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四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有疯病。
    他认为这只是因为自己跟兽血融合之后,体内自然而然生成的兽性。
    如果一个野兽胡乱咬人,你能说它疯了吗?
    不,只是本能而已。
    他现在只是在得心应手的运用他的本能,来给这个城市制造点小麻烦,把那个圣母一般的女人逼疯,最后是大家一起毁灭也好,是能逃出去也好,哈……
    反正魏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我的家乡,我的故土,都已被敌人占领,我所守护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那么整个世界毁灭,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而且容四心中充满愤怒。
    这种愤怒因为他自己的无力,因为国家的无力,也因为对整个人类的仇恨而燃烧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如果他在就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国出事……丹平城居然会被攻破,那么美好的城池,一到春天就会铺满鲜花,总会有恋慕某个修士的姑娘编好花环,放在景熙宫的石阶门前,还有感念修士庇佑的老人放下一篮子鸭蛋、干果……逢年过节,贵族们大肆庆祝,灯红酒绿的不夜城会狂欢到天明……
    就算是野兽,他也是一头曾经有家的野兽。
    为了守护魏国,面对强敌的时候,他选择了与兽血融合一体,这种术法对身体损耗极大,要经历返老还童一劫方能修成,而这之后,每过一千年还会返老还童一次,一直到他死的那天,循环往复,终生不止。
    他这样的身体,是没办法飞升了的。
    可悲的是,敌人选择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进攻,他只能用着一副少年的身体去战斗,最后兽血占了上风,他也在那场战斗之后,被太和关进了罗浮两界门。
    啊,心里还是好恨……恨敌人,恨侵略者,恨太和……他也许大概连魏国都是恨的,为什么这个国家一直多灾多难,为什么世间如此多纷争?
    如果都毁灭的话……他手中没停着,又剖了一个修士的心,将那鲜红的心脏握在手上,挤出浓稠的血浆。
    流越多的血,那个女人就崩溃得越快,而路三千就越呆不住,这个城马上就能毁灭,这个一直困着他的囚笼!
    就在容四准备继续下手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用一双金色的竖瞳看着走进这个小巷的白衣女修。
    这是一个生人。
    她开口道:“我是魏国人。晋城,角子街。”
    第209章 肩挑红尘三千劫(六)
    容四丢掉了手中的心脏,他那双嗜血的兽瞳似乎恢复了些理智。
    出人意料的,他往后退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你是那个茧子里的女人,你醒过来了,那么也就证明,路三千活过来了。”
    曲笙马上意识到,容四不喜欢把这副面孔暴露在魏国人面前,她的选择是对的。
    “前辈大概已经得知魏国的消息,的确,在楚国侵吞六国的布局下,魏国亡国了,但是国土还在,百姓还在,前辈是不是很想出去……去帮魏国收复疆土?”
    容四一直退到了墙边,他身体往上一靠,缓缓下滑,坐在了地上,他的手指尖利,隐隐像是一双兽爪,带着上面的血覆在了他的脸上,露出手背上森白的鳞片。
    曲笙一直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暴虐嗜血的野兽,可容四的样子完全出乎她的想象。
    她看到的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
    容四发出一声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然后道:“我在魏国过了一万两千年……我一次都没去过晋城,更没听说过什么角子街,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对你出手,明明那么想杀人,明明我已是头野兽,为什么还出不了手……啊,你说的对,我要去收复疆土……哈哈哈,狗屁疆土,我只想把七国全都杀光,整个七国联盟就是一滩狗屎!为什么要存在!”
    对国家的忠诚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他曾经就是这样一只无比守律的看家犬,只要是魏国人,他就没办法出手伤害。毕竟……毕竟是从他想念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走出来的人,就算只有一丝尘世的气息,也足以让他回想起那段岁月。
    曲笙做好了一切跟野兽战斗的准备,唯独没做好安抚小动物的准备。
    当然,她也没天真到真的以为眼前的半疯是柔弱可欺的小动物,她并没有动,以免给容四带来胁迫感,而是站在原地道:“前辈只知道魏国亡了,却不知道里面的细节吧?您可知道慈禄宫都经历了什么?魏国的百姓又经历了什么?”
    “我没听说过慈禄宫,只知景熙宫。”
    “在铭古纪的时候,魏国曾出过一位大乘期邪修,以百姓为丹畜,修炼邪法,迫害修士……他被□□后,景熙宫便改为慈禄宫。”
    容四的指缝中露出半眯的瞳孔,他道:“这不稀奇,魏国的的道统,本就邪性,我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不过,他残虐本国人,实在是死有余辜!”
    “这一代的慈禄宫,也出了一位邪修大能,他修炼的是十二魇杀双修之术,在楚国的修士杀到丹平城的时候,他用了这个术法,祭祀十万人,几乎已将敌人击败,只可惜功亏一篑,死于内奸之手。”
    容四大笑出声,他的手放了下来,少年俊秀的脸上充满了扭曲的嘲讽。
    “十二魇杀双修之术是我师父所创的术法,居然后辈还有人敢修炼……这人跟我同病相怜,若是他没死成,大抵也要被太和抓进来陪我了。”容四看了看指尖的鲜血,瞳孔一竖,又有些张狂道,“丫头,你既然是魏国人,就要为国效力!你来帮我,我们一起冲出去!”
    曲笙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容四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说道:“前辈,无论是景熙宫还是慈禄宫,魏国的道统已对她的子民造成了太多伤害,那些吃不饱又穿不暖的难民需要的不是再一个邪修大能,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房屋和能果腹的饭食,就算魏国有再广袤的疆土和数不清的财富,却都不属于他们……前辈,你所认为的好,真的就是对魏国的好吗?”
    容四看她一笑:“陈词滥调而已,别以为灌几两迷汤便能让人心悦诚服,小丫头,你还太嫩,若是想给我灌迷汤,不若叫路三千出来,且看他能不能说服我。”
    曲笙站起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四道:“看来还是拳头打才好使,前辈这样的凶兽啊,果然关起来才行。”
    容四侧头道:“那便试试。”他动若猛兽出闸,利爪直扑曲笙面部。
    曲笙身前的雁门盾立刻放大,她自忖这以星铁为材质的盾牌无论如何都能接下这一击,却没想到容四的利爪突破了雁门盾的防御,将盾牌表面凿出一个凹痕,若不是星铁的延展性太好,这一击便能击穿。
    容四一击不成后,向后一跃,眼神更是凶狠。他一看曲笙的法宝便知道她不是被关押进第十六层的犯人,愤怒又渐渐将理智烧毁,他咬牙切齿道:“你们是太和的人!”
    曲笙心中感慨不愧是曾经的大乘修士,肉身强横,即便不能使用灵力,依然是个棘手的敌人,她将雁门盾在身前一立,笑道:“不管是谁的人,前辈大概都不能随心所欲下去了。”
    “魏国人阻我,我亦能开杀戒!”
    曲笙怜悯道:“你可以的,因为你心中没有子民,有的只是一个空泛的国家和你美好的幻想,同为守护,那便由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守护——”
    “关山护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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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笙从三千烦恼地出来的时候,夏时与秦楼正打得不分上下,灵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助力,反而是红尘城本身的禁制让他变得束手束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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