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定下来?”
    “正经家里的姑娘,小归小,很懂事,知冷知热的。”
    陈知遇笑一笑,“成,先祝你们白头偕老——婚礼定什么时候?”
    “十月,帝都。到时候你可得赏脸。”
    “撂了一屋子学生也得去给谷爷您捧场。”
    谷信鸿香烟在烟灰缸里弹了弹,拿眼瞅着陈知遇,“你呢?”
    “我怎么?”
    “我听说了,这些年你身边就没个人。怎么,准备遁入空门啊?”
    “六根不净,佛门不收。”
    谷信鸿不以为然,“伟大教育事业不缺您这号人物。你才三十四,一辈子就准备这样了?”
    “不还有程宛陪着吗?”
    “她能陪你吃饭喝酒,能陪你上床?”
    “谷老板,”陈知遇笑了一声,“别一开口就奔着三俗去。我有这个需求,还怕找不着人?”
    “那不一样。”
    “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真是没一点说服力。”
    谷信鸿神情严肃,“我现在才知道,喜欢不喜欢,那感觉真不一样。”
    “谷爷,你怎么还聊上细节了。”
    谷信鸿拍一拍他肩膀,老大哥似的语重心长,“往不好了说,你这半辈子已经过去了,别钻在一个死旮旯里不出来。”
    喝完散场,天已快破晓。
    程宛喝得有点过头,一进屋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陈知遇怕她栽进马桶里,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传出冲水的声音。
    推门进去,程宛靠着马桶坐在冰冷地砖上,抬手问他要烟。
    “没了。你赶紧洗个澡睡觉。”俯身去搀她。
    程宛将他手一把挥开,笑了一声,“哥,你说,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小时候一直叫他“哥”,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说要陪他打江山,到时候他称帝,她拜将,两人拓土开疆,平定山河。
    如今她走仕途,却与那些宏图壮志再没有半点关系,有的只有勾心斗角,利益算计。
    陈知遇没理她,拽住她手臂一把拉起来,又把她摁在面盘里,给她抹了把脸。拖去卧室按下,倒杯水搁在桌边,替她留了一盏小灯。
    “程宛,还当我是你哥,就听我一句劝,你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断了。”
    从放浪形骸里得到的那点温暖,太过浅薄,烧不过一夜就散了。
    程宛翻个身,手臂盖在眼上,“上个月我碰见她了,孩子五六岁,被她牵在手里。也不怕生,冲我喊阿姨,问我吃不吃糖。她就冲我笑,笑得真好看,还跟十五年前一样。”
    陈知遇沉默听着。
    “……走太远,回不来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程宛终于睡下,陈知遇带上门出去。
    天快亮了,远处建筑顶上,露出浅淡的一抹暖色。风冷,从窗户灌进来,还带着昨夜沉湿的水汽。他抽了支烟,滑打火机,两下才燃。
    焦躁烦闷,像是非得做点什么不可……当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想打个电话。
    外套扔在了玄关,走过去捡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屏幕黑暗,摁一下没反应,才想起来早就没电了。
    ***
    日子是盘内容潦草随意的光碟,被人摁了慢放,总也到不了重要的那个节点。
    刚开学的那几天,苏南过得坐立难安。她明白自己在期盼什么,又下意识去否认这点儿期盼,焦灼之下,却越发水落石出,无所遁形。
    终于,终于到了周三上午,《传播学实证研究探析》第一堂课。
    早上六点就睁眼,一骨碌爬起来,洗脸刷牙,吃过早餐,等第三遍整理书包的时候,才发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慢。
    七点半,离开宿舍,去院办教室。
    她比平常走得更快,到教室时才七点四十。教工已经过来开了门,虚虚掩着。
    以为没人,猛地一推。
    视野里骤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心脏跟着漏跳了一拍。
    那身影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
    “……陈老师。”
    “来这么早?”他笑问。
    白衬衫,衣袖挽了起来,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的笑,却与这幅正经严肃的打扮不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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