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贵被徐鳞问得愣住。回过神徐鳞人已经走了。
    长贵追出去,便看到徐鳞与长公主一起往外走。
    他跑上去时,徐鳞已经上马向前去了,长贵不知道内殿的情景,扑过去抱住长公主的腿,只说“那阿丑,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娘娘不要这些呀。您与徐大人日夜见得到娘娘,知道她所想所愿,识其心志,可阿丑见不到。他有亲认不得,看着娘娘,只觉得娘娘孤苦无依。娘娘又偏是先皇杀的,他眼里娘娘跟皇家是有仇的。再说他陪娘娘去那偏洲一趟,是为什么?娘娘是拼死要谋个名号。可这里头您知道娘娘一搏是为陛下去的,他知道吗?他自幼,是受娘娘照应,跟前跟后,田氏又是那样性子,教导他都只说要对阿姐好,要对得起阿姐……”
    长贵越说越急。只想着决不能松手,死死抱住脚不放。还是被长公主的亲兵来扯开的。
    他这么大年纪的人,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娘娘都死了,他也没本事做甚么别的,只被压在那里起不来。挣扎得在灰地上翻腾,像被人抓住的鱼不肯赴死,扑腾求生似的。
    长公主马都跑了老远,回头看,那个有点胖的影子还在那处。
    第196章
    两世 第196章
    长公主的亲卫比她阿舅快了一步。见到整整齐齐在路中间等着的田家人和周家人有些讶异。
    田氏站在前面,后面周老夫人棺材没有落地,由八个人抬着。旁边是珍娘和何并吉、李氏和她儿子。长公主来时便听说,周家已经休了阿丑的新妇了,是以人并不在这里。现在阿丑坐在田氏身边的撵椅上,看样子是没有知觉,容颜竟也安详。
    田氏也不问别的,见长公主来只问“娘娘如何呢?”
    长公主没有说话。
    田氏心里一痛。她的阿芒,她乖乖巧巧的女儿。
    这一路过来她就想过,女儿会怎么样呢,可只抱了一线希望,徐家会厚待她,公主会厚待的。
    田氏回头怔怔往阿丑看。这件事,等她察觉不对时,便迟了一步。
    她只以为早年自己已经打消了阿丑那些混帐念头,怎么想到,他看着不动声色,心里的主意却没有变,入了魔一般。旁边的什么也看不见,像被遮了眼的人,一条道便直着去了。
    如今他中了药,闭着眼睛睡着,看着可真是再乖顺不过。就像小时候一样,说来,因为他阿姐强干,他小时候哪怕顽皮一些,但向来却是没甚么大主意的,事事都以阿姐的主意为先。阿姐说的便是圣旨。
    后来他阿姐入宫,家里便是自己事事拿主意,即没想过叫他入仕,也就不督促他在关先生那里是花架子还是真的用了功,只想他太太平平末世狩神志。
    等他阿姐过世的消息传来,他已经是那么大的人,可哭得多伤心啊。那时自己却一味想看一看女儿求仙问道,却不想,他哭过那一场后来看着镇定沉稳了,可内底又是怎么样的。现在想来,儿子便是打那时候起,便少跟人说些知心的话了。
    他每日早起,都要在院中久坐,又想了些什么呢?那时候自己多问一句,也未必会有今日。可只以为他现在乖巧了。反正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点不忤逆,只唯一样执拗的便是非要去徐鳞那里。也只想着宫里有个人陪一陪女儿也好,便不以为有什么可忧心的。
    田氏想着这些,踉跄退步,若不是珍娘扶她就要撞到后头棺材上头了。
    长公主翻身利落地坐马上下来,从她身边绕过去,走到撵椅上的阿丑面前。
    田氏紧紧抓住珍娘的手,不敢回头。
    便是想求情,也无话可说。
    只听到‘锵’地一声,大概是拔剑出鞘了。田氏打了个颤。指甲要掐到肉里去,珍娘却也不喊痛。一边李氏紧紧牵着儿子,原是想走到她身边来,现在可是半步也不能动,只紧紧与她四目相对,并不肯移开半点视线看向别处去,好像一旦看过去,就不能再站得住了。
    长公主带来的那些亲卫,身为黑甲,如鬼魅一般。刀剑出鞘在月色之下寒光凛凛。
    家将们见长公主拔剑,纷纷把手按在兵器上。田氏是不能顶事了,她只怔怔站在那里,珍娘转身厉斥“不要动!”何并吉本来是抱着孩子的,这个时候回过神,大声向那些家将喝道“解甲!解甲!”田氏的家将不认何并吉,但认珍娘。
    李氏连忙也向身后厉声吩咐下去。
    田氏站在前面,望着夜幕下的不远处的丘林。
    虽然家将们把武器入掷在地上的声音分外响亮,但她还是在这些声音中清晰地听见了利器划皮入骨的声音。
    阿丑应该不会醒,她药下得很重,但她却以为自己是听到阿丑含糊地叫了一声“阿娘。”
    随后珍娘便扶她跪了下去,身后几百人伏身下来。
    长公主从她身后走上来,那件红色的袍角从田氏眼角过来了,她走一步,手里淅淅沥沥的血迹便向前延生一步。大约是回到马边去了。
    田氏闭上眼睛。想想,家里几百年下来,到了这一代,母亲一直担心兄长会坏事,没有想到事情是坏在自己身上的。
    她一向竟以为自己不是个糊涂人。
    可现在想想,先时,对周有容灰心,便亲生的儿女们都不上心照应,只想着,到底是给他家生的儿女,好不好都是她家命数。哪里像个做母亲的人呢。连大女儿在外头那些年都不知晓。可竟然也并不十分自悔,只说是周有容害的。他害得自己受苦,儿女受苦,仿佛没有自己半点干系。
    后来,又教偏了儿子。惹下这样的祸端。都说她打小就是个明白人,可她不晓得自己明白在哪里?
    说来最该死的是自己,可偏偏儿女先都没了两个,自己还在这里喘着气呢。
    她想回头看一眼撵上的人,可无法动弹。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点看着长成,喜怒哀乐,从小到大。
    可也是她亲手送去死。
    她怎么能去看?
    本来还想着,母子一场,跟他有些话说。但一路过来,却不敢叫他醒。想想,这一劫,能过去自然有说话的时候,过不去,再说什么也没甚么意思了。事已至此。
    如今一家人,可真是整整齐齐。她紧紧握了握珍娘的手,只觉得对不起她,但对不起的又何止她呢,也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珍娘到还坚定些。并不十分惊惶失措。后面李氏带着儿子,也只静默地跪着。
    长公主回到马旁,良久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田氏才突然听到她的声音“你们走罢。我答应了母母的。”
    田氏要说话,长公主却不肯听,有甚么好听的?不就是那些话。人已经死了,便是说再多也没有用。只道“再拖一会儿,我阿舅可就来了。”
    珍娘当机立断磕完头就把田氏扶起来。何并吉抱着孩子去扶李氏,大声呼和“上路!上路!”
    转身赶抬棺的人起身。连撵上的人也不敢抬走。
    李氏的儿子田存志跟着仓皇而去的人群走了一段,跑回到长公主面前,跪下对她磕了三个响头。他晓得,家里是犯了大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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