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知道他公务在身,便应了下来,一再让他放心。
    裴迎真走到门前却又回过头来,流君还昏睡在榻上,脸色苍白的让他心有余悸,他心中总觉得那瓶解药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拜托大夫人了。”裴迎真转身出了屋子,快步走入了吵杂的大雨之中。
    阮流君细不可闻的在那榻上梦呓了一声:“裴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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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药烧的她忽冷忽热,阮流君昏睡在榻上一直在出汗,在发梦,她脑子里像是决堤一般,有些记忆铺天盖地的蜂拥而出,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梦到许多许多事情,让她分不清真假。
    那梦里她还是国公家的小姐,她随父亲去拜访老太傅,父亲有事先行一步回京,她便在黄昏时分被老太傅护送回京。
    那回京的路上忽然电闪雷鸣的下起雨来,大雨之中她和老太傅遇上了一伙山匪,她被老太傅护着往山道之外逃,就在那慌乱的大雨之中遇到了裴迎真。
    他带着阿守和几名黑衣人刚要从那山中离开,就撞上了狼狈而逃的阮流君。
    他那时异常年轻,一脸羸弱却一脸阴冷,他在马上微微咳了一声问她,“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阮流君听着山匪越追越近,扶着受伤的老太傅急道:“我乃阮国公之女,这位是太傅顾风,我们遇到了山匪还请公子出手相助,他日平安归京定当重礼谢恩!”
    那大雨之中她看不清裴迎真的表情,但裴迎真救了她们。
    裴迎真亲自送她与老太傅回京归府。
    他成了阮流君和老太傅的救命恩人,是那时阮流君才知他是裴家的病弱少爷,那日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许娇入京之日。
    她梦到她的父亲重谢裴迎真,许了重金他不要,她的父亲问他要什么,他远远的望着阮流君道:“晚辈不才,仰慕老国公已久,只望老国公能收下晚辈为徒。”
    裴迎真确实是有才之人,她的父亲惜才,也喜欢裴迎真不要谢礼一心求学的品质,只是他许过诺今生只收一徒,他已收了谢绍宗。
    最终,老太傅破例收了裴迎真为徒。
    那之后没几日,谢绍宗跪在书房之外向她的父亲求娶与她,她跪在书房之内对她的父亲说,“谢大哥待我极好,这辈子再没有他这样真心相待的人了,还望父亲成全。”
    她的父亲终是应下这门亲事,是在他们定亲的那一日裴迎真亲自登门送了贺礼,不是别的,竟然是他金殿高中状元,状元帽上的金花。
    阮流君不敢收,他却对阮流君说,总有一日她会收下。
    那梦里谢绍宗没有陷害她的父亲,没有利用她,没有背弃她,谢绍宗一心一意的亲自筹备着她们的婚事。
    那梦里她沉浸在即将嫁给谢绍宗的喜悦之中,她看到自己坐在那窗台之下跟着绣娘学习绣花,要亲自绣鸳鸯红枕。
    是在离婚期还有一月半的那一日,裴迎真深夜来找她的父亲,与老国公在那书房之中谈话到天明。
    第二日老国公便入朝,一本参了谢绍宗。
    谢绍宗的贪赃枉法,谢绍宗勾结贪官污吏陷害忠良,甚至太子与皇后合谋毒|害贵妃一事也是谢绍宗所为。
    那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的参死了谢绍宗。
    而这些证据皆是裴迎真找出来的,他将谢绍宗调查的清清楚楚,将所有的罪证交给了老国公,他似乎吃定了老国公会大义灭亲。
    谢绍宗就在短短的几日之内被捉拿入狱,老国公与老太傅亲自举荐由状元郎裴迎真来审理此案,圣上闻人安准了。
    裴迎真像是开了天眼一般了解谢绍宗做的所有脏事,只用了三日,将谢绍宗的所有罪状写满,呈给了闻人安。
    那梦里谢绍宗毫无翻身的可能,闻人安下令五日之后将谢绍宗斩首示众。
    裴迎真就在谢绍宗被拿入狱的那一日来国公府提亲,他一字一句的向她表明心迹,他说从第一日见到她时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娶她,只是他的身份低微配不上她,所以他要拜老国公为师,他一心要高中,只等高中之日向老国公提亲,却没想到被谢绍宗抢先一步。
    那梦里她为谢绍宗揪着心,她为谢绍宗怨她的父亲太绝情,她为谢绍宗恨毒了裴迎真。
    她恨不能杀了裴迎真,死都不愿意嫁给他。
    裴迎真并没有逼她,只是说她会答应的。
    没过两日,谢绍宗就从大牢中逃了。
    是闻人安放走了他,他所做的那些事都是替闻人安所做,他辅佐闻人安从不得宠的皇子到君临天下的皇帝,替他做尽了脏事。
    只是裴迎真证死了他,闻人安明面上不能容情,却暗自将他放出了京,让他逃离京都好自为之。
    谢绍宗在离京之日托宁安带了一句话给她,说让她等着他,他定会回京迎娶她。
    可在他离京后的第三天,国公府就出事了,有人密告老国公勾结废太子意图谋反。
    这件案子交到了裴迎真的手上。
    几日之后国公府被抄,老国公一家被裴迎真带人拿入大狱。
    阮流君在大牢之中再次见到裴迎真,他单独而来,为她带了吃的和喝的,坐在那里听她骂完,对她道:“圣上要你父亲死,他就算再干净又如何?”
    她看着梦里的自己恨极了裴迎真,哭着骂着渐渐没有气力。
    裴迎真忽然低下身来问她,“你想救你的父亲吗?”他看阮流君抬起头来,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道:“我两次向你表明心意你不肯接受,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嫁给我?”
    她呆在那里,听裴迎真又平淡又温柔的对她道:“只要你肯嫁给我,我会拼尽全力救下你与你的父亲,以及你那个弟弟。”
    他摸着阮流君的脸,她的发,又问她,“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阮流君在那大牢之中崩溃一般的哭了起来,终究……是她先背弃了谢绍宗。
    就在她答应嫁给裴迎真的第二日夜里,她就被偷偷救出了大牢,她不知裴迎真用了什么手段将她的父亲和弟弟也偷换了出来,他将老国公和庭哥儿送到了京都外老太傅的私宅之中,却将阮流君安置在京都中的一座小宅之内。
    是在第二日,她无意中听到宅子里的丫鬟偷偷嚼舌,说昨天夜里西边的大牢忽然失火了,火烧的厉害,烧了整个大牢连旁边的大理寺都险些烧没了,大牢之中的所有犯人无一逃脱的,都烧成了一堆骨头,今日往外抬了一天都没抬完。
    阮流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裴迎真。
    她在那天夜里裴迎真来看她之时问他,是不是他做的?
    裴迎真毫不掩饰的承认了下来,无关痛痒的对她道:“你不必可怜那些人,能在那大牢之中的犯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值得同情的,他们死有余辜。”
    她被裴迎真气急,争辩不过裴迎真,只又怕又恨,在裴迎真对她伸手之时躲开了他。
    裴迎真竟是动了怒,一把抓住她,一字字对她道:“你看清楚,我裴迎真从不是什么好人,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介意,包括得到你。”
    他在那天夜里第一次动怒,第一次对她做了越礼之事。
    她第一次见到那样冷冰冰发火的裴迎真,他将她压在榻上一件件的剥光了她的衣服。
    她怕极了,先还是骂,后来怕的只一味哭着求他。
    裴迎真终是在最后一步心软的停了手,他千般的怒火,万般的无奈都化成一声叹息,他伸手抱住哭的发颤的阮流君,低低闷闷的对她道:“流君,全天下人都能指责我,厌弃我,但唯独你不能。”
    他就那么抱着阮流君睡了一夜,没有做出任何不轨之事。
    第二日一早他命人将府上嚼舌根的丫鬟全部拖出府去打死,又换了一批谨言少语的丫鬟进府。
    阮流君像是被裴迎真软禁在了这小宅之中,他早晚过来陪她吃饭,等她睡着之后离开。
    那一夜之后阮流君生了一场大病,裴迎真便住在了小宅中亲自照料她,从服药吃饭到抱她出去晒太阳。
    他怕阮流君闷,阮流君又不爱与他说话,便每日念书给阮流君听。
    阮流君先是怕他,厌恶他,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后来渐渐的竟也习惯了,她并了半个多月,裴迎真就照料了她半个多月,他也再没有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也不逼她跟自己说话,只自顾自的念书与她说话。
    那梦里她不知岁月长短,她只记得她大好之后,裴迎真不知为何没有来,一连三日没来,这安静至极的宅子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一忍再忍,终是问了丫鬟,裴迎真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那丫鬟也不知,却是裴迎真的随从阿守同她说,不知谁说被烧死的老国公的尸体不是老国公,圣上起了疑在查这件事,裴迎真怕牵连到她,所以这几日没有来。
    她第一次居然为裴迎真担起了心,连她都吃了一惊。
    裴迎真是在第几日来的她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裴迎真神容憔悴的走进来,将手中的点心放到了桌子上,倦声对她道:“这是你爱吃的栗子糕,我听阿守说你这几日不怎么好好吃饭爱吃这些零嘴。”他亲自将点心打开装进碟子里推给她道:“该吃饭时要吃饭,这些零嘴不要常吃。”
    阮流君在那煌煌丁灿烛光下看裴迎真,他似乎瘦了,眼下有些乌青,似乎……很累的样子。
    她装作不在意的随口问道:“你近来可好?”
    裴迎真眉睫一掀的看住了她,看了半天,看的她脸颊微红的背过脸去,他却笑了。
    她是第一次看裴迎真笑,从前她不怎么留意裴迎真,后来裴迎真鲜少对她笑,今日她第一次发现裴迎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新月。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自在的道。
    裴迎真抿了抿嘴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问我过的好不好,我很开心。”
    阮流君第一次发现裴迎真其实不过十七八岁,是个……极容易开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了要解密收线的地方,所以写的格外慢,更新有时候有点晚,还请各位多多包涵,不要生气,不要骂我。
    感谢:kb辐射的地雷~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裴迎真抿了抿嘴轻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问我过的好不好,我很开心。”
    阮流君第一次发现裴迎真其实不过十七八岁,是个……极容易开心的人。
    “那你……过的好不好?”她在那灯色下第一次细细的看裴迎真,他生的好看,睫毛长的像羽毛,笑吟吟望着你时,让你觉得情深似海。
    “好。”裴迎真轻轻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她动了动想抽回他却紧紧攥住拉到眼前,像是疲惫异常的将她的手掌摊开,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只要你对我笑一笑,我就一切都好。”
    他的脸凉极了,贴在她温温热的掌心里像是一块冰,要一点点的消融在她的手掌里,阮流君手指动了动终是没有抽回手,“我父亲的事……可是让你为难了?”
    他将脸慢慢的蹭在阮流君的手心里闭着眼笑了一声,问她:“为何会这样问?”
    阮流君不知该如何问他,她怕裴迎真知道是阿守偷偷告诉她的,会怪罪阿守,便问道:“圣上没有再追查起失火一事吗?”
    “这些事你不必担心。”裴迎真的声音又轻又沉,像是快要睡在她的掌心里一般,慢慢对她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我明白……你的家人对你来说有多重要,虽然我并不能真切的体会到‘家人’两个字,但你看重的,我便会尽力为你护着。”
    阮流君的喉头像是哽着千百根鱼刺,又酸又涩,她本该对裴迎真说谢谢的,虽然她在那大牢之中骂过裴迎真狼心狗肺,但她其实也明白圣上要她的父亲死,就算不是裴迎真,也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处置国公府。
    是裴迎真用她最鄙夷的手段,以权谋私的救了她们一家,她本该真心实意的感谢裴迎真……可是,她又恨他,恨他趁火打劫,恨他明知道她爱的是谢绍宗……
    她轻轻的将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回来,生生硬硬的说了一句:“多谢你,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裴迎真坐在那里看着她,无奈至极的苦笑了一声,“你不必谢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得到你。流君,我并非善人,我豁出性命也要护着你的家人只是不想你难过。”他扶着冰冷的桌子站起身,道了一句:“你好生休息,我得空就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阮流君偷偷看他,他在那门口顿了一下,却终是没有回头的走了。
    这一走便又是两日没有再来。
    阮流君心里悬着,禁不住的找来阿守偷偷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守支支吾吾了半日,才向她坦白,裴迎真当真出事了,圣上起了疑心命大理寺在调查失火一事,他怕会查到老太傅那里将老国公再暴露了,所以暗中命人将老太傅和老国公庭哥儿暂时送走了,可这样风头正紧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终究有些露了行迹,如今圣上命大理寺一块调查了他。
    阮流君僵着身子听阿守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告诉她,他说裴迎真在大理寺中定是要吃许多的苦头。说前两日裴迎真是称病就医才能脱身出来见一见她。
    他说裴迎真是拒绝了圣上的指婚才惹恼了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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