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想着能够避重就轻,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可眼下晋陵公主竟然还翻出了当初在建康的事,自己若是就这样示弱,丢了面子是小,重要的是让当初主动认输的谢珏如何自处。
    思及至此,玉润修长整齐的手指摸向那面嵌满了宝石的铜镜,镜面折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她的眼角眉梢上,将清秀的面容晕染的更加艳丽,琥珀色的眸子同铜镜中韵儿水灵灵的大眼睛相交之际,玉润绛唇轻启,微笑着开口。
    “这面镜子玉润求而不得,还以为是明珠妹妹舍不得割爱,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明珠妹妹是惦记着公主殿下的金镶玉簪子啊。”
    她这一句玩笑开的十分应景,大家联想到早前谢明珠那番撒娇似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一个个调侃:“谢五姑娘果然是好算计。”
    这样明贬实褒的话听在谢明珠的耳中分外刺得慌,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虽然暗恼玉润的牙尖嘴利,却也无可奈何。
    琳琅满目的彩头被摆在了最中央的桌案上,女郎们一个个也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洛阳刘氏的小姑子擅竹笛,衣袂飘飘的站在湖畔吹了一首曲子,只可惜她气息不够足,吹到最后已经憋得是满脸通红,可湖对岸的人愣是没朝这边看上一眼。
    刘氏灰溜溜的退回席间,又有几个小姑子自告奋勇的站了起来,每一个基本上不是弹琴就是唱曲儿,都想着能够利用声音将湖对面的人吸引过来。
    其中就只有袁琴那如同高山流水般的琴声使得对岸的人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也只是片刻的品头论足,转眼又恢复到投壶射箭的比拼中去。
    等轮到晋陵公主的时候,她漂亮的眼睛转了两圈,旋即就像是脱兔一般的猛地窜进了水里,动作之快,连一旁贴身服侍的婢女都没反应过来。
    “不好了!公主落水了!公主落水了!”
    侍婢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不绝于耳,巨大的响动果然也引起了湖对岸那些人的注意,眼看着有人命人撑船,准备向这边靠拢的时候……
    玉润只听见耳旁一道风声呼啸而过,原来是花荫一个箭步迈了出来,转瞬便跳入了湖水之中。
    “哗啦!”几乎是在她入水的同时,晋陵公主的头就被拖了上来,紧接着就被她拖拉着游上岸边。
    晋陵公主气的一张脸紫涨,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花荫,偏生又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来。
    玉润看到晋陵公主吃瘪,不由暗暗好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们两个去换掉被水浸湿的衣裳。
    经过前面接二连三的失败,众女的热情不由得大减,谢明珠见到玉润稳如泰山一般的坐在座位上,便伸出手偷偷捅了捅她的腰际。
    “玉润姐姐,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身边的几个女郎听清楚,经过这一句提醒,大家顿时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玉润的身上,特别是方才失败的两个小姑子,更是冷笑着开口。
    “是啊,听公主殿下说这王氏七女的本事比谢四的都还大,怎么也不出来露上一手?”
    “要我看呐,只怕是徒有虚名,所以才这么畏畏缩缩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褒贬不一,玉润却是充耳不闻,直到天色转暗,夕阳渐斜,众人都有些意兴阑珊了,她才起身。
    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早已得了吩咐的婢女突然端了一个巨大的托盘上前,里面竟是放满了一排排白纸糊的孔明灯。
    “咦?你拿这么多孔明灯做什么?”刚换了衣裳回来的晋陵公主一脸疑惑,但看向玉润的神情却隐隐有着期待。
    “自然是要来放的。”玉润唇角含笑,却并不急着将那些孔明灯放飞,而是拿起桌案上放着的毛笔,在上面泼墨挥毫起来。
    不一会儿,就见到一幅幅山水跃然于灯上,定睛细看时,只瞧见其中一盏上头有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原来画的正是洛阳王府的大门。
    只是那门上匾额的字体,却并非汉字,在座的女郎们都看的是一头雾水。
    随后玉润又画了好几幅,分别是洛阳城中各处的风景,只是每一处标明地址所在的时候,她用的都不是汉字,私底下不仅有人偷偷议论为鬼画符。
    玉润仍旧浑不在意,只是每画完一盏孔明灯就命陪同的杏儿将其放飞,杏儿年纪尚小,还是孩子心性,遇上这样有趣的活计开心得不得了,不一会儿就将玉润所绘的十盏孔明灯全部放飞。
    寂静的夜空中,孔明灯在清风的推动下幽幽飘过湖面,直向着对岸飘去,不一会儿,亭子里便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几个少年,他们抬头看向天际,哈哈大笑着接过仆从们递来的弓箭,瞄准天上的一盏盏孔明灯,准确无误的将它们全部射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懒人公主小剧场===============
    宫婢:公主殿下,这黑靴子脚尖破了个洞要不要补补?
    晋陵:不用,给本公主的脚趾甲染成黑色的照样穿!
    宫婢:公主殿下,这蚊子嗡嗡叫唤要不要奴婢给您拍死?
    晋陵:不用,等着她喝饱了血自己撑死吧。
    宫婢:……
    ☆、第070章:献策
    “德舆箭术卓绝,有摘星射月之能啊!”
    广袖宽袍的士人们负手而立,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对赭色衣袍青年的箭术品头论足。
    赞美声不绝于耳,青年面上始终挂着谦逊的笑容,猿臂一挥,信守捡起一盏刚刚被射落再地的孔明灯。
    “咦?”他微微有些疑惑的声音成功的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这上面有画。”青年面色潮红,隐隐露出极为兴奋的神色。
    经过他这一提醒,其他人也都纷纷将掉落在地上的孔明灯拾起,借着月色细细观察起来。
    “这上面画的,好像是洛阳城的风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惊喜的叫了一声,旋即有些十分感慨的叹息道:“这笔法虽然随性,但线条勾勒的全都恰到好处,你看着两只石狮子,虽然轮廓简单,却是形神兼备,此人的画工不俗啊!”
    “袁老您可是书画界的行家,连您都说好,想来是必然不凡了!”说这话的人正是洛阳王,此时他只着了一身皂色长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紧实的蜜色肌肤,配合着轻轻弯起的唇角,威严中透出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啊!这上面还有字!”
    不知道是和人突然惊呼一声,那些原本还在欣赏灯上风景的人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奇形怪状的文字上头。
    洛阳王剑眉紧锁,沉吟良久才十分慎重的开口。
    “这上头的,似乎是胡人的文字。”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幡然醒悟,其中一个少年清脆如银铃似的笑声徐徐传来。
    “洛阳王果然见识不凡,这的确是胡人的文字。”
    伴随着皮靴极富有节奏感的敲击地面声,紫衣华服少年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那雌雄莫辩,漂亮的令人窒息的容颜正盈满了明媚的笑意,在那极为夺目的笑容中,他越走越近,直至站定在洛阳王的面前。
    “九皇子殿下?”洛阳王眯了眯眼,看清楚来人正是西燕留在本朝的质子,九皇子慕容珂。
    “九皇子殿下来得正好,听闻您对胡人文字十分精通,不知可否为我二人解惑?
    言外之意,自然是想要问他这上面写着的字是什么。
    慕容珂笑了笑,也不推拒,大大方方的接过洛阳王手中那已被利刃贯穿的孔明灯,定睛细看之后,微微摇头。
    “这上面写着的,就是地名……等等……”慕容珂远山般的黛眉挑了挑,深邃狭长的凤眸轻轻眯起。
    “除了地名,这旁边还有注释。”说到“注释”二字的时候,他的表情颇为微妙。
    “哦?还请九皇子殿下直言,这上面的注释是何含义?”问这句话的正是方才将孔明灯射下那赭色衣袍的青年,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慕容珂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上面的注释是洛阳城的地势!”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一道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赭色衣袍的青年同洛阳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安的神色。
    地名……地势……还绘满了洛阳城的风景,这孔明灯,难不成是胡人窃取洛阳城军情的地图?!
    按理来说不过是几盏孔明灯而已,不至于成为窃取军事机密的工具,只是眼下洛阳城中颇有名望的世家公子都聚集在一起……
    人往往便是这样,总期待能够再人前表现出众,特别是能够在洛阳王这样的权贵面前展现出自己不凡的一面。
    于是乎这关于窃取军情的猜测便愈演愈烈,逼得洛阳王不得不下令,追查这孔明灯的源头。
    很快,下人便来回报,说这孔明灯就是来自湖对岸。
    众人自然不信,便有好事者提议去对岸瞧一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捣鬼。
    洛阳王做事一项雷厉风行,听到众人提议,便立刻命人准备船只,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向着湖对岸驶来。
    彼时,众女郎们只顾着嘲笑玉润。
    “我说玉润啊,你放那么多孔明灯又有何用,还不是都给洛阳王当了靶子。”
    “是呀是呀,要我说你画什么山水,这样好的机会,应当画你那檀郎的画像才是呢!”
    她们接二连三的打趣玉润,其中虽有善意的调侃,但更多仍是恶意的诋毁,玉润却稳如泰山的坐在桌案后头,手中端着青花瓷杯细细品着茶,半点也不受她们的影响。
    谢明珠原本笑容还很灿烂,但见到玉润如此能忍,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正准备起身缓和一下气氛,却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尖叫。
    “快看!有船!”
    “是啊是啊!要靠岸了!”
    谢明珠顿时一个激灵,借着月色果然见到一艘大船正向着此处徐徐前进。
    站在船头,那一袭黑衣,仿佛同夜色融为一体的人,似乎正是洛阳王。
    晋陵公主也注意到了大船行进的方向,隐约确认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得兴奋地喊道:“皇叔!”
    对方并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停靠在岸边,这时一袭黑衣的洛阳王率先跳下,紧随其后的正是那赭色衣袍的青年。
    在洛阳王出现的刹那,人群中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只是时下世人更新上肤白貌美的少年,所以在对洛阳王同赭色长袍青年两个短暂的惊艳过后,众女郎的目光立刻被长相阴柔,漂亮的雌雄莫辩的慕容珂吸引过去。
    玉润自然也见到了慕容珂,他们目光刚一接触,玉润就感觉慕容珂的视线如同阴冷的毒蛇一般缠了上来。
    她下意识的侧了侧头,却不想正巧望见那赭色衣袍的青年正望着自己。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赭色衣袍青年攥紧在手中的长弓抖了抖,微微颤动的嘴唇暗示了他此时此刻激动不已的情绪。
    是她!就是她!
    在这刹那间,青年仿佛丧失了言语的能力,满脑子冒出的全部都是少女白衣翩翩,手执长鞭,英姿飒爽立于马上的场景。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风采的人,只是一眼,便足以铭记一生。
    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可偏偏,却又给他遇上了!
    就在赭衣青年激动不已的时候,洛阳王上前两步,审视一般的打量着众人,声音低沉又不失威严的问道:“是谁放的孔明灯?!”
    他的脸色很是阴沉,任谁看了都觉的那放灯之人要到大霉,于是乎全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低声报出了玉润的名字。
    “玉润?”洛阳王目光凌厉的看向人群,最终停留在玉润清秀的容颜上。
    虽然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可那一日在醉花阴,玉润的容颜几乎完全遮掩在如瀑的青丝之后,所以一时间,洛阳王并没有认出她来。
    “这孔明灯,可是你放的?”他的语调很是严厉,不怒自威的星眸也使得众女郎们瑟缩的更厉害。
    相比之下,玉润却从容如旧,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
    “大胆!”洛阳王拔高了音调,人群中顿时有压抑着的啜泣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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