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宝保和原澈的惊可想而知,原澈却更焦急,“又又要死了”这句话太撕心裂肺,
    “不管怎样,又又出事了……她在哪里!”原澈红了眼,双手都不觉去抓婆离的胳膊……人生在世。原澈没有哪一刻不冷静至此。如今这世上,他已没有仇怨,没有抱负,没有责任,惟愿,守着自己命定的一个傻孩子,如果她有三长两短,你说这最后的一个寄托都没了……
    婆离却是淡淡一笑,多少无奈,“你当我真是无所不知,我和你同样,才来这里,哪里又知道她在哪里。”
    小宝这时候已经跑到楼梯边。宝保拉住了他,“好,去找又又,别再嚷嚷‘要死’的话了,可把人心都揪碎不可?”牵着儿子下来,走至原澈身边时,轻说,“小宝不通人情,见着人生病就以为离死不远,你别担心,又又只是,”顿了下,“怀孕了。吐得厉害。”原澈更失神的状态。叫宝保心里有了点数,如果原澈没认错人,他们说的是同一个“又又”,那,这个又又看来还真是个不简单的孩子。她的本性宝保依旧不怀疑,只不过要调整思路的是,看来能养出这样孩子的人,着实并非小户人家,牵扯不浅呐……
    正因为考量到这一层,宝保有些事也必须弄明白,他吩咐两辆车前往夏又家,
    前头,婆离和小宝坐一辆。婆离的气质,那是明眼人一眼定乾坤,宝保知道是高人。加之他如今信佛。婆离刚才仅此一言,说他家小宝只怕有佛缘,内心里,宝保是激动不已的……
    后面,宝保和原澈同乘一辆,
    原澈的精神一直是恍惚的,心不定,魂不安,叫人感同身受,仿若都被他身上那种悲戚与惊喜交织感染着,
    宝保相信梁一言看中的人选,一定不是这般经受不住;宝保也看得出,原澈身上有种历经沧桑,不是深深剐到了他要害上,绝不会失控至此……
    宝保是个守诺的人,既然梁一言推举了他,对原澈,他说照拂就照拂,不存有疑。
    “这个又又和小宝一样是个傻孩子,跟着一个姓陈的妇人生活,你确定是这个孩子么。”
    原澈望着窗外,点点头,
    他的心情太纷乱,鼻酸,眼热得厉害。于一个凉薄的人来说,这种情绪来的太猛太激烈了。原澈心说,原来真正遇见命里的劫数,饶是你再能扛,该如何还是如何,像个孩子,要哭要笑,绝不由自己……
    “她叫夏又,是夏元德的小女儿,陈妈是她的养育嬷嬷。”
    宝保的道行到底还是摆在那里,
    再闻“夏元德”的名,联想刚才小佛的说法,虽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也谈不上惊奇了。更何况,夏又的教养如今这一说,才得了真解惑,也是,如此魄力,如此“养育成果”,如果说是夏元德所为,以宝保对此人的了解,也算名副其实了。
    宝保一点头,“那就对了,你不必着急,看来夏元德早有安排,又又的生活大体无虞,过的虽是小户人家的平常日子,却也得人疼爱,身体、精神都还好。”
    原澈回过头来,“您怎么遇上的她,”
    宝保大致说了经过,也提了刚儿才发生的确认又又有孕,“吐得厉害些,那陈妈的外甥女把她接回去了。我们去这一趟也好,有些事说清楚,也免得陈妈她们着急乱猜。”
    原澈又扭过头去,宝保知道他已眼红无法,看来孩子的来处是有主了,看得出,这样一来,原澈就算拼却了性命,也不会再离开又又了……宝保心下感慨,倒不是质疑梁一言选人的眼光,宝保喜欢性情中人。不过也料想到,如此情深,估计“大业”这条道上也就无为了……
    近情情却。
    也许此一刻,用此形容原澈的心情最为得当。
    他和又又间,太多“爱恨情仇”的裹挟,
    又又是个傻子,
    原澈是个凉薄孤傲,
    情,从一开始就显得那样曲折,撕心裂肺,
    如今,远没到拨云见日的时候,没想,又又再次给了他人生里无与伦比的震撼:原澈当然认为孩子是他的,他和又又在医院里的那半日抵死绵缠,历历在目……
    近情情却,一个“却”字饱含了原澈多少对又又无法言说的深爱,正因为感情如此浓烈,愈加勾起原澈最脆弱的一面,又又带给了他这么多,他却曾经那样地对过她……
    车抵达小路边,
    坡上停靠的一辆本田已经叫人疑惑,谁又捷足先登了?
    忽然,
    小院的屋内传来妇人大恸的哭声,“又又啊!!”
    接着,
    看见方言捏着手机惊惶出来,嘴里打着电话,“快,救护车……”
    ☆、2.110
    这回宝保该更信他家小宝“慧根”一说了,他说“又又要死了”,所言不虚,真要死了……
    谁看到这一幕,无人不惊骇大恸……你也要原澈、韩照真熬得过这一关……
    小又又不再是呕出她吃进去的东西,
    仿佛。这一辈子的好食珍馐,她再无福消受,
    因为她贪多了,吃过分了,福气占多了!
    光吐出这些还不够赎她的贪享,
    得把一身心血全呕出来才作数,
    又又瓦瓦地大口呕出她自己的血,
    下巴,
    胸口,
    全浸得黏稠。
    小又又穿着她的毛衣,扎在她的大棉裤里。毛衣是新的,陈妈亲手织的,却样式简单,孩子样只求暖和。大大的棉裤不讲漂亮,就怕她冷。又又从小就有把毛衣扎在棉裤里的习惯,还是孩子样。
    孩子样又如何,从小没娘,没人疼没人爱,向来只吃饱穿暖就好。稍大,种种件件事发生,才发觉,原来父兄姐妹是把她当宝贝的。结果。都来不及大白人心,正视这一家的付出,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陈妈嚎啕大哭,
    她跪在床下,口口声声“你死了算了!你生来就是受罪的啊!四岁了话还说不清楚,八岁走路颠颠簸簸,想吃什么,名字都叫不出来!长这大,没穿过一件鲜亮衣服。你兄弟姐妹各个读书的读书。有出息的有出息。你十几岁在超市给人打工,那么重的货,拖着走,手箍得烧红……又又啊,你生下来做什么!这么死了也好,至少不受罪,到那头,你爸爸看你跟他这么紧,看他的小傻幺儿这么黏他,会不会明明白白对你好点。也惟愿你投胎再世为人,投个正常孩子吧,这么活太苦了,太苦了呀……”
    每个字都是剐得人血流,
    韩照坐在床上紧紧窝身抱着又又,胳膊上全是血,
    韩照哭着“别说了别说了……”就是失魂得要与她一同撒手人寰般。那是一种走投无路,怎么走都是绝路……
    “又又,”
    原澈眼神里妖疯,冲过来要捂住她的嘴……血从指缝里渗溢,
    能理解韩照只能这么枯坐了吧,
    根本捂不住,
    等死。
    又又的生命在一点一滴清晰地流逝,
    看着,只能干看着……
    这注定是彻底击垮他们的时候,
    哪还顾得上疑心,惊惑,
    这个小傻子,
    马上就要走到人生尽头了,
    短暂的一生,
    除了抠人心肺,
    把这些个人神的心肺抠得血流,疤痕都不完整,
    一无是处。
    小又又要死了,
    只待呕完最后这一口她贪好享乐的血,就跟这个世界古德拜了……
    谁也没注意,
    婆离不在屋里,小宝也不在。
    待宝保会过来到处找儿子时,
    婆离和小宝一人抱着一个粪桶龇牙咧嘴地进来,
    婆离二话不说,照着又又就泼去!
    两个男人是完全死了,
    不动不响,
    只望着又又,
    直到原澈捂住又又嘴的手明显感觉没有往外再冒出温热的粘稠……原澈慢慢抽手,韩照也有了点生气,仔细看,认真看,真没再呕!
    婆离扒开原澈,推开韩照,两脚踩在又婆子两侧,弯腰稍蹲捞起她的头,斜掌着小宝拎上来的粪桶就往又又嘴里灌!……
    好吧,这一幕又是滑稽地诡异着,
    陈妈不号了,
    众人眼直了,
    又婆子那小红嘴儿像潲水缸,咕噜咕噜藏污纳垢几大口……满屋子臭气熏天,却人人真情流露得仿佛全人世最美的静好都在此一刻汇聚着,芬芳着,
    又又咳嗽几声,
    脸色渐渐好转,
    呼吸慢慢顺畅,
    一条小命,悬崖边,一桶粪捡回来了。
    现场片刻安静,
    婆离瘫坐在床沿,显然小佛临危处置也非胸有成竹,
    他稍抬了抬手,显出完全不符合年纪的苍惫感,
    “让她臭气里浸会儿。行了,没危险了。”
    陈妈“这!……”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
    婆离稍弯腰对老人家,“您最近给她吃太好了,现在知道了吧,这孩子得贱养,好吃好喝得有度。您刚才哭喊的每个字都不错,她是活得苦,但是,唯有这苦她才能活。您如果真想叫她死,就尽管堆着锦衣玉食纵着她吧,那死得快。”
    陈妈听了吓死,加之小佛光晕下慈悲说话,真如真佛降临,
    陈妈一骨碌爬起来跪着直磕头,“我错了,我真犯大错了!又又这是……又又这也是真小菩萨降世挨苦的吧!”
    婆离摆手,“她是个啥我还真不知道,我只受她父亲之托,告诉你们众位,别太纵着她,太好的吃食,太美的华服,太舒适的环境,看看,就是死路一条。你们理解也好,当她是怪物也好……他父亲说了,她死了也不可惜,就是别在各位心里落成了结,影响今后的正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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