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墨卿染一眼便望见了桌上竖着的牌子,快步走将过去,将盘子放在桌上,学着小二的腔调道,“客官,您要的油条来了!”
    传了几次菜,墨卿染瞅了个空一把将小二拽了过来,低声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她伸手指了指楼上,“东面倒数第二间房的那位,现在还在不在?”
    “你说萧城主?”小二搭了搭肩上的抹布,“今儿一早就走了,你打听他做什么?”
    “走了呀?”墨卿染心里一喜,连忙道,“你说的萧城主,可是那个柳叶眼,穿蓝绸子的那个?”
    “除了他还有谁?”小二拿眼一挑,“不是我这还送菜呢,你能不能回头再打听?”
    “成成成,多谢了!”墨卿染呵呵笑道,听说那变态男已经走了,心里自然松了一口气,哪管那小二的态度,道了一声谢便也转身去帮衬着了。
    ……
    大约辰时快过,店里的人才少了起来,墨卿染吐出一口气,拖了条板凳一屁股坐下,这许久不劳动了的身体,一时间这忙上忙下的,也着实有些累。
    “来,喝口茶歇歇罢。”花娘娇笑一声也走了过来,在她的对面坐下,亲自给她倒了碗凉茶,“怎么样,昨晚睡得还踏实?”
    “呵呵,踏实,自然踏实。”墨卿染干笑了两声,若是忽略前半夜这闹出来的岔子,后半夜确实睡得不错。
    闻言花娘眼中一丝波动一闪而逝,笑道:“那就好,”她顿了顿,似是无心提起,“昨晚,没听着什么奇怪的声音吧?”
    “呃,奇怪的声音?”听她这样问,墨卿染心里着实是惊了一下,瞬间又回想起半夜里见到的那一幕来,但,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故作惊讶道,“什么奇怪的声音?”
    “呵,没听见就好,”花娘连忙笑着接口道,“不过是这店建得有些时日了,难免怕会有老鼠什么的,晚上折腾出声响来,扰人睡觉呢。”
    她不说破,墨卿染自然也就顺着她的话道:“嗨,没事儿,我夜里睡得熟,哪管这些!”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便见到楼上有一人下来,墨卿染抬头看去,顿时心里紧了一紧。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夜“吸食”的主角,那中年的男子!
    见到墨卿染,那男子也愣了愣,继而眼神微微带了点凌厉和探究,往她身上看去!
    对上他的眼神,墨卿染就明白他定是认出自己了,肯定还是对自己昨天那番话抱着怀疑,此番也不解释,大大方方地冲他咧嘴一笑,站起来道:“大哥吃点什么?”
    男子看了她一眼,似是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一句来,顿时微微皱了皱眉,看向花娘道:“你的伙计?”
    “是啊,”花娘自然不知道他俩中间有什么弯弯道道,笑道,“昨儿新来的,见他活络就留下了。”
    “是么?”那男子冷笑了一声,“你这伙计可是来头不小,昨天我可分明瞧见她和那萧城主有些关系。”
    墨卿染脸色一僵,知道他在说她拉着萧无殇的胳膊进屋一事,不由得暗自抿了抿唇,料到他这是怀疑她了,一时间,心思急转!
    “哦,竟有这事?”花娘听了也是一愣,一双杏眼也望向了墨卿染。
    这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墨卿染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顿时面上露出了一副纠结羞愧之色,犹豫地望了一眼花娘,又望了一眼那男子,喃喃道:“我……”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男子冷冷一笑,心下也愈加肯定,昨天这少年定是瞧见了什么,顿时,他的眼中划过冷意,就算他是花娘的人,也绝不能留!
    墨卿染的头更低,似乎就要埋进胸口。她咬了咬唇,道:“昨天……我就是听说萧城主在,我……想着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就指望着……能攀上萧城主……花姐,花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萧城主若是能照拂几分……”
    “然后呢?”花娘的神色不置可否。
    “然后……”墨卿染讪讪,“没说几句话……萧城主就把我赶了出来。”
    她面上一片羞愧不行的神色,心里却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和演技点了个赞。这么说虽然有市侩小人之嫌,却比那什么走错房间的借口要可信不少。
    一时间,那男子的神色也露出了一份犹豫和探究,她说的,可是实话?
    墨卿染瞥了一眼不说话的花娘,再接再厉地演道:“花姐,我知道错了,我应该好好干活……不该去贪图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我一定会努力干的,只求花姐,不要赶我走……”
    说到动情处,她甚至抹了一把眼泪:“我一个人来这里,也没有什么人是认识的,只有花姐肯收留我……若是花姐赶我走,那……那我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罢了罢了,”花娘叹了口气,“追名逐利,本来也无可厚非,只是,你若真信花姐,萧城主此人,你还是少来往为妙!”
    “是是是,”墨卿染忙不迭点头,“昨日吃了闭门羹,哪里还敢肖像这许多,今后我一定好好忙花姐做事,只求踏踏实实,再不动这些歪脑筋了。”
    “这便好了,”花娘笑了笑,“如今店里也正巧缺着人手,你手脚麻利,传菜上菜的活儿干得了,便和小二哥一起干吧,月钱是五个岩牙,你可愿意做?”
    “自然愿意,”她点头,目露欣喜,“全听花姐的吩咐。”
    ……
    好不容易将这一桩事瞒了过去,墨卿染在心里松了口气,行事自然更加小心。好在白日里与小二哥一起打理下大堂里的事务,晚上回房睡觉,日子倒也过得顺畅。
    眨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每日里在大堂混迹着,也听了不少客人谈笑间的消息,总算是对“枯骨坟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这“枯骨坟场”别看名字阴森可怕,其实倒与落羽的生活差不太多。生活在枯骨坟场的魂体由于数量众多,便也就自定了一个种族,姑且称之为“魂族”,这魂族里也分贵族平民,与人类世界无异,只是,这贵族却不是靠世袭得来的,却是靠实力。
    魂族没有星力,靠的是魂体本身的能力。会些花拳绣腿的比普通人强,会格斗技巧的又比花拳绣腿强,当然了,还有一种能力,就是她先前见识过的“吞噬”!强者能吞噬弱者,便是弱肉强食的道理,古今中外千年不变。吞噬得越多,自己的灵魂就越凝实,也越强大。
    魂族的世界没有法律,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法!
    这样的世界,于墨卿染来说确实有那么几分喜欢,但,“吞噬”这项技能,她暂时还真有些反感。
    一个人吞了另一个人的魂魄,这和吃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在这片怪异的世界待着,反正暂时也不知道回去的办法,墨卿染便索性就放宽了心,顺其自然,这一个月下来,实力没有进步,反而人倒是吃胖了几斤,让她颇有些无奈。
    这天,又捱到了晚饭过后,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宝来客栈的人也越来越少。终于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小二打着呵欠关门打烊,花娘却从房中走了出来。
    “关好门,都过来坐吧。”她故意卖关子地一笑,待所有人都坐好听她说话了,才轻咳了一声,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钱袋,娇笑一声,“发工资了,开心吗?”
    “哇,终于有钱了!”墨卿染惊喜地挑了挑眉,这一段时间,她也着实体验了一把穷人的滋味,要不是靠花娘救济,不是饿死就是穷死了。
    花娘伸手从钱袋里掏出了一堆岩牙,弯弯的像一把月亮:“每人五个,自己过来领吧。”
    墨卿染仔细瞧了瞧手心里的五个白花花的岩牙,也没弄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材质的,嘟囔了一声塞进怀里,管它是什么,能买东西就成!
    先前计划好的武器还没有买,衣服更是得买几套,吃的喝的用的一算下来,恐怕这个月的工资又所剩无几。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人艰不拆啊!
    第二日一早,她果真是请了半日的假,自己一人去到街上转转,好在这极幽镇虽然不大,要置办的东西倒都找的到,先是去镇东的铁匠铺里打了把匕首,随后又去成衣铺里买了几件衣服,顿时,手中的岩牙就五去其三。
    看着手中仅剩的两枚岩牙,墨卿染无奈地叹了口气,曾几何时,她也到了这种没钱花的地步?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人死了,钱没花了,而是人活着,钱却没了。摸着自己手上那光滑微凉的白玉扳指,里面,就是她万贯的家财,可惜,也只是能想想而已。
    她摇了摇头,抛开心中那些有的没的想法,望了望快要升到头顶的太阳,快步往回走去。
    要到中午了,去吃饭的人肯定多,小二哥怕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果然,才刚回到宝来客栈,就见大堂里坐了不少的食客,小二哥瞧见她从外面回来,赶紧喊了一句:“洛九快过来帮忙!”
    人在江湖,还是用洛九这个名字比较妥当。
    “哎,这就来!”墨卿染应了一句,快步冲回自己屋子把东西放了,洗了手回到大堂,照例也往肩上搭了一块抹布,前前后后地跑起腿来。
    “洛九啊,这个茴香豆是楼上西边三号房里要的,你且送上去吧。”花娘也在厨房里帮着打打下手,见到墨卿染回来,便吩咐了一句。
    “好嘞。”墨卿染跑了一趟楼上复又下来,眼见此时门口走来三个壮汉,长得那是彪悍体壮,一双狠厉的眼睛长在浓粗的眉毛之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花娘从厨房里一眼望见,不禁脸上的笑容一僵,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小二哥端着托盘的手一僵,手里的盘子险些翻落在地。原本还喧闹的大堂,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是上学的时候,吵的快掀翻屋顶的教室,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安静了那么两秒钟。
    瞅着这冷不丁变得怪异的气氛,墨卿染奇怪地扬了扬眉毛,有些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来的三个大汉,会吃人不成?
    她走上前了几步,客气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呵,新来的吧?”熊三瞅了一眼墨卿染清瘦的身板,忽然冷笑了一声,伸出他那肥厚的大手就要往她的下巴捏去。
    墨卿染不露痕迹地后退一步,将他的咸猪手避了开去,眼底一丝嫌恶和冷意划过。
    熊三却是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一双阴狠的眼睛扫过大堂里的众位宾客,一声爆喝:“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原本还吃得好好的食客顿时就放下了筷子,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一句话都没说,低下头就匆匆地往门外跑去。
    此情此景,看得墨卿染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三个彪形大汉究竟是什么人,竟要如此的惧怕!
    她不由得看向花娘。
    而花娘,此时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解下了腰上的围裙,娇媚的脸上现下却布满了冷意。她冷冷了看了一眼他们三人,也没有阻止逃跑的食客,心里明白今天他们的饭钱定然是收不回来了,顿时脸色又是难看了三分。
    她皱眉:“熊三,你究竟要干什么?”
    “干什么?”领头的这名叫熊三的男子冷笑了一声,伸出一只大掌摊在她的面前,“臭娘们,你这个月和上个月的保护费呢?”
    保护费?墨卿染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不由得眯了眯狭长的凤眼,漆黑的瞳孔中露出了一丝冰冷之色!
    花娘的眉蹙得更紧:“什么保护费?你不是前不久才来收过吗?”
    “老子说你没交就是没交,臭娘们,还敢跟老子顶嘴不成?”熊三一把揪住花娘的头发,揪得她因为疼痛而微微扬起了头,“快点把钱交出来,三百岩牙,少一个,老子就砸了你的店!”
    他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两个壮汉,他们受了暗示,顿时就搬起了一条板凳作势要砸!
    “呵,要是没钱,拿身子来抵也成啊!”熊三瞥了一眼花娘低开的领口,淫笑了一声,手中又是狠狠地一拉,揪得花娘吃痛地叫了一声,“想好了没有,快点,老子没这个闲工夫跟你耗!”
    “我给,我给!”花娘咬牙,一向明媚的她此时却微红了眼眶,轻声妥协道,“钱在我屋里,你放开我,我去拿。”
    “这还差不多!”熊三松了手,狠狠地一推,“快去给老子拿来!”
    花娘受了他这一推,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却不敢说什么,只得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磨磨唧唧什么,臭娘们还不快点!慢了老子就砸了你的店!”身后,熊三还在骂骂咧咧,花娘红着眼睛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大袋子钱来,丢在了桌上,“喏,你要的钱,拿走。”
    熊三拎起钱袋,满意了掂了掂分量:“算你识相,这次就放过你,我们走!”
    那两个大汉随手把手里抄起来的板凳一扔,跟着熊三就往门外走去。突然,便听一道清冷而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带一点微微上扬的尾音,好听却没有什么杀伤力。
    “想走?”
    熊三回头,只见先前那个问他打尖还是住店的少年,此时却慵懒地倚在门框子上,一张绝色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意味。
    熊三一愣,先前这少年低着头,没瞧见她的模样,现在仔细一瞧,倒是生得俊美不凡!两弯不算太浓的眉毛下,一双好似黑曜石般的眼眸透亮,高挺的鼻梁配上樱花色的两片薄唇,不甚高大的身材却让人凭空生出一番想要保护的欲望!
    说白了,就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一看就知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
    熊三瞧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眼里冒出一股子邪火,心想这少年,若绑回去当个什么娈童,倒是极为不错。
    墨卿染此时定然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看了过来,又重复了一遍道:“你拿了钱,就像这么走了?”
    熊三淫笑了一声,一双咸猪手就要伸过来摸她的脸,呵呵笑道:“不若你跟了大爷走,大爷保证好好地疼你。”
    他满心都是淫欲,自然就把墨卿染的一番话往那歪道上想,还当她是想攀上他,一听自然是欢喜。
    而墨卿染,听了他这番的荤话,不由得皱了皱眉,眼底露出三分冷意,靠在门框子上双手环胸:“你吓跑了一屋子的食客,害得他们没交饭钱,这笔账,或许我该跟你好好算算。”
    “你说什么?”熊三一愣,继而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他没听错吧,这小子要跟他算账?
    老板娘都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交钱,她一个小伙计,突然跳出来要找他的麻烦?
    她脑子有病吧!
    熊三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的小身板,冷笑道:“新来的,你不去外面打听打听老子的名声,你敢和老子叫板?信不信老子打得你哭爹叫娘,保管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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