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为了不离开那个圈子,强求了自己不该强求的东西,以至于最后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
    这一世,她把这些都放下了。
    她重生了,并没有急吼吼的想要去做什么,去获得什么。
    她前世就是太急,想要的太多,才会跌的那么狠,又错过那么多,让真正关心她的人失望。
    这一世,她希望自己的人生走慢一点,就像她现在在庭院里踱出的步子,缓缓的,但是在夜风的吹拂下,却又舒服,又惬意。
    她想,不要再辜负那些真正对她好的人了。
    她抬头,看见曹阳的卧室窗户边有个人影,似乎在抽烟。
    她笑了笑,继续散步。
    夏柔对曹阳的判断虽然正确,她却不知道,对于怎么养她,曹阳和曹雄还没有真正的拿定主意。
    养活她,让她衣食无忧,甚至以后给她一笔钱做嫁妆,这些都不是难事。难的是,曹家要对她承担责任到一个什么程度?
    夏柔的提议的确是无心的,却的确触及到了“怎么养她”这件事的本质。
    只把她当成一个失怙寄居的人,养活她,那么曹阳就可以一口答应她。甚至那样对她才是好的,更有益于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有利于她离开曹家后顺利的适应没有曹家的生活。
    但当曹阳握着方向盘,看着夜色中女孩子洁白的脸庞、黝黑的眼睛时,他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让夏柔和工人们混在一起简单。但将来要再把她从他们中剥离出来,就要有许多尴尬和难堪。
    所以曹阳否决了她的提议。
    他想,在他和父亲做出决定之前,还是维持现状比较稳妥。
    对夏柔,还是……先就这样吧。
    夏柔并不知道曹阳站在窗前吸着烟,会还在想跟她有关的事。
    她以为他一定在想一些什么大的事。他是个优秀的男人,又生在了权势之家,注定是要做大事的人。
    而她,只是他生命中很小的一件小事。因为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哥哥,所以他肯分出一点精力、一点关爱给她。
    他分出来的这一点,已足以温暖她的人生。
    她慢慢的溜达着,一会儿听听虫鸣,一会儿看看星空。珍惜她还能生活在曹家的每一分钟。
    又有车子从大门驶入,灯光照在了她身前,黑色的车子缓缓停下。后排车窗放下,露出曹雄的脸。
    “小柔,干嘛呢?”他问。
    连问的话都一模一样,只是曹雄的声音更低沉,更有威严。夏柔有点想笑。
    她于是便笑了。
    这个男人,是这个家的主人,也是真正改变了她的人生,使她免于流离失所、无枝可栖的那个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生畏。可夏柔知道,他其实已经尽量的温和了。因为她在后来的十年里,见过他真正让人畏惧的样子。
    手握重权,虎踞东部四省二十年的男人,他随便一句话,也能令人发抖。
    他后来对夏柔的态度算不上亲热,甚至有些冷淡。
    但夏柔知道,他其实对她很好。他和那时的她,其实有一个共同的毛病,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表达对彼此的情感。
    夏柔看着车子里的曹雄,忽然想,她该对他好一些。
    前世,没能让曹家人知道,她对他们的感激,是她临死前的遗憾。既然能重来一世,她……应该做的更好一些。
    至少,让曹雄知道,她不是白眼狼,她的内心,是深深的感激他的。
    于是,她想笑,就由心的笑了。
    因为此时她再看曹雄,不再看他肩章上的金星,也不去想他手里的权力。撇开这些附加的东西,再去看曹雄……才发现他,原来就只是一个因为喜欢她的妈妈,所以想对她好的长辈。
    对这样的长辈,其实没什么好畏惧的。
    她抿着嘴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而且,很像成婉。曹雄就愣了愣。
    “刚才曹阳哥才问了我一模一样的问题呢。”夏柔笑着解释,“连语气都和您是一模一样的。”
    曹雄就也笑了。
    在他所有的儿子里,曹阳最像他。相貌、性格、脾气,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最令他骄傲的儿子。他喜欢听别人说曹阳像他。
    老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有些惊异于夏柔能让曹雄这样放松。在成婉去世之后,曹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他忍不住想,小柔还真行。或者,她们母女,就是与曹家人有缘?
    “我晚上和大家一起吃的饭,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所以出来走走消消食。”夏柔摸着平坦的胃说。
    曹雄不以为然:“你就是饭量太小了,多吃点才好。”
    “早点睡,有点晚了。”他说。
    夏柔点点头,眼睛弯弯:“好。您也早点休息,您喝太多酒了。”她揉揉鼻子,驱散从车子里溢出来的酒气。
    曹雄看了她一眼,轻轻踩下车厢底板,车子就开走了。
    这孩子自从住进家里以后,对他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不再害怕他,也不再躲避他了。
    她还能轻松的跟他说笑。
    曹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的确让他心情愉快。
    他的确可以只管她吃饱穿暖即可,这样也算兑现了对成婉的诺言。但曹雄知道,成婉想要他照顾夏柔,绝不仅仅是吃饱穿暖而已。她是希望他真的能照顾好夏柔。
    想起成婉,他刚刚的愉快便都在夜风中散去。他下了车走入主楼的时候,皮鞋和地板发出铿锵之声,在占地广阔的庭院里隐隐有了回声。
    夏柔消食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她溜达着回了配楼。
    大家都还没睡,在公用的休息室里打牌。
    “郑叔,”夏柔提醒,“曹伯伯回来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
    “哎哟!回来了?”老郑把手里牌一扔,就往厨房跑。
    曹雄有这种应酬晚归的时候,厨房里的醒酒汤是早就熬好的。这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那醒酒汤的配方,还是曹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她家里才真正称得上是世家,根基深厚。
    “夏柔你会不会打牌啊?”一个保洁问。
    家里的两个保洁员,都是二十多岁,快三十的年纪。都是已婚妇女。
    夏柔就捡起老郑的牌接着玩起来。才出了两张,就听见了何莉莉的声音。“郑叔,这个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你继续玩吧。”
    大家就都从牌堆里抬起了头。
    “不用不用!多不方便啊!”老郑的声音笑嘻嘻的,又扯着嗓子喊:“小杨!小杨!死哪去啦你!”
    随即小杨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来啦来啦,我看会电视就。”
    小杨是家里负责打杂的,什么事儿都能干。哪忙他就顶上。大家就听见他嘟嘟囔囔的声音慢慢远去了。
    又有高跟鞋狠狠的踩着楼梯发出的啪啪声,在二楼消失。
    两个保洁大姐眉来眼去的,无声的嗤笑。
    夏柔低垂眉眼,假装不懂。
    心底却叹息。
    她从前以为曹家人不在的时候,方姨能只手遮天。原来不是。
    原来,她也很难。
    至于何莉莉……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能想象得出此时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她其实没有像保洁们那样鄙夷她,因为她能理解她。
    因为贪心,所以想强求于自己的能力或者身份不匹配的事物。
    这种时候,女孩子就会变得狰狞丑陋。
    她手里捏紧了牌,悔恨于上一世自己竟将这样丑陋难看的一面留给了曹阳,成为了他对她最后的印象。
    老郑一回来,她就把牌赶紧还给了他,像被烫到了似的,飞快的跑回楼上。
    在床上用毛巾被蒙住了脸,羞愧的哭泣。
    第13章
    夏柔还记得曹阳头一晚跟她说第二天要带她晨跑,要她早点起。
    她上一世也跟他晨跑过,知道他说的“早点起”是有多早——很早!她临睡前定好了闹钟,早上天蒙蒙亮就准时起了。
    这个时间的清晨,其实很美妙。不需要用眼睛看,光用耳朵听就知道了。
    起先,是一片静宁。然后不知道哪棵树上的哪只鸟儿先醒了过来,“啾啾”两声,唤醒了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就“啾啾”成一片了。
    有的清脆,有的婉转。叽叽喳喳,好像在互相问好。
    让早起的人听了,就觉得这一定会是愉快的一天。
    夏柔听了一会儿,腾的一下就翻身起来了,麻利的洗漱完,换好衣服就下楼了。
    果然,曹阳已经在庭院里拉伸了。
    “我想着你再不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呢。”他说。“眼睛怎么肿了?”
    夏柔其实已经用凉毛巾敷过了,但还是有些肿。不难看出来。
    “水肿。”她说,“郑叔熬了糖水,我睡觉前喝太多了。”
    那眼睛一看就是哭肿的,但曹阳没揭穿她。
    母亲去世才多久,偶尔想起,小姑娘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想想就让他觉得可怜。
    “活动活动关节。”他换了话题,指点她,“晨跑不能再像夜跑那么慢了,要把速度提起来。”
    夏柔乐见他转移话题,照着他说的动起来。这些东西早在上一世,他就都教过她了,她做起来自然十分标准。
    最后一次转腰的时候,看见配楼楼上的一扇窗户打开,何莉莉推开窗户愕然的看着他们俩。
    她似乎还喊了一声什么,但离得有点远,夏柔没听清。才想再听,曹阳喊了一句“走了”便跑起来,夏柔只得赶紧跟上。
    没回头,但觉得何莉莉一定是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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