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宁,则是在这里被招待很多很多次的那个特殊客人。
    唐宁记得,苏蔓第一次带他回家时,她兴奋的坐到秋千上摇晃着,开心的介绍这个专属于她的快乐园地。
    在后来的很多次里,有时候校长夫妻不在家,他会推着她在秋千上慢慢的摇晃,享受午后的阳光时间,而她将少女时光代入到童年,快乐得无所顾忌。
    *
    站在穿过玫瑰园的小路上,唐宁的眼圈不禁微微的发热--那些洒满阳光的下午、那个被他推得高高荡起的少女、回忆满满的、关于她的那些开心的笑声……
    载着他整个少年时光的玫瑰花园,花开得正好、桌上摆放着他最熟悉的甜点茶品,而秋千却只空荡荡的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
    院子里曾经快乐的笑声,犹似在耳,轻脆而张扬。
    *
    “去看过你父亲了?听戴尔医生说,他的恢复很不错。”校长一句话,将唐宁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也让唐宁知道,他并没有因为唐宁与苏蔓的分手,而忽略对唐宁父亲病情的关注。
    “是,我下车就过去了。我和他商量过,他决定等到完全恢复再回国。这边他还比较适应。”唐宁点了点头,将目光从摇晃的秋千上收了回来。
    “老先生有很强的生命力和恢复能力,这一点你是和你父亲很象,你在学习上、工作上,都有这股持久的力量。”校长笑笑说道。
    “父亲比我要强大,我自己……刚出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多亏蔓蔓陪着我,想想那时候如果只有我自己,去面对昏迷不醒的父亲、破产的公司、还有各种嘴脸的客户……可能真的会撑不下去。”唐宁看着校长,诚恳的说道。
    他知道校长让他来花园的目的,当然不是来谈他父亲的、也不是来说他的,而是来聊他和苏蔓的。
    *
    “恩,蔓蔓从中国回来后,有段时间会自己一个人回到这里想想事情。”教授点了点头,对于唐宁脱掉学生气的单纯,言谈间成熟的敏锐,让他有些意外。
    “老师,我和蔓蔓之间我很抱歉,我们之间可能出了些问题。我以为这些问题可以用时间、用我工作的变化来解决。但是……”唐宁抬眼看着月色下摇晃的秋千,沉默片刻后,轻轻说道:“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唐宁、如果我继续留在英国做翻译官,我想我们会是最合适、最完美的恋人、伴侣。”
    “但现在我变了,我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说大一点,我需要重振企业;说现实一点,我需要更多的钱,来维持父亲的持续治疗。”
    “翻译官的薪酬或许能让我和蔓蔓过上富足的生活,但如果加上我父亲的手术和后期治疗,就会捉襟见肘。”
    “而我职业轨道的转换,无法再用从前的方式去爱蔓蔓--我在两年内都不可能有休闲的时间,陪她看书、陪她听音乐会、陪她旅游。甚至她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我都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曾有一段时间,她每周给我发七封邮件,我只回了两封。后来看到,我心里……十分难受。”
    唐宁慢慢往前走去,走到秋千旁边,伸手抓住摇晃的绳索,轻轻的推动着,看着它就那样摇摇晃晃着,在没有外力扶持的情况下,晃荡的毫无节奏与规律。
    就象他与苏蔓的爱情,在失去共同的方向后,便散落的七零八落。
    “恩,你说的情况我理解。我也支持年轻的男孩子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方向。虽然……你因为选择事业,而放弃蔓蔓。”校长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看着唐宁说道:
    “你不能选择继续翻译官而陪在蔓蔓身边,蔓蔓也不能选择放弃自己的方向和家人,而追随你回到中国。”
    “现在分开,可能是最好的。若你们哪一个妥协了、迁就了,以后难免会有怨言。”
    “所以今天晚上让你在这里坐坐,是想让你看清楚自己的心--如果那些美好的回忆都无法让你放下现在的选择,老师支持你……虽然,我真的觉得很可惜、很遗憾……”
    校长长长吐了口气,起身走到摇摇晃晃的秋千边,伸手稳住绳索后再轻轻摇晃,叹息着说道:“我这个宝贝女儿呀,在大学看到你们两个要好的样子,当时真是开心。”
    “老师,对不起。”唐宁看着校长轻声说道。
    “没关系,我没怪你,只是遗憾,这世间的事啊,我们自己能掌控的总是很少,在能掌控的事上,努力的不要放手、不要改变。”校长轻轻摇了摇头,轻轻摇晃着秋千的校长,在此时不再是大学校园里那个威严又慈详的导师,他只是一个为女儿未来担忧的父亲。
    “蔓蔓的伤势……恢复还好吗?”唐宁低低的问道。
    “挺好,evan照顾得很细心。我开始觉得这孩子脾气不如你好,怕是受不住蔓蔓的娇纵,没想到蔓蔓受伤后的脾气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evan还算是适应良好。”校长笑着摇了摇头,说起evan,算是满意,却也明显的没有对唐宁的亲近与放心。
    “学长对蔓蔓……还是很尽心的。”唐宁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涩意。
    “很尽心、很尽心。”校长点头,只是那声音里总带着淡淡的叹息。
    或许他与夏千语一样、或许每个与唐宁和苏蔓相处过的人都会有这种叹息--多好的一对小情侣啊,就这么分开了。
    不是不爱了,却又无法牵手了。
    这样的遗憾与难受,身边的朋友亲人,都感同身受吧……
    *
    “你现在……成天只忙着工作?也要注意身体。”苏蔓妈妈端了茶壶过来给他们加水,和苏蔓一样漂亮的眼睛,从他的脸上流转而过,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谢谢aunt。”唐宁接了苏妈妈加的茶,道过谢后,轻声说道:“有个一起工作的女孩,会一起探讨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她教会我很多商业和资本的知识。”
    对于夏千语,他从没想过向任何人隐瞒。
    如果苏蔓问起……他也是要如实的告诉她。
    隐瞒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而夏千语,从来都不是需要站在暗处的人。
    “一个……同事?”苏蔓妈妈的喉咙微微一哽,嘴角的笑容越发勉强了。
    “恩。”唐宁轻轻点了点头。
    “她能……”
    “亲爱的,帮我拿支烟出来可好?”
    校长制止了苏妈妈的继续追问--既然决定分开、既然已经不能在一起,谁又会等谁一辈子?
    何况女儿自己不也已经有了新恋情吗。
    校长显然比苏蔓妈妈更豁达,难受是难受,却并不是不能接受。
    *
    “好,你们慢慢聊。”
    苏妈妈轻轻叹了口气,一脸难过的往屋里走去。
    她和每个妈妈都一样,喜欢这个孩子,便希望他能等女儿更久一些,如果女儿现在的恋情不如意,或许还有复合的可能。
    而唐宁毫不隐瞒的答案,让她对孩子们合好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打破了。
    这让她心里如何不难受。
    *
    “做妈妈的总是这样。”校长低头喝茶,笑笑说道。
    “是,是我不好。”唐宁低声说道。
    “哪儿能怪你,有时候是情不得已、有时候是事不得已、有时候是心不得已。总是要随势而为。”校长淡淡说道。
    原本一直温和的校长,这话里也带了淡淡的疏离。
    唐宁想,他听了’她教会我很多商业和资本的知识’这句话,而将自己与夏千语的关系归到’事不得已’里去了,以为自己是在用感情换资源,所以失望了。
    这一点他倒不想解释,他和夏千语的感情,以及现在相处的状态,旁人大约是很难看懂的了。
    *
    唐宁拒绝了校长和夫人的留宿,趁着夜色返回伦墩市内。
    一来大家的关系自今天谈清楚以后,便已经变化,他不想让校长夫妻面对着自己难受。
    而这间小院里关于他和苏蔓的回忆太多,他既怕自己忆起与苏蔓那些美好的往事,会勾起对夏千语的愧疚;也怕在属于他和苏蔓的记忆里,拾起对夏千语的想念,是对苏蔓以那段过去的背叛。
    人若能象电脑一样,将大脑进行分区就好了,让两段感情互不干扰。
    唐宁透过火车看着窗外的月色,还有随着火车的前行而往后一路退去的风景,心里隐隐悲切,却又平静。
    列车在夜色中飞驰,旧时玫瑰园的记忆,也随着列车的飞驰,一幕一幕的往后翻去,象这连绵不绝的风景,明知道会有完尽的一刻,却执着着留在记忆里不肯退去。
    *
    唐宁回到福利院旁的酒店时,已经是凌晨3点,这时候应该是中国时间晚上7点。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给夏千语发信息,一来他知道她的工作时间一般会到12点,那么gary和ben如果在的话,她的工作时间还会更晚一些;如果gary和ben不在的话,她应该会和傅陵一起商量汤氏,以及买凶追劫她的那个人的事,然后还要准备国际金融交流会的事情,工作时间也经不会早了去。
    所以这时候他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唐宁洗漱完毕,在床上躺下后,以为自己可能会因为回忆的影响而睡不着,却因为接连的飞行与火车的劳顿,竟在躺下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相比起前晚在夏千语公寓的蜷缩身体、还有昨天晚上在家里的辗转难眠,今天算是最好的状态了。
    一夜无梦,早起居然是个大晴天。
    推开窗,如同拔云见日般,整个天空都被那不太灿烂的阳光从灰暗中拯救了出来,让视野看起来有股清晨里独有的清爽与干净。
    唐宁简单洗漱,换了衣服后,便去了隔壁福利院看望父亲。
    照顾父亲用餐、吃药、做康复之后,和父亲聊了聊公司现在的情况,说了说昨天见校长夫妻的情况,当然又惹来父亲的一阵叹息。
    对于苏蔓和唐宁的分开,当真是所有人都觉得遗憾。
    唐宁只是笑笑,顺着父亲的话聊着,到10点后,父亲做完康复准备早歇,他便又见了一回主治医生,确认了父亲后续的治疗周期与方案,又叮嘱了护工一些照料细节后,便与告别了父亲,稍后去看望苏蔓后,会直接去机场,然后回国。
    *
    “替爸爸向蔓蔓道谢。”
    “和千语好好儿相处。”
    “工作重要,身体也重要,你和千语都不要太拼了。”
    “去吧去吧,爸的恢复能力比你想象中的好,以后回国,还能做你的顾问。”
    “……”
    *
    在父亲的叮嘱声中,唐宁又匆匆离去。
    在越见明亮的阳光中,唐宁突然感觉到父亲的好来--无论自己选择什么,他都会支持;无论自己看不看他,他都不怪;无论自己多久才打一次电话,他的想念与关怀从不减少。
    所以?
    所以除了去年在见到父亲病弱的模样后会伤心外,现在看着慢慢恢复健康的父亲,他也有一种新的愧疚漫上心头--任何时候都是父亲在替他操心,他却只顾着一路往前奔跑,无论父亲好时病时,都挂念及少。
    “爸,我们还是回国吧,等你再恢复三个月,等我安排好安阁的初次竞标,我们就回去。”
    唐宁伸手拉了出租,在车子驶离福利院时,唐宁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
    当计程车在苏蔓治疗的医院停下,唐宁拉开车门,便看见住院部花园里的苏蔓与evan……
    ------题外话------
    记忆再美好,终究已经过去,跨不过的现实,终究还是各自的无奈。
    但他们都是遇到了各自新的恋情,又有谁能说,有时候我们的未来,是靠那些无奈和现实来成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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