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君得知爱妻陨灭之时,一怒之下竟要将洞庭鳍豚灭族,后来还是西海龙君的师父白泽帝亲自下界劝说,西海龙君才只让白秋练的外婆血债血偿了事。
    这样狗血而又有些传奇的故事听得夏安浅目瞪口呆。
    黑无常立在庭院之中,看着前方在水中微微摆动的水草,跟夏安浅说道:“这些事情,我也是道听途说。”
    夏安浅琢磨了一下黑无常这所谓“道听途说”的事情,虽然她不能说自己对眼前的这个鬼使大人了解得多深,但他也并不是那种道听途说之事当真这样的事情,夏安浅自认她还是有点把握的。:“即便是道听途说,也定然有实情来加工,大人你说是吗?”
    黑无常听到她的话,不以为意地笑起来,“安浅,若不是亲临现场,又不曾从当事人那里得到肯定,谁敢说这是肯定如同流传的那样呢?”
    夏安浅:“可我不懂。”
    黑无常侧头:“什么?”
    夏安浅顺着台阶而下,曳地长裙的裙摆顺着台阶而下,她回过头,眼中带着几分狐疑看向黑无常:“如果像大人所说的这般,白秋练一族跟西海龙君有血海深仇,那为何西海龙君还让水苏去洞庭找白秋练玩,甚至在水苏说娶她为太子妃的时候,派人去将她接到龙宫,甚至还因为白秋练逃婚而将她的母亲捉到龙宫来?”
    黑无常玩味儿地笑起来,半是开玩笑地倜傥道:“你以为水苏说要娶白秋练为妻,龙君将她接来龙宫便真的是要她当太子妃的么?”
    夏安浅:“而且按照大人的说法,两千年前的事情,白泽帝君都从天界下来劝说龙君,说起来事情该是很轰动的,可我瞧水苏与白秋练都并不知情。”
    黑无常:“水苏因为目睹母亲的陨灭,他外公倾尽神力将他救回后还沉睡了整整一百年。他如今的模样你也看到了,龙君又怎会将从前的那些事情告诉他。至于白练秋一族,那事情在西海是禁忌,谁都不能提,洞庭湖鳍豚一族又算得了什么?她们有能耐跟西海龙君叫板么?当然是恨不得从此当那事情从未发生过的,谁敢多说一个字儿?因为一人之过,而导致全族覆灭的恐惧,会让他们对此事噤若寒蝉。白秋练那时尚未出生,后来她的母亲从来不提,她又怎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夏安浅一愣,抬眼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的眼睛与她对视着,并未再多说些什么。
    男人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微一挑,似乎就能平白无故挑出几分洒脱恣意来。夏安浅看着黑无常的眼睛,忽然笑着说道:“其实大人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黑无常被她的话弄得怔住,随即嘴角噙着一抹笑,颀长的身体靠着旁边的柱子,摆出了一个十分潇洒帅气的姿势,华丽而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魅惑般,“嗯,怎么说?”
    夏安浅看着前方男人一副好似开屏孔雀那样招摇的模样,颇有些无语。
    她从院子下的平地走到台阶前,拾阶而上,走到黑无常身旁的时候略微顿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没怎么说,我想回去看看安风有没有乱闹腾。我们好歹是来做客的,要是他在龙宫里闯了什么祸,那可不好。”
    黑无常墨眉微挑,他姿势都摆好了就等着她来夸,她就说这个?
    夏安浅走了几步,又回头,偏头看着黑无常片刻,又说:“嗯,大人长得确实也是一表人才,就是可惜人间都在流传说黑无常大人是个凶神恶煞的矮胖子。”
    黑无常:“……”
    夏安浅见他一脸无语的模样,脸上带着十分愉悦的笑容离开了院子。
    黑无常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手指弹了弹陪在腰间的钢刀刀柄,指间和金属触碰时发出响声。
    他低声笑了起来:“矮胖子?有我这么英武帅气的矮胖子?”说着,他也朝外走去,只是没走两步,才想起来刚才被夏安浅那么一弄,他倒是忘了问她那个离恨镜是个什么鬼东西。他眉头一皱,正想去夏安浅那边的院子去,可这时龟丞相过来了,“鬼使大人,我们龙君有请。”
    黑无常远远地望了一眼夏安浅正踏入院子的身影,那个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好似也有所觉一般,远远朝他看了过来。
    她弯着双眸,朝鬼使大人露出了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随即毫不留恋地进门去。
    黑无常要笑不笑地望着那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只水母飘过的门口,有些无奈地低叹了一声,“越发的胆大妄为了。”
    在旁边静候着的龟丞相听到鬼使大人的话,一脸的迷糊,“啊?什、什么?”
    黑无常视线收了回来,“没什么,让帝君久等了不好,烦请丞相带路。”
    龟丞相这才回过神来,引领着黑无常去见西海龙君。
    夏安浅回到房中的时候,安风正坐在桌子前吃点心。水苏知道安风好吃,所以特地命人送了一桌子的点心过来,还有好喝的茶。安风一看到茶和点心,就两眼放光,吃完一盘又一盘,看得旁边的白秋练目瞪口呆。
    安风看到了夏安浅回来,两只都拿着点心的手微顿了下,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朝他微微一笑,“我不饿,你吃就好。”
    安风闻言,又低头,不吭一声地继续跟点心奋战。
    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劲风睁眼,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夏安浅和安风,又合上了眼。
    白秋练见到夏安浅回来,目光殷切地看向她:“夏姑娘。”
    夏安浅示意她进去内室,白秋练跟着走了进去,一把揪住夏安浅的衣袖,语气焦急:“夏姑娘,你有我母亲的消息了吗?”
    夏安浅低头看了看被她揪在手心里的衣袖,又缓缓抬眼,看向眼前这位相貌绝美的少女。她眉目间尽是忧色,可依然楚楚动人。
    夏安浅想了想刚才黑无常跟她说的话,又看着眼前白秋练这副单纯又藏不住事儿的模样,觉得黑无常所言可能是真的,白秋练并不知道从前的这些恩怨。她琢磨了一下,才说道:“没有,我并不没有你母亲的消息。”
    白秋练闻言,“啊”了一声,松开了揪在手里的布料,没精打采地坐在室内卧榻前的脚踏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夏安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她忽然问白秋练:“如果这次到龙宫,你没能找到你的母亲,你打算怎么办?”
    “找不到我的母亲?”白秋练轻喃着,似乎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随即她又摇头,“我母亲明明就是被龙君的人捉走的,我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她?”
    夏安浅放重了语气,“我是说如果。”
    “如果?”白秋练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如果啊,如果我找不到母亲,那我就回去人间找慕蟾宫。他曾经说过喜欢我,要娶我为妻的。”
    夏安浅:“他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他的性情就跟我一样,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会一直喜欢,绝对不会因为其他的缘故而移情别恋!”白秋练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
    “可你已经多久没见他了?”
    白秋练一怔,情绪再度又变得低落:“上次他与父亲出海是三年前。”
    夏安浅说:“三年对你而言,或许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可对凡人而言,也算是有些时日了,你既然与他已经三年没见了,又怎么能笃定他此情不渝?”
    白秋练:“他当日跟我说,他本想娶我为妻,但他父亲并不愿意。等过些时日他父亲的态度不再那么强硬,他会再与父亲谈的。我既然与他两情相悦,当然也是全然信任他。”
    夏安浅听到白秋练的这番言语,想起黑无常那番所谓道听途说的话,心中不由对白秋练生出了几分同情,不管对母亲还是对情郎,倒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心与信任,只是却不见得能得偿所愿。
    夏安浅轻叹了一声:“你们鳍豚族动情的女子都是这般的么?”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就似飞蛾扑火,明知前方危险,还是这样义无反顾。
    白秋练狐疑地看着夏安浅,想问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却看到夏安浅将挂在她脖子上的障目珠取了下来
    没有了障目珠的掩饰,夏安浅身上灵气缭绕。
    她将障目珠递给白秋练,说道:“这个,我先借给你用一用。”
    第53章 白秋练(七)
    夏安浅白皙好看的手指勾着红绳,红绳上还系着一粒发出温润光泽的珠子。
    白秋练一愣。
    夏安浅:“这是障目珠, 我之所以敢带你进来龙宫, 是因为我身上有障目珠, 你躲在我佩戴的小玉瓶中, 没有人能察觉到你的气息。”
    白秋练闻言, 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迎着少女那双狐疑的眼神,笑了笑,说道:“你们洞庭一族, 或许有许多事情你不知道。不管怎样, 那些事情我觉得或许你当面去问你的母亲较好。我虽然跟劲风一起到龙宫来, 但我得罪不起西海龙君, 没法子帮你。只能将障目珠借你一用, 有了它,你也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气息被发现。”夏安浅微微一顿, 透过珠帘看向外间在榻上眯着眼睛的鲤鱼精,又徐声说道:“劲风久不曾遇见故人, 心中是希望能帮到你。但我听说你长他好几百年, 灵根也比他强多了。你要去找你的母亲,就别带上劲风了, 我担心他会拖累你。”
    白秋练抿了抿唇, 伸手接过那一粒系在红绳上的障目珠, 自嘲地说道:“你是怕我会拖累劲风吧?”
    夏安浅没有否认,只跟白秋练说道:“你若是想查你母亲的消息,越早越好, 别再磨蹭了。”
    白秋练低头,看着夏安浅给她的障目珠,咬着下唇。没有了障目珠,她能感觉到在夏安浅身边缭绕着的灵气,在妖界也好人间也罢,有这样灵气的人并不多。或许夏安浅的修为还没到很高深的地步,但肯定是比她强的。可夏安浅说了她得罪不起西海龙君……白秋练眉头紧锁,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她很希望夏安浅能帮她。
    “安浅,难道——”
    “不可以。”
    白秋练的话还没说完,夏安浅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夏安浅神色十分认真地跟白秋练说道:“白秋练,这个忙,我帮不起。”
    之所以借给她障目珠,也是希望她能再见到母亲一面,不管黑无常的话又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或许洞庭一族跟西海龙君真的有杀妻之仇。真是杀妻之仇的话……夏安浅想了想,当年西海龙君的师父白泽帝君亲自出马,西海龙君不过也是假意答应师父而已。
    夏安浅甚至还觉得,如果当年的西海龙君只是假意答应白泽帝君,那么如今他要将白秋练的母亲捉到龙宫来,其中肯定有蹊跷。但不管怎么样,虽然白秋练母女的遭遇听起来似乎很倒霉,可谁让她们的血亲当初害了西海龙王妃?在这件事情上,夏安浅也没觉得西海龙君如今的行为有什么过错。
    白练秋低头,将夏安浅借给她的障目珠握在了掌中,“嗯,你愿意将障目珠借给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夏安浅望着白秋练有些落寞的背影,又喊了她一声:“白秋练?”
    白秋练猛地回头,目中带着十分惊喜地看向夏安浅:“你改变主意了,要跟我一起去吗?”
    对着那样的目光,夏安浅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对着那样的目光,夏安浅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三天后是龙君的寿辰,在那之前,你要回来。即使没有你母亲的消息,你也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障目珠会自动寻主。”而没有障目珠藏匿气息的白秋练,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如果她被西海龙君捉到了,谁也帮不了她。
    白秋练一怔,抿了抿红唇,转身就往外冲去。
    夏安浅和白秋练说话,夏安浅并没有设屏障,因此在外室的劲风也听得一清二楚。
    白秋练和劲风插肩而过,劲风看着白秋练头也不回的背影,想去追白秋练。
    “秋练,等等!”
    这是龙宫,白秋练的修为虽然比他好,可也没说好到能隐匿自己的气息,要是给人发现了,不就只能是给水苏当太子妃了吗?
    这可怎么行?!
    他姨母被龙王捉到龙宫不就是不想秋练当水苏的太子妃吗?
    可惜白秋练对劲风的呼唤充耳不闻,而劲风没走两步,也被夏安浅叫停了。
    “她身上有障目珠,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劲风扭头,只见夏安浅撩起珠帘走了出来,帘子被撩起又放下,珠子发出一阵相互碰撞的声音。夏安浅缓缓走到安风的身旁坐下,一桌子的点心宛若是狂风扫落叶一般,全部被安风解决。末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伸手将安风脸上沾着的点心屑擦去,才跟劲风说道:“想要找你姨母的消息,她一个人会比较方便,就你那点修为,跟她一起只会添乱。”
    劲风:“万一她被发现了怎么办?”
    夏安浅沉默,直到她帮安风脸上的点心屑全部都擦干净了,才说道:“如果她被发现了,能怎么办?你觉得以你我之力,可以做些什么?”
    劲风被夏安浅的话一噎,随即又问夏安浅:“为什么一定要秋练在龙君寿辰之前回来?”
    夏安浅侧头,跟劲风大眼瞪小眼,“不让她在那之前回来,难道让她带着障目珠在龙宫里没日没夜地逛?万一她母亲没找着,还仗着身上有障目珠掩藏气息,施展个隐身术就将龙宫搅个天翻地覆,那怎么办?还是你觉得我们小胳膊小腿的,能跟西海龙君叫阵了?”
    劲风本来是想谴责夏安浅的,但由于夏安浅的模样过于理直气壮,让劲风觉得她的话似乎也十分有道理,于是谴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可他心里,依然是觉得不痛快,他也担心白秋练。
    夏安浅看着劲风的模样,本不想多解释些什么,但看着劲风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暗叹一口气,又说道:“劲风,你久逢故人,听到白秋练的说辞,心中当然觉得白秋练和你姨母是无辜的。”
    劲风闻言,心里也暗中嘀咕:谁说不是呢,白秋练一心只想当朝生暮死的凡人慕蟾宫的妻子,才不稀罕当水苏的太子妃。可水苏就是喜欢上她了怎么办?劲风心里虽然觉得太子水苏挺可爱,可他又觉得白秋练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要不然,怎么会被水苏喜欢上呢?
    劲风的模样十分义愤填膺:“秋练和我姨母确实是无辜的,哪有别人明明不愿意,还要强迫别人的道理?!”即使是西海龙君,也不带这样的!
    在夏安浅身边的安风看着劲风那样义愤填膺的模样,又看了看夏安浅的神色,他大概是觉得劲风那模样是想要跟夏安浅急,于是一个喷嚏打了过去,劲风就被喷了一身带着冰渣子的水。
    劲风:“……”
    在海底里的龙宫,周围都是水,他居然还能被水喷,这是什么道理?
    夏安浅被安风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她伸手揉了揉安风的小脑袋,“不要老是欺负劲风。”
    安风撇了撇嘴,整个人站在了桌子上,下巴抵着夏安浅的肩膀,那双眼睛瞅着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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