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儿子受伤,她当然是想追究到底,季海棠一口认了,也就砍了她追下去的路。
    海棠放下盏,翘了翘嘴角,实在不像是个十四岁女孩子的神情:“先不说我不认,这事儿查不查得下去,若是要查下去,又少不得一番折腾,里里外外不安生。我若认了,就只是个管猫不严,我若不认,追下去,那就是有人谋害。猫是她送的,查也只能查到她头上去,她不肯认,就得推到郑月头上去,到底是生母,她这心中怀恨,岂不是更麻烦。父亲也不爱后宅里乌七八糟地折腾,咱们都图个安宁罢了。”
    沈清梅听完,是该赞她思虑周全,可自己儿子的伤不能白挨啊?遂又道:“可五郎怎么办?”
    海棠不接这茬子话,反倒转脸问沈清梅:“五郎猫抓前,可是身上带了什么物件儿,由谁陪同?”
    “怎么?你怀疑……”沈清梅话一轧:“不会,奶娘是我从长安带来的。”
    府中人尚可怀疑,长安来的都是她的心腹。
    海棠笑道:“母亲只管让她来,咱们细细问了,这事儿按下去就成。”
    沈清梅眼睫轻颤,心思游走了片刻,命人将奶娘传上来。
    王奶娘三十来岁,脸似圆盘,宽腰阔膀,一派壮实,瞧见沈清梅他们,恭恭敬敬行了礼,跪坐在面前儿。
    海棠启口问道:“猫抓前谁来见过小郎君?”
    “....几位娘子都来过,和小郎君玩了一阵子。”
    “谁送什么物件儿没有?”
    “这...都送了,几位娘子每次来都带些小玩意儿。”
    沈清梅也有些气急,这是查不出来了?
    海棠又开口:“小郎君原先那身儿穿戴全拿来,鞋袜都拿来。”
    王奶娘唉地应声,起身出去取衣物,须臾间端进来一个木盆子,里边儿的衣服鞋袜都还没洗,上面扔着个小红绣球。
    海棠一来就拎着绣球看。
    这绣球做得巧,只有小拳头大小,球下坠了一串子流苏,球面子上布满绣纹,像是绣了什么...祥云图,只是这绣线被抓得有些杂乱……
    沈清梅也盯着那绣球球看,没看出门道来:“怎么了?”
    海棠慢慢吞吞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将绣球球朝沈清梅手心儿里一放:“这是二娘子送的?”
    沈清梅点了点头,她还夸过这绣球绣工精致。
    海棠道:“这猫啊,有个怪癖,对毛团儿情有独钟,诚然也不是谁的猫都会去乱抓毛团儿,是要看猫主子怎么养!还好咱们没折腾,这猫都死了,死无对证。”
    沈清梅面上一恼,紧紧捏着手里的绣球球,在小案上重重一砸:“可恶!”
    想了一会儿,又转脸让人去取剪子来。
    海棠又轻轻慢慢喝了口茶水,看见沈清梅接过剪子来,将绣球球的流苏剪下来扔在漆盘里:“送去给二娘子身边的阿月!”
    青玉不解:“这……”
    沈清梅将绣球球好好包起来:“还怕我治不了她了?”
    海棠眼皮子一跳,这沈清梅果然不是个简单的,难怪她父亲能心甘情愿被沈清梅拿住,看见青玉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又噗嗤一声笑了:“还不快去?!”
    青玉也不大明白这意思,只是连大娘子都明白了,她更不好再问,赶忙端着漆盘朝外走。
    沈清梅进屋子把绣球球放好,出门来终于带了笑脸:“我才嫁来几年,许多事儿没个定准儿,咱们以前也有些误解。”
    海棠那浓黑的长眉微微一挑,眉尾刮来几缕风情,手指轻轻按着手畔的几子笑道:“您既是我父亲的正妻,就是我母亲,说这些见外话做什么?”
    两人似乎坦诚了,又似乎有所隐藏,不过女人的心思就那样,你摸我的心思,我摸你的心思,话说到这儿,也是明面了。
    沈清梅也止住那话,柔情笑起来,点头道:“好,好。”
    屋中响起了娃娃的哭声,两人都趿拉好木屐鞋进屋子去哄小孩子。
    第4章 聪明继母
    郑月颤颤巍巍从漆盘里拾起流苏坠儿,白着两片薄唇:“是夫人送来的?”
    青玉见郑月这副见了鬼的神情,心头冷然,敢让人伤小郎君,怎么这会儿就没那胆大脾性儿了,冷冰冰点了两下头。
    季映兰也认出那物件来,眼中有些惊恐,死死抓着郑月的手臂:“青玉,母亲她……可说了什么?”
    青玉是个单眼皮,不说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冷然:“什么也没说,只让送来,娘子和阿月收到了,奴就回了。”
    话一说完,脚下不住,提腿就朝外走。
    季映兰到底要年轻些,软趴趴溜坐在了地上,双目空洞洞,喃喃道:“糟了,她要记恨我了。”
    郑月提了季映兰一把,恨铁不成钢:“你气短什么?她送来了这物件儿,不过是告诫咱们一下罢了!”
    若是真要整治他们,先前就该把事情在众人面前抖得清清楚楚,可猫死了,死无对证,沈清梅这会儿送来,是要告诫他们下不为例,这也是那些主子们的震慑手段。
    她这说罢,又叹了句:“好厉害的女人!”提声吩咐香草:“备礼去,两份儿,一份儿给大娘子,一份儿给夫人和小郎君。”
    季海棠回了自己的海棠院,又拾着剪子到屋旁咔嚓咔嚓剪花椒,还哼上了小调儿,清音捧着漆盒在一旁跟着装花椒,看她剪得欢实,就笑道:“您这明儿个就去带孩子,还乐哩!”
    海棠剪子在花椒树上拨:“五郎是我嫡亲的弟弟,多带带也无妨。”
    她性子转得快,大病前还总是怵着沈清梅,担忧沈清梅有了儿子傍身,会对她不利,这会儿就一口一个“弟弟”,让清音真是不住傻眼。
    咔嚓咔嚓剪了两剪子,海棠又说:“正巧了,这一两年来我带他带得少,难得的好机会。”
    清音…….
    合着她今儿还一箭双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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