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总做坏事,捣蛋惹祸她在行,安慰人她却是一点也做不来的。
    可雾镜这会看着分明是因为她的伤在难过,她想了想,伸出手去摸了摸雾镜有些凉冰冰的脸。动了动嘴唇,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安抚的话来。
    她有些尴尬又挫败,心里想着回头去跟帝君学几招……他安抚那些受她欺负的妖精们最在行了。
    雾镜知道她的脾性,这会轻眨了一下眼睛,用绢布沾了清泉水替她先清理伤口:“你怎么会和狐妖打起来?”
    摇欢眨了眨眼,捏紧了半褪的外衣,低声道:“她想杀了我抢龙珠,我跑不过她。”
    雾镜擦拭她伤口的手一僵,眼圈又红了些,再开口时,声音里都有了丝颤音:“这狐妖怎么能这么坏呢,平日里你还总爱去她那听墙角,怎么就没听出她对你心怀不轨?”
    摇欢其实知道她能横行这座山那么久,是因为她生来高贵的龙族身份。龙有龙珠有龙威,她虽然不入流,可比那些修炼到刚化形的妖精却要厉害一些。
    而山里又没有比化形后还要厉害的妖精,久而久之她就跟个山大王一样,虽不服众却是铁打的恶霸。
    她也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百来年前的凶兽和如今的狐妖都让她知道,她其实很弱小,弱小到还不能自保。
    摇欢抿了抿唇,轻轻握住雾镜的手。她的手凉凉的,摇欢握在手里觉得雾镜格外的弱小。
    她抬眼看着雾镜,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放心,我会认真跟帝君学法术,我以后还会保护你。”
    雾镜初初认识摇欢时,对这条恶名昭著的小坏龙很是嗤之以鼻,每日都想着怎么逃离龙爪。
    对她交心是因为后来有精怪想用她建洞府,摇欢就是那时候把妖精赶跑了,扬着脑袋不可一世地对她说:“你给我讲故事,我来保护你。”
    她是真的做到了一直保护她,那一颗初心把她的石头心肠都捂化了。
    神行草在隔壁忍不住捂眼睛,显然它忘了自己是一株草,并没有五感。
    帝君看它快把自己的草叶都塞进了土里,手指轻敲了它一下,问道:“她伤得如何?”问完才想起神行草此时还不会说话,轻拨了一丝灵气漫进它的根叶里。
    神行草浑身一个舒坦,跟倒豆子一样告诉他:“那小坏龙把我带到温泉池边后妄想对我上下其手,为了保住贞□□就跟小坏龙激烈地搏斗了起来。搏斗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料到狐妖会无声无息地破了法阵。”
    担心自己一口气说太多帝君会听不懂,神行草瞄了帝君一眼,继续道:“狐妖的禁制对小坏龙没有用,所以下手的时候小坏龙就跑进了树林里。化形时体内灵力枯竭,这才被狐妖狠狠挠了一下,我都替她疼。”
    “是我的过失。”帝君低垂了眉眼,静静地看着它。
    他其实已算到摇欢这几日便要化形,只是她在这一处封印中修炼困难,一直没有突破化形的境界。他才想着让摇欢带了神行草去后山的温泉池边,不料狐妖预谋已久,想来是尾随了一路,才会破了他教给摇欢的防御法阵。
    神行草呷呷嘴,正想控诉小坏龙还对它做了不少足以谋杀它的罪行。可一想起在危险关头,那小坏龙也很义气地没有丢下它后,这些状就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告出来了。
    它挠挠有些发痒的草根,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于是,它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很是八卦地问道:“小坏龙笨,化形不知道变身衣服穿。帝君你可看光了?”
    话音刚落,八卦的神行草就被帝君一个手指头摁进了土里……
    神行草:“……”珍爱生命,远离八卦。
    ——
    摇欢受了重伤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山林,就连终日深居浅出的土地公也有所耳闻。
    得知是住在山脚下的狐妖所为,他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在第二日清晨时,便拄着拐杖,去后山的树林里挖了几株摇欢最喜爱的野山参,便上门探望病号了。
    摇欢的皮肉结实,昨日雾镜给她治过伤后,她老老实实地睡了一晚,就把枯竭的灵力给补回来了。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跟着帝君去修炼了。
    土地公扑了个空,又慢吞吞地去帝君住的地方找人。
    刚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了趴在石桌上给神行草浇水的摇欢。她已修了人形,偏偏尾巴和龙角还没跟着化形,这会摇着她的大尾巴,看得土地公心里就是一阵发憷。
    这条龙总是顾前不顾后的,土地公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龙尾巴的亏。这会心有余悸地站得远远的,大声喊话:“摇姑娘,老身来看你了。”
    摇欢竖起耳朵,打滚坐起来。她习惯了龙身,这具化形后的身体轻飘飘的,她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眼看着要滚下石桌。
    一旁一直留意着的帝君眼疾手快地拎住她的衣领把她往后一提,看她站好这才松开手,轻斥道:“毛毛躁躁的,也没个样子。”
    摇欢被帝君训了近百年,这种程度的训斥她已经能左耳朵近右耳朵出了。她眼尖地瞄到土地公手里提着的三株野山参,懒得跟帝君计较,欢天喜地地过去迎客了。
    野山参是妖精们最滋补的灵药,只是平日里最不好寻觅踪迹,摇欢曾经翻过好几座山头寻找它们的踪迹,无一不是空手而归。
    上一次吃还是认识雾镜后,有一株蠢笨的野山参遁地时一头撞上了雾镜。被雾镜死死地压在身下,才被摇欢逮着炖了野山鸡。
    啊……野山参炖野山鸡,她光是想想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土地公见摇欢那么喜欢,笑得更是慈眉善目:“摇姑娘身上的伤可……”关切的话还没说完,摇欢已经不客气地接过被土地公捆得严严实实的野山参,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弯月牙泉:“就差野山参补龙体了……”
    土地公被摇欢一句话堵得接不上,等她蹦蹦跳跳地走远了,这才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帝君轻笑,袖子微拂,便有草精上去请土地公入座。
    他平日里闲来无事,除了教摇欢修炼,便是参透阵法。再无趣些,便是摆弄棋谱,浇花养草。
    摇欢如今收敛了不少,少有惹事,这日子倒是开始无趣了。
    土地公受宠若惊地从帝君手里接过茶盏,嗅着茶香抿了口,眉目都舒展开了。
    “这是摇欢泡的茶。”帝君嗅着茶香,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瓷玉茶杯,语气温和:“当算是我替她谢过你了。”
    土地公在这座无名山已不知几千几万载,当初他照拂过被封印在此地的帝君,如今又替帝君照顾摇欢,对他一向敬仰崇拜。
    闻言,连连摆手:“老身知道摇姑娘性格率真,岂敢当帝君这一还礼。我今日过来,除了看望摇姑娘,还有一事要禀告帝君。”
    帝君抬眼看去。
    土地公的头发和胡须皆已经虚白,神态苍老。虚握成拳的双手如老树的根须,处处都透着枯败的讯息。
    把玩在指尖的瓷玉杯盏被帝君放在了石桌上,他微微颔首:“请讲。”
    ——
    雾镜刚调息完,老远听到摇欢兴奋地叫着她的名字,刚睁开眼,便见到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野山参:“你上哪弄来的?”
    摇欢跟宝贝似得把野山参搂回怀里:“土地公送的。”
    雾镜比摇欢懂人情世故得多,当下了然。
    看来今晚是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了。
    她从石床上下来,瞥见被摇欢丢在床尾那件沾着血迹的帝君的外衣,再看了看今日已经穿上她变幻出绿萝纱裙的摇欢,突然想起她欲言又止了一整晚的问题。
    雾镜有些忧伤地问正东捏捏小胳膊,西掐掐大腿肉,显然还对她身体保持有满满热情和新奇的摇欢:“我一直想问你,你昨日化形的时候没穿衣服?”
    摇欢怔了怔,理直气壮:“帝君不教。”
    雾镜:“……”帝君个臭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修bug,摇欢穿衣服了,雾镜问的是昨日化形时有没有穿~
    感谢小天使投雷~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天空澄澈,碧蓝无垠。
    山林间微风徐徐,草木飘香。
    土地公坐在帝君的院子里,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自在。他摩挲着瓷玉杯盏细滑的杯身,声音苍老而低沉:“老身寿元将近。”
    他此生的记忆都已遥远得似是上辈子的经历,他是被天界放逐的地仙,困在这座无名山里早已不知春去秋来。
    若不是他本身就是封印的一部分,怕是陨落也无人会知晓。
    “老身陨落后,封印力量减弱,那时是破封印的最佳时机。”谈到此事,土地公一声轻叹:“此地封印还是破了为好,否则日后有心人加以利用,怕会成无妄之灾啊。”
    帝君蹙眉,有几分不赞同:“此封印对于我而言已进出自如,若强行解封,恐让你无法再转世投胎。”
    “老身已活了千秋万载,看尽人世百态,转不转世早已无所谓了。”他拂须一笑,望着帝君院落前那株槐树:“帝君仁厚,老身心怀安慰。还请帝君不要顾念老身,早早带摇姑娘离开吧。”
    帝君沉默不语。
    他低敛下眉目,静静地望着杯盏中碧绿的茶汁,那茶香再浓郁,此时嗅来也带了一丝苦涩。
    土地公要说的话带到后,便没有再久留。
    他在这世间存活了万年,以前总觉得时光漫长,每日虚度。可眼看着就要迈到了尽头,才惊觉还有好些事没有来得及做。
    这山林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要再看一遍,仔仔细细地再看上一遍。
    土地公前脚刚走,后脚雾镜就拉着摇欢怒气冲冲地迎了上来。
    雾镜一怒之下拉着摇欢来找帝君要说法,满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不平在看到帝君后,“嗖”的一下消散了一半。
    她轻咳了一声,把摇欢拉到身前,看她紧紧抱着野山参的蠢样,顿时找回了一丝勇气。
    她横眉竖目,很是坚定地迎上帝君有些莫测的目光,怒道:“枉小妖敬你是四海帝君,平日里唯你马首是瞻。岂料,你竟然是这样的帝君!”
    迎面被泼了一盆脏水,帝君的眸色渐深,他面无表情地把目光从义愤填膺的雾镜身上落到摇欢的身上,眼神里带了那么一丝询问。
    摇欢咬着手指摇摇头,一脸的无辜。
    她说完“帝君不教”之后,雾镜就跟炸了毛一样,非拉着她要找帝君说理,连野山鸡也不和她一起抓了。
    雾镜见帝君看着摇欢,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总觉得帝君那眼神有那么丝威胁之意。当下怒火更加高升,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好说:“摇欢年幼又不经世事,她不懂道理就算了。帝君你贵为四海帝君,见识比小妖多,怎么能怎么能……”
    啊……真是难以启齿。
    雾镜恨恨地咬唇,羞愤地哼了一声,拉着摇欢就要离开。
    帝君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尚且温热的茶水,见状,把茶杯一放,起身走到了摇欢的面前:“你又瞎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摇欢摇摇头,咬着手指,含糊地回答:“我只说了帝君不教……”
    帝君皱眉,显然不信能让平日里见到他就哆嗦的雾镜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到他面前指着骂的只是这一句话。
    帝君一皱眉,摇欢就心慌。
    她眼珠子四下滴溜着,就是不敢对上帝君的视线:“真的呀,我就说了帝君不教我穿衣服……”
    这还叫没说什么?
    帝君的脸色一沉,周遭的温度也是倏然一降。那明显是发怒前兆的表情看得雾镜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着摇欢的手紧了紧,心里暗忖:“帝君发怒好可怕,摇欢是心有多大才能天天惹帝君发怒……”
    摇欢也看见帝君变了脸色,不过这次生气生得她也有些莫名其妙。不太好对症下药就只能乖乖认错了,她格外熟练地把尾巴往怀里一抱。
    她化形后,尾巴也变短了些,这会只抱住了尾巴尖:“帝君,我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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