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与田中姿说了什么,琳娘被拦在外头,是没太听清,但田氏不走她是看出来了。
    为什么不走?全城都要跑光了,能走为什么不走?
    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拉着‘阿珠’噗嗵就跪了下来“表嫂放我们一条生路吧。以前算我对不起表嫂!”你们不走,我们走呀。她已经叫了下仆,去把大郎和二郎找回来。毕竟她也听过许多城破的故事,到时候叛军冲进来,一片混乱,别人哪管你是谁家的什么人,杀人抢掠奸,银之事谁也逃不掉。便是世家女,也有许多逃不出去便自缢的。
    田氏冷淡地说:“你既然要走,那便走吧。”带着两个小的便往里去,吩咐嫫嫫“除了吃的,再带些大钱,其它什么也不要带。收整收整。”
    琳娘反身冲上去抓住她的裙角,不让她走“我们要人没人,可怎么走得出去?表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求求你了。你行行好。”这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哭得好不凄惨。只要人活着,什么事以后都能再找得回来。
    而阿珠又羞又惊。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也要跪,这明明是她母亲,自己跟琳娘又不同,琳娘是妾!她想站起来,可看到田氏这样的反应,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最后还是跪在那里没动。
    田氏冷眼看她“那你要如何?”
    琳娘咬牙对着她猛磕头“请表嫂把家将借与我吧。”
    田氏反问“把家将给你?”差点冷笑出声来。
    琳娘急道“我父亲为了周家而死。周家不能再搭上我这一条命。”事关生死,几乎口不择言“你们周家欠我的!这都是欠我的!本来我该做夫人,可你抢了我的位子。害得我成了妾身。你们不能这样都害我,你做人要讲良心!反正你也不打算走,你要家将有什么用。给我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只要她带着大郎二郎和阿珠活下来了,以后自然什么都会有的。
    她不停地说:“反正你也用不着。在哪里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战乱过了再出来,不就好了吗?”哭得可怜楚楚“求求你,求你发发善心。便是我以前有什么不对的,你只往周家子嗣想。难道要周家全死在这里吗?你就算再恨周家,也想想表哥对你也不是没有好的时候。难道真忍心叫周家断子绝孙!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阿爹,已经凄惨。难道叫它连出世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周有容长子和二子也回来了。
    两个人不知道在哪里喝酒,一脸猪肝红,走路歪歪斜斜。下仆架着他们两个站着,他们也站不太住,一直往地上坠。相互看着,一个说话口齿不清,一个一直傻笑。
    齐田很少见到两个‘兄长’,他们一个是琳娘进周家的时候牵着进来的,一个是揣在肚子里带来的。反正也不会给田氏去请安,很少出现在后宅里头。
    田氏看到这两个,皱眉吩咐“还不把他们扶下去醒醒酒!”
    冷冷看了琳娘一眼,转身要走。
    琳娘哪里肯,索性抱住她的一条腿。“求求你,求求你。你行行好。你从来心善。怎么忍看着我一尸两命?怎么忍心看着周家无继?你们周家欠我们的!这是欠我们的!不能叫我们在这里送死!”
    田氏骤然发怒,一脚将她踹开“阿丑已经死了不成!我不护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要把家将于你,去护着你的!周家欠你的,你只管找周老夫人去要!要不到我头上来!”
    琳娘被一脚蹬开,一直寻不到机会的嫫嫫才能一涌而上,将琳娘压住,斥责“老奴劝娘子还是清醒些,正室之子,才是一家之后继。你算什么东西?!夫人准你自行离去,已经是宽仁了。你还不知好歹!”
    琳娘被踹在肩膀,一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往大郎和二郎看。两个人竟指着她大笑,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而阿珠已经惊呆了,没有往日的跋扈,呆呆地跪在一边。一时竟也拿不准是要去求琳娘,还是站起来跟母亲认错。
    至于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想着现在情势自己得跟在母亲身边才是。不论是什么错,她认了就是了,她都认了还不行吗?人在屋檐下,哪里能不低头呢?
    “她不走就算了。不听话,就把她绑了!别叫她生事!”田氏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往内宅去。齐田回头看了一眼,阿珠正怨毒地看田氏怀里的阿丑,怨怪母亲只对儿子好。
    田氏进了后宅,嫫嫫已经把东西收好了。椿肩膀上背着齐田的东西,跟良嫫一道在院子门口等着。
    田氏叫人往徐家送信去,自己清点好了家里的人,令掌事的嫫嫫叫家里的下仆全到后院来,拿了银钱干粮,在院子里摆上桌子,堆了一大堆。“要走的,便领了钱粮去吧。”
    一开始大家都不敢。有个胖乎乎系围裙的妇人先站出来对着田氏磕了几个头“家里小儿子病了,夫君才把我卖出来换钱。我实在惦记儿子。”
    田氏摆手“你去吧。”
    她见果然能走从桌上拿了一锭钱,一包吃的,转身就跑了。
    见真的可以拿东西走人,随后又陆陆续续地有好些人出来磕头,有些人有说辞,有些人没有。最后院子里头剩下的,田氏的人一个也没走,还有十来个是周家买来的。
    周家新贵,下仆都是才买了没多久的。不比田氏身边的忠恳。
    田氏站起身,将周家剩下的那些人都看了一遍,送了银钱把几个眼神飘忽地打发走了。令留下的这些跟嫫嫫们去收拾东西准备口粮。
    里头正收拾着,便有门子来报,前头有好几个女人来求告。说是周有容的外室。
    有几个还带了孩子来的。之前周有容过世,她们到是也想来,可周家门口一直有田氏家将,她们进不来周家的门,看着家将的威风,再听说周老夫人都‘被发疯’了。也怕当家主母会弄死自己,便不敢来闹。可现在也顾不得了。现在伸头缩头都是死,还不如找上门来求个庇护。
    田氏身边的嫫嫫出去看,回来说,来的那些大的带小的,总有十一二人。也不知道是结伴而来,还是无意遇上的。
    田氏一向知道周有容喜欢养些红颜知已,却也不想到,找上门来竟能有这么多。再把他家里那些妾氏算上,快有二十几人。
    不过家里的这些,除开琳娘还有些地位,其它的连下仆也不如罢了白月光系统(快穿)。生的儿子也不能叫周有容父亲——周老夫人在这一点上很讲规矩,她看不得这些狐媚子。虽然自己出身不高,可深以为这些奴婢生的东西,不配做周氏子孙,她儿子可是大官!这些不过是儿子的风流孽债。本来她连生也不想叫这些妾氏生下来的,先时灌过几回药,后来死了二个妾。有一个死前一直咒骂,吓着周老夫人怕自己真的要不得好死,才再不灌药了,只当那些是猫啊狗啊养着算了。但凡不高兴,就要叫这些女人带了儿子女儿来,教训一顿。
    这些人,绝没有琳娘的地位高。
    如今外头的找上门来,这件事嫫嫫不敢随便开口拿主意,只因为琳娘还在,家里的妾田氏也没有动,不知道田氏是有什么打算的,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还是田氏自己沉默了半天,开口“你出去与她们说。若是来了家里,便与下仆一般。外生子照规矩与妾生子相当,跟奴仆无异。她们若愿意,便留下。若不愿意,便领了钱走吧。闹事的当作趁乱讹诈,打死了事。”
    嫫嫫出去,再回来只带了一女一子。其余那些女子在外头也是做‘主母’的,怎么肯来过这样的日子,领了钱就走了。
    跟着嫫嫫来的那女人姿容出众,进来便拉着儿子磕头。
    一问才知道,她叫莺姑,是个哑吧。原先是在茶楼里弹琴的。
    被人调戏遇到周有容英雄救美。并不知道周有容是什么人,只以为他是哪家有钱人的郎君。被养在外头好久,儿子都生了,才知道周有容成了亲,家里有夫人有儿女,是个大官。
    周有容死了,她不敢上门来。只在家里祭拜。但她一向又不如别人那样伶俐,不懂得从周有容那里抠了钱昧在手里。周家没人再送钱去,便没有了生计,只好再去茶楼弹琴,叫儿子卖唱。现在战乱一起,没有别的办法,这才上门。
    她都来了二天,一直牵着儿子在外头站着,不敢进来。要不是今天有几个人结伴过来找,她都还在外头傻站。
    田氏叫嫫嫫又把规矩跟她说了一遍,问她“家里妾氏也不少,约有八人,生的儿女也有三四个。说实话,亡夫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太清楚。你愿意在周家为仆?愿意你儿子与奴仆无异?”
    莺姑不会说话,只会点头。按了儿子给田氏磕头。
    那孩子也乖巧,跪下只三下,就把额头磕出血来。求夫人给口饭吃。实在可怜。
    田氏身上虱子多了也不怕痒,听孩子饿了肚子直叫,叫嫫嫫带母女两个下去吃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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