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就把目光锁在穿着正装的男人身上,甚至语气也如重逢的老友一般,不刻意亲近,却也不见得有多疏远:“就这么结婚了,你还开心吗?”
    这一句话似乎有很多层意思,曲怀瑾细细分析一阵,最愿意相信的,竟然是沐念阳因为这女人才娶得自己,且那两人都心知肚明,只她一人还搞不清楚情况。
    怎么说呢?她失望透顶,又尴尬无比……
    沐念阳却揽住她的肩,用的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这举动好似一个着急证明自己的孩童一般,执拗而坚定:“当然,能娶到她,是我三生有幸。”
    李韵迟倒是笑得自然:“但愿如此吧……”
    第6章 自欺欺人
    人最值得拥有的两项技能:自欺欺人和行事果决!
    曲怀瑾起先错误的以为,自己是具备自欺欺人那一项本领的。于是她选择安稳过日子,选择忽略李韵迟的事,选择相信沐念阳……
    有关李韵迟的事,她一句也没问过,沐念阳也没有主动提过,那女人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似乎对他们的生活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一切开始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时间长了,曲怀瑾甚至不记得婚礼上那一段小插曲。
    他们之间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争吵,每每都是她心情不顺的时候骂他几句,那人根本不会回骂过来,偶尔被她惹烦了,才会瞪她一眼,却也不乐意和女人计较。
    这让曲怀瑾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争吵失去了它的意义,结婚之后,更是一次也没有。
    于是分开的时候,也异常平和,言语虽有些明嘲暗讽,但也没有泼妇骂街一般大吼大叫。
    决定分开的原因,是李韵迟进了他们医院。碰巧那天是曲怀瑾生日,碰巧沐念阳有一台手术,碰巧科室办了一场新医生欢迎会……
    所有巧合凑在一起,终将成为必然。
    曲怀瑾没有参加欢迎晚会,留下来等他一同回家。
    一台不大不小的手术,估计要七八个小时的时间,曲怀瑾就窝在他办公室看专业书,准备完善论文。
    凌晨一点左右,沐念阳搁在抽屉里的手机响了。
    他们之间,向来不介意看对方的电话短信什么的,曲怀瑾没多想,拿起手机,接了。
    她没出声,陌生号码的主人倒先醉意十足地开了口:“念阳,我喝醉了,过来接我。”
    那声音甜美腻人,带了浓浓的撒娇意味。
    曲怀瑾自觉做不出如此女人味十足的举动,却也深知这样的语气,不该用在普通朋友或同事之间,况且其中一方还是已婚。
    呵,好一个李韵迟,好一个……沐念阳!
    她没敢再听下去,火速挂了电话。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还能干些什么,就那么两眼无神地捏着手机发愣。
    对方像是不知放弃,接连又打来几个,她统统挂断。
    后来李韵迟发来两条短信,内容是什么,过了许些年,曲怀瑾也能记得清楚:“念阳,只要你过来,我们就重新开始,过去的事我也原谅你,我还爱你,念阳……”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则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姓曲的女人,她肯定也知道,再继续下去,最后受伤最深的,只会是她!”
    原来,都知道啊……
    曲怀瑾扬扬脑袋,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将快要溢出的泪液生生又憋回去。手机锁了屏,又被她扔回抽屉里。
    总该有个了断了,她这样想。
    外面下了大雨,她没带伞,也没有避雨的打算。
    双手插在衣兜里,缓步踱出医院大楼。下楼之前,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今天我生日,早点回来。
    她的生日,他肯定记得的。就看他是想和李韵迟重新开始,还是愿意回家陪她过那无聊如小孩过家家的生日。
    那一晚,她穿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裤,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
    从大雨倾盆等到星宿渐明,从夜色沉沉等到初阳升起。期间,她脑子里甚至闪过那两人衣裳不整,拥吻缠.绵的场景……那台手术,铁定结束几个小时了,他没露面,结果再明显不过。
    这是她给沐念阳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不肯要!
    于是,她决定不再犯贱。
    起身,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从衣柜里抽出文件,去了医院。
    自欺欺人太折磨人,她最擅长的,还是行事果决断然。
    曲怀瑾深觉自己那一晚上过得太过艰辛,被自己的想象磨得心痛难当,这会儿就要去结束这一切了,心里反倒没多大感觉了。
    心脏这东西,痛过之后,便是麻木。
    她甚至觉得,离开沐念阳,是一件值得她欢呼雀跃的事情。
    她没有和沐念阳说过,她收到上海xx医院的入职邀请书,可以成为他的同事,与此同时,她手里还有一份x市市医院寄来的。
    如果说收到这两份文件的时候她有所纠结,经过昨晚,就没有必要了。
    邀请书上需要医院带她的老师签名,沐念阳,就是那个老师。
    到目前为止,她一共找他签过两次名,第一次,是将她拉到他身边,而这一次,却是要远离他。
    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她一直相信和每个人的相遇分开都有定数,无非重要程度不一,喜怒也因着这相聚分离变得不一样。
    这是她二十几年来,最开心的遇见,也会是她二十几年来,最难过的离开。
    沐念阳啊,真他妈害人不浅!
    科室门口遇着昨晚值班的护士,曲怀瑾下意识拉住那姑娘的胳膊:“昨晚十五床那位的手术,什么时候结束的?”
    护士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回答:“凌晨两点多,有什么问题?”
    “不,没什么。”神色黯淡下去,心头却仍有不甘,她心里恨极了自己这样优柔寡断,嘴却不受控制地问出声,“沐医生结束之后去了哪里?”
    “不知道诶,确定病人脱险之后他就没见人影了,早上六点多过来的,刚刚送来一个病人,情况挺紧急的,又进手术室了……嗯?你们不是结婚了吗?”小护士疑惑地看了她两眼,后又了然地拍拍她的肩,“你是不是怕他瞒着你出去偷喝酒啊?安心啦,沐医生怎么会是那种人?”
    要是真去喝酒也就罢了。她想。
    “喝酒总归对身体不好。”她笑着答了一句,不想再问下去,朝人挥挥手,“没事,你先去忙,我去他办公室等他。”
    小护士不疑有他,端着装满输液工具的托盘走远。
    曲怀瑾敛去客套笑容,暗叹一声,怪自己不争气。扬手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心里暗暗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又迈开脚步。
    拐弯时却遇到已经穿上医院白大褂的李韵迟,那人脸上的表情,用满面春风来形容恰到好处:“曲小姐,早上好啊。”
    曲小姐……
    就是说她根本不是这个医院正式医师吗?
    啊,人家好像也没说错,她充其量只是个实习生而已。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在这儿呆。
    没心情给这女的什么好脸色,曲怀瑾往边上挪了步,从她身边走过,凉凉地丢了一句:“狗都明白不挡道的道理……”
    那女人没生气,相反还偏着脑袋莞尔:“丧家犬倒是见着一条。”
    “丧家犬也知道不能觊觎别人碗里的狗粮,我倒知道有种恬不知耻的物种,说好听了叫第三者,说白了,就是没名分的婊.子,偏生还喜欢四处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干的龌龊事。”
    对付女人,她还是拿手的。李韵迟这种终究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娇弱”女人,一般不会是她的对手。
    “你……”
    曲怀瑾顿住脚步,冷笑一声,悠悠地又说了一句:“李小姐,我用剩的男人,你用得可还爽?”
    但凡有点儿思辨能力的人,都能知道她这话里有话。李韵迟久久没有说话,应该被气得够呛。
    曲怀瑾心情稍好,优哉游哉往办公室走,甚至知道那女的还在身后看着,有些刻意地拿了沐念阳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沐念阳那混蛋之前没碰过李韵迟,今天能让她逞逞口舌之快。
    用剩的男人……啧,什么时候吵架还要靠一个男人来取胜了?真是有失格调!
    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椅上,不时拿着文件往后翻阅,不多时,沐念阳就推门进来,坐在桌子另一侧的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按压着眉心,神情略显疲惫,眼白也满是血丝,连续二十几个小时不睡的结果。
    曲怀瑾却也没耐性等他养神休息,将文件往那人跟前一扔:“沐老师,麻烦签字。”
    那语气淡漠疏离,以至于沐念阳略略好奇地抬眼瞧了她一眼,还是没说什么,拿起文件大致扫了几眼,脸色却冷下来:“什么意思?”
    “入职邀请啊,你不也收到过吗?”
    “你要回x市?”
    “啊,不然呢?”她反问。
    没有签字的打算,男人反手将文件又扔回桌上,皱着眉看她:“曲曲,我们结婚了。”
    “嗯,我知道,还不到六个月。”曲怀瑾盯着手指瞧,又抬起手摸了摸昨天特意为过生日而去做得指甲。这些小动作让她看起来不太认真,也极其容易惹得谈话对象恼怒。
    沐念阳便是的,眉心拧的更紧,想训她两句,终是忍了下去。
    纵使刻意压制,还是能从那毫无起伏的语调里听出他的不高兴来:“我工作暂时没法调动,要不你和那边商量一下,晚几年再一起过去,或者我和院里说说,你留下来。”
    “用不着这么麻烦,两本证书就能解决的问题。”稍稍正色,曲怀瑾抱手看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沐念阳不是傻子,相反还相当聪明,岂能不知道她所说的证书是指什么。
    “嗯,非常的……知道!”
    第7章 谁的错?
    曲怀瑾曾经在某处看到过——一段感情的终止,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中一方太爱猜疑,另一方又懒得解释。
    她并不认为自己属于喜欢胡乱猜测的那一类,还是得承认自己在面对沐念阳的时候,变得敏感多疑。而沐念阳那人,则完全属于“解释”的绝缘体。再冒出个李韵迟横在中间,出问题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儿。
    到最后还是离了,她甚至没提昨晚的事,关于那几条短信,她的生日,她等他一晚上的事,统统没提。
    在两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的时候,曲怀瑾说:“明眼人都知道你沐念阳心里没我,从交往到结婚,多少和李韵迟有点儿关系,我不清楚你和她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人旧情,却能看出熟悉你们故事的人,看我时候眼神里的同情……我和你在一起,假装自己很幸福,别人却觉得我可怜,你说,这是谁的错?”
    沐念阳听过之后沉默了挺长时间,眼睑微垂,掩去眸子里的复杂情绪,面上并无喜怒,更无从探究他的心理活动。
    曲怀瑾只觉该说的都说了,没质问他昨晚的种种,已经算是为他留足了面子,便摸过钢笔,在文件签名处写下“沐念阳”三个字。
    “反正你看着呢,名儿是谁写的并不重要,要是到时候那边医院打电话过来查明真伪,你配合一下就成,我也算你这批学生里最有能耐的,私下里还要照顾你的起居饮食和生理需求,于情于理,这个小忙你都该帮。”她说。
    男人还不答话,曲怀瑾也不想多做停留,把文件收进包里,就站起身:“我看过你的值班表,明天早上没班,刚好,去民政局把证给办了,这事儿耽误不得,毕竟我明天下午就要赶回x市,那您先忙,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曲曲……”对方在她踱步至门边的时候,终于喊了她一声,又说,“我觉得这件事还得谈谈。”
    “你未必想和我闹上法庭。”她态度出奇的强硬,甚至让她自己心惊。
    “你是打定主意要离?”
    “嗯,无论如何,都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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