好了,有得乱,
    顺着她跑过去的视线,人们定睛一看哇,都看见宫墙上竟然猫站着一人!
    再仔细一瞧,更不得了,圆滚滚,俨然一个孕妇!
    她背对着这边,
    因为脱去了外套,就着一件高领套头毛衣,还被大棉裤扎着,所以圆溜溜的肚子看得很清楚……手里,是拿着一把滋水枪吗……不可置信!绝对有同志想揉眼睛了,她绝对拿着一把竹子做的滋水枪,这都认得,小时候谁没玩过!……猫着腰,全神贯注瞧着那大树上的……
    少首都跑过去了,谁还不跟着跑过去!
    就见最先跑到宫墙下的夏浮万般焦忧仰看着那小孕妇,垂着的两手都握拳头了,急啊!……近了,才看清,年纪真不大,一个短马尾辫扎着,肉坨坨,没穿鞋,不过裹着厚厚的毛袜……她是想滋马蜂窝上趴着的一只虎皮肥麻雀吗,聚精会神,麻雀一动不动,她两手拿冲锋枪的姿态定着,也不动……
    听见身后来人,夏浮慌忙回头,“轻点轻点!别吓她!……”多怕她一惊,脚一滑,摔下来……夏浮想都不敢想!
    想也想不通的,自然还有韩构,
    她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在宫里……
    韩构沉着脸紧盯宫墙上的她,
    三天了,
    他天天去顺和宫,
    几乎整日整日的时间搭在闲逛,抽烟,窝坐台阶,瞭望蒲团,等待……
    今天他特意把面试时间提前至这么早,无非想快点了一桩事,赶紧再去庙里,怕错过。他答应给,她答应要,“一支整烟”的约定呀……
    她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能在这里,
    看装束,看情态,这里已然是叫她能完全放松专心玩乐的地方……但是,离谱就在这里,这是个能叫她如此放松如此专心玩乐的地方吗!
    谁,
    谁给了她心境,
    给了她兴致,
    给了她完全的信赖根本不畏惧这重重宫墙,权熏人心!……
    韩构心直往下沉,他往最坏处想,最不堪处想,越想越接近事实,
    毕竟,那日辛翼甫也在……
    ☆、2.66
    今天注定是有意思的一天。夏又为一只虎皮肥麻雀抓了狂,而这世上的人儿呐,为她抓了狂。
    元首刚在拙政园开完关于“一海一路”的专题研讨会,原澈作为当值的场记秘书随工作团队出来。
    就见廊下,元首的侍卫长丰明一见?长,三步并两步就跑上来。低语几句,急切情态显而易见。而出人意料的是,元首一听似乎也急上了,快步下廊,直往紫祈殿方向去。
    入冬,元首一般都在紫祈殿后的琊暖阁起居。
    出什么事了?
    这是所有随行人员的疑惑,但是没人敢问出口的。
    辛翼甫稳沉回头,布置,“原澈随我去把指示批全,其余同志这一上午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下午再集合讨论文稿事宜。”
    于是,辛翼甫领着原澈也向紫祈殿走去。一路上还在交代刚才开会记录方面的一些重点摘要。所以,你知道,当原澈一踏入紫祈殿瀛园正圆门!望见……原澈的心情!
    同样有着不可想象心情的,还有韩照。
    是的,老天爷鬼斧神手,今儿像搓麻一样角儿被他凑得特别齐!
    其实,韩照今儿踩着点儿进宫还是被何至爱“撺掇”:自那日逢了这诡怜的小孕妇,至爱脑子里还就挥之不去了,得空儿就想起她来,包括当日她穿什么衣裳,她怎么叫,她怎么哭,怎么憋着自己跟自己较劲儿……对了,连她被关着的那个大红笼子至爱都记忆犹新!他想起来紫阳宫好像存着一顶和那一模一样鸟笼,平日里就挂在琊暖阁后的廊子上。于是心血来潮,求了韩照领他进来拍几张鸟笼的照片……是无聊了点,可是不做这事儿,至爱觉得堵得慌。干脆一贯的纵着自己顺心顺意好。
    韩照也是哭笑不得,至爱软磨硬泡发神经一样非要拍那鸟笼子,问为啥,他只说做梦见着了,既然日思夜想,不如拍下来长久得见自己心安。韩照知道他在鬼扯,既不愿意说也就不勉强,随他吧。这不,也就正好踩这个点领着至爱入了宫,从紫祈殿侧后穿竹林上琊暖阁,正准备拍鸟笼子呢。看见一个警卫小跑进来拿梯子,韩照问“干嘛呢”,警卫竟然支吾,像说不清楚,就是特别急,“救人。”搬着梯子赶急赶忙就走了。
    一先,韩照也没当事,手背后,立于栏前,赏这大好的景儿。再一扭头,还是好笑。至爱拍这笼子聚精会神,愣似迷得不得了。
    “干脆送你得了。”韩照笑,
    至爱低头单手拇指滑手机,像在回味什么,“甭说笑了,哪是什么东西都送得了……”估计每张都挺满意,收了手机,这才抬头,“刚才说救什么人,去瞧瞧,这宫里还有人得救,着实稀奇。”
    韩照没说话,唯淡淡笑着摇头。这也不是拒绝,反正至爱总觉得最近他有种郁郁寡欢,心里压着一件沉重事,完全不得开解……
    于是,这二位也走到了那俨然已被望不见的极致风暴笼罩着的瀛园入口!
    于是,可想,韩照的心情……
    “那!……”对了,还忘了何至爱的心情,他当然没有原澈和韩照的那样浓那样冲那样撕心裂肺,但是惊讶之色足以叫这位阎王喊出“那不是谁谁谁”,幸亏他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那”,否则,暂落尘埃之时,韩照可饶不了他,就算不分青红皂白又如何,凭什么连至爱都能遇见她,我却寻碎了心还寻不到……
    当然此时也绝不是至爱同志长了后眼睛生生打住在这个字上,
    而是,生生被韩照疯魔一般地张手一把抓住了他的一只胳膊!“别出声!吓着她,吓着她了……”好小声,好小声,却,那抓住他胳膊的手仿若要掐入他的骨,韩照的思念有多深,此时,这掐住的手指就有多重,恨不能断……
    事实,
    此一刻,
    绝非韩照一人若此,好似大口呼吸都是惊怕,
    宫墙上的又又太专心太入迷,任何动响都会惊了她,这要脚底一滑!……谁能承受!
    于是,
    现出了大紫阳宫千年来最奇绝也是最……怎么说,情浓意厚的一景儿,
    一个傻子,
    肚子里怀着谁也不知的种,
    凌驾于这人间最至贵的地界,
    她在顺应她小动物的本能:捕猎。嗯,看出这应该是个哺乳小动物,且,食肉。
    而世间的人儿,哪怕是顶峰贵胄,全得仰头望着她,
    小心呼吸,
    眼不移神,
    守着她,护着她,眼里、心里,装着她……
    宫墙外,夏浮、韩构若此,
    宫墙里,韩自离、原澈、韩照若此。
    而她呢,
    夏又只在自己的世界畅游,
    这个虎皮肥鹦鹉招她许久了,
    不知道跟小石寺的那只是不是一只,亦或一家,
    反正,又又见它就起“雄心壮志”非想活捉!
    这一刻最后悔的,当属自离了,
    他教她玩滋水枪,就多说了这么一句,“如果看见小麻雀,滋它也很好玩儿。”
    没想……她就上树了!
    底下本来守着她的两位警卫哥哥都没空跟首长发出“这样的感慨”:您是没见又又爬树有多快!那小圆肚子根本不妨碍她灵活自如地扒在树干上往上攒!简直看傻两大老爷们儿了!只能这么解释,她爬树,天生的。
    又又是喜欢爬树,
    这会儿要说出来,恐怕也只有她的姐姐能了解了。
    爸爸在又又很小很小,还是个毛毛时就叫她扒在树上,她那时候就能攒着不掉下来呀!超级好玩。
    但旁人不了解呀,
    吓死了呀,
    你瞧瞧,哪里只有一只梯子,
    每隔一段距离都架了梯子,
    不仅如此,
    沿宫墙根儿,早已铺好厚厚的垫子,
    底下,警卫们还亦步亦趋仰头望着跟着,只要她稍一移动,晓得多少人会不由自主举起双手跟着她走,像跳集体舞一样……
    一直不动的又又终于动了,
    多少人的心火辣辣一般揪起来,
    就见她抬起一手,“啾啾”地撅起嘴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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