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计处掌管一众人的吃穿用度的补给,时常下山去采办些事物也十分正常。但,那名童子眼睛一转:“平日里不是王管事亲自去办的吗?”
    墨卿染深吸了口气,面上有些不耐烦却又耐着性子答道:“王管事今日身体抱恙,吩咐我下山办事,你们若是不信,大可自己上山去问,我还要赶回去交差,可以让开了吗?”
    长长的一番话,有理有据的模样,说得那几名守山的童子也有些动摇,但,他依旧不肯放弃:“我们在这里守了一天了,没见你下山过。”
    墨卿染翻了个白眼:“下山就你这条路吗?”
    隐隐有些火气蹿上来,那名童子见她如此,也终于呐呐地让开了路,心中更是鄙夷,都是童子,凶什么凶?
    却不知,见他让开,墨卿染眼底一缕不露痕迹的放松悄然划过,抬腿就往山间的小路走去,心里自是明白,刚刚所做所说,定然是叫那守山的童子信服了,他们也是断然不可能如她说的那般去和王管事求证的。
    如此一来,她算是成功地混进霜晚山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走在霜晚山上的墨卿染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笑意,天黑了,才方便做一些非同寻常的事,不是吗?
    山上布了阵法,但,却根本挡不住墨卿染的脚步,放开了精神力一感应,便很快就找到了出阵的路线,纤细的身影几番起落,人就已经走在了平坦的廊桥之上,环顾四周,树影婆娑,花香袭人,亭台楼阁不论哪个边边角角都透着非比寻常的精巧雅致,这便已经到了她的目的地了。
    沐华宫里的守卫并不松懈,有好些侍卫模样的人一路巡逻过去,穿着白袍的弟子倒是没见着几个。墨卿染不急着去找沐无双,纤细的身影一掠,仿佛只是原地起了一阵风,人已经不在了原地。
    把沐华宫各处明面上的建筑打量了一遍,确认记住了布局路线,她才从暗处显出身形来,靠近了最华美的一座宫殿。
    守卫更加严密,门外站着的童子和侍女不少,想来就是沐无双的住处了。
    暗处的墨卿染眼眸一转,眉间微微蹙起。她在天辰的皇室混了三年,自然知道这些势力的顶端有哪些龌龊的地方。若是有人要私密地关押起来,这地方,必定在什么隐秘的暗道地宫里,若没有人指路,她恐怕还真一时半会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正想着要如何套出话来,忽然,她耳侧微动,前方有一小队人往这边过来了。
    身影迅速一闪,就立刻隐在了头顶的房梁之上。
    待那些脚步声走近,墨卿染才看清,原来是一队侍女,手里捧着盥洗的用品,显然是要服侍沐无双就寝了。
    她漆黑的眼眸忽然一闪,待整条队伍都过去之后,悄无声息地落了地,瞬间出手就将队伍最后的一名侍女拖到了暗处。
    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握着她手里的托盘,狭长的眸子里银光一闪,仅仅是盯着那名侍女几息的时间,就见她的目光涣散了开来。
    墨卿染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直接进入主题:“月重莲在哪?”
    不料,被催眠的侍女一脸呆愣:“月重莲……是谁?”
    看来哪怕是她的近侍都不知道了。墨卿染心下微沉,明白按照前世沐雅那种谨慎的性子定然凡事不留把柄,倒也不见得有多意外,低头看了一眼神志不清的侍女,动手就把她的衣服扒了下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凤凰真火一闪,那名侍女连人带魂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的她端起托盘,小跑几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愣是没有人发现。
    前方雕花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众的侍女鱼贯而入,在屏风前横向地跪成了一排。
    队伍末尾的墨卿染眼神一闪,兀自闪过一丝冷意,膝下却用了个巧劲,虽然看着是跪着,实际膝盖却并未着地。
    能让她跪的人,沐无双还没有这个资格。
    前方的大床上传来一阵轻轻的响动,妖魅似狐的女子从床上起身,赤足向这边走来。
    墨卿染低垂着头,双手高高举着托盘,眼前只能看见浴桶的一角以及……一双洁白如玉的脚。
    沐无双在向她走来。
    墨卿染眉间不经意地一跳,心道不好,方才时间太过紧急,来不及把她的脸易容成那名侍女的模样,连发型也没有变过,该不会是被看出什么来了吧?
    握着托盘的手指略略有些发白,她心里盘算,若真的被认出来了,到底能不能在那些个侍卫中全身而退?
    眼前还有个神帝的沐无双,恐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白皙的玉足到了眼前,墨卿染心中已经沉到了底,就差一掀托盘起来打人了。
    可谁料,她只感觉到托盘一轻,里面放着的干净毛巾已经被拿走。随即,那双玉足也远远走了开去。
    墨卿染心里不动痕迹地松了口气。
    随后,只听见哗啦啦地一声水声,淡淡的花香气在空中弥漫开来,显然是沐无双在沐浴。
    趁着没有人关注自己的时候,墨卿染偷偷地掀起了眼皮,从托盘的边缘望出去,仔细打量起沐无双的寝宫来。
    云顶檀木做的房梁刻绘精致,余香袅袅从一旁的香炉中缓缓升起,缠上银线海棠罗帐上的流苏,加上沐浴中的腾腾水汽,在优美精致的宫殿中如梦如幻,好似浴桶中的女子下一刻就能羽化成仙,飞升九天!
    ☆、第二百零五章 暗室老者
    墨卿染看了一圈,除了华美的外表,并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而她这般小心的张望,已经引起了旁边跪着的侍女的注意。
    于是只好默默地垂下头来,心里暗自祈祷着沐无双能赶紧洗完,毕竟这么蹲在地上也实在有些累了。
    终于,就在她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泡澡泡了许久的沐无双终于站了起来,立刻有贴身服侍的侍女用浴袍裹住了她玲珑的身子,然后服侍她穿衣。
    墨卿染手里的托盘已经空了,这回自然没她什么事,老老实实地蹲着,低垂着眼睛没有乱看。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终于,旁边的侍女站了起来,躬身小心地往外退去。墨卿染一见,立马跟了上去。
    终于跨出了门槛,她心里一块大石终于放下,找了个拐角,脱离了一众侍女的队伍,偷偷摸摸地找了个角落,把脸上的易容改成了那名侍女的模样,头发却没有动,反正……她也不会。
    然后绕到偏房把托盘一扔,低头绕了几个弯,正要趁着夜色去各处探探,迎面却走来另一名侍女:“蔷薇,你去哪里了?殿下找你过去。”
    墨卿染微愣,抬头瞥了一眼,认出正是那个方才贴身伺候的侍女,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口中“蔷薇”是指自己,顿时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道:“我方才是去方便了……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鸢尾看了她一眼,见还是一如既往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方才把心中涌起的一丝丝莫名的感觉的压了下去,道:“殿下的意思岂容我等猜测?叫你去便去,还愣着做什么?”
    “是,是。”墨卿染低头躬了躬身,连忙往回走去,心里却不由得紧了紧,沐无双这时候找她做什么,难道是刚才被看穿了?
    应该不会,不然那时候她就该发作了,哪能当着她的面淡定地洗澡?
    那又是所为何事?
    想不透她到底要做什么,她索性深吸了口气,兀自镇定下来,反正不管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坏的打算不过是被砍几刀再连夜跑路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这儿想着,她已经站在了沐无双的宫殿前。她伸手敲了敲门,立刻有侍女过来开了门,用眼神示意她赶紧进去。
    墨卿染低眉顺目地走进去,按照方才的方法蹲好,才轻轻地唤了一声:“殿下。”
    此时的沐无双正坐在铜镜前,听见她的声音便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个人还不肯松口么?”
    那个人……是谁?
    墨卿染抿了抿唇,心中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瞬间一道惊雷划过,该不会是说她的师尊吧?
    还不肯松口……
    是说师尊还不肯说出她的下落么……
    可刚刚那名被催眠的侍女明明说不知道月重莲……
    或者说,是别的什么意思……
    墨卿染敛去心中的千万个想法,顺着她的意思,道:“是的。”
    “呵,”沐无双一声冷哼传来,带着冰冷的寒芒,仿佛刺破光明的最后一把利刃,瞬间就是黑暗降临,不知是对墨卿染还是自言自语道,“顽固的老匹夫!”
    老匹夫?墨卿染淡眉一挑,师尊如此年轻的一个人,怎么会称作老匹夫?
    她蹲在地上没有回话,心里却不知是喜是忧,从那几句话来看,显然这个叫蔷薇的人应当是暗地里帮沐无双做了什么事,也算是一名心腹。
    她自然能够猜出,沐无双自己培养的势力中,定然有不少伪装成弟子遍布整个千秋宫,以方便打探消息;而在霜晚山上,也定不会每个侍女都知道她的秘密。
    而她这随手干掉的一名侍女竟然就是心腹,是不是运气太好了一点?
    但同时也忧虑,若沐无双问的哪些东西她一样也答不上来,岂不是要露馅?到时候再要用相同的方法打探,恐怕就难了。
    正思虑着,便又听到沐无双的声音传来:“再逼得紧一点,喂他把毒药吃下去,若是不说就折磨到死。”
    墨卿染听得心惊,若她说的那人真的是师尊那还了得?顿时漆黑的眼珠子一转,便面露纠结地试探道:“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好……”
    “嗯?”沐无双一个冷哼传来,目光带着寒意落在她的身上。
    墨卿染抖了抖,头几乎埋在了胸前,结结巴巴道:“属下是说……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
    “呵,既然他不肯说,还留着他的命作何?”沐无双狐狸眼一眯,杀意顿现,面上一片阴桀,一拂袖便劈下小块的梳妆台来,“本殿得不到的东西,必定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
    墨卿染没料到她会情绪如此激烈,但转念一想,前世的沐雅,不就是个嫉妒心很重的人么?如今把她当成是心腹,多说了几句也很正常,顿时便装作害怕的样子低头不敢说话。
    沐无双看着她的模样顿时又是一声冷笑:“怎么,不敢么?”
    墨卿染低垂的眼眸顿时一闪,她听得出她的语气,这般说便是……怀疑了?
    心头千百个念头瞬间闪过,落在沐无双的眼里便是犹豫,随后,便见她磕磕巴巴道:“敢,敢,属下敢,殿下交代的事情属下一定,一定都办好。”
    沐无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知是怀疑还是审视,最后冷笑了一声:“你跟本殿进来吧。”
    她起身也不知是按了哪里的机关,便听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整张黄梨木的床便抬了起来,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墨卿染见沐无双背过身去,便趁机扫过床下的暗门,站了起来,跟在了沐无双的身后。
    她看得出来,本来,似乎是沐无双要交代蔷薇单独去做什么事,但,她这犹犹豫豫的神色一出来,便激起了沐无双的怀疑,这下,是要亲自看着她去做事了。
    但,如果不这样,她又怎么知道她说的那个人关在哪里?
    站在沐无双身后的墨卿染低头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目中精芒涌动,很快就归为沉寂。
    床下是个黑黢黢的甬道,顺着台阶下去,台阶很陡,尽管两侧有微弱的灯光照着,却也实在是不好走。走了好一会,才感觉到地下有些阴冷的气息传来,两人默默无言地走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跟着,走完了台阶,才见到甬道的尽头是个石室。
    沐无双推门走进去,里面的屋顶上嵌着夜明珠,倒是比甬道里要亮堂了不少,墨卿染跟在她身后,便看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躺在榻上,身上只搭了一条破败的棉絮。
    听到有人来,床榻上的老者闭着的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似乎对来人没有丝毫的意外。
    而墨卿染这时候才看到,老者身上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脖子上套着铁索,手脚却以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被人生生打断了。
    瞥见另一侧墙上的皮鞭,墨卿染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眸子,心中却是震颤万分,这老者到底是什么人,竟被人如此对待?
    “还不肯说千凛骑的位置么?”
    沐无双冷笑一声,伸手便捏住了老者的下巴,力道之大似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而老者,也因为她粗暴的动作闷哼了一身,显然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千凛骑?墨卿染眸光微动,千凛骑是千秋宫里的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铁甲骑兵,无人知其在哪,只知道他们只服从于历代宫主的命令,便是圣女,也无权调动!
    沐无双怎么会问这个老者关于千凛骑的事情?她虽然没见过千秋宫的宫主,却也知道,宫主不是床上的这个浑身是血的老者。
    老者闭了闭眼睛,没有开口。
    “不说是吧?”沐无双狠狠地一松手,老者枯瘦的身体便如同破布一般跌在了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伤口里的血丝也缓缓地又沁出来,盖住了原本干涸的褐色污迹。
    “本殿倒要看看,吃了毒药之后你的嘴还有没有这么硬!”沐无双眼眸里火光直窜,回头就抛给了墨卿染一个瓷瓶,“你给他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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