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太过于阴测,有妇人当真以为他要那他们开刀,心下一慌,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一时之间悲愤交加,竟然挣脱了束缚,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刚巧就跪趴在了帝凌天的面前,双手也不顾还擦着鼻涕眼泪,就抓在了帝凌天的衣袍上,哭道:“三王爷饶命啊!我家风勇兢兢业业没干过坏事,对圣域更是一片忠心啊!三王爷明鉴啊!”
    那叫白风勇的正是她家男人,此刻被人押着没法脱身,只是面色焦急地向哭天抢地的婆娘直叹气,想要小声地叫她回来,别乱说话,可正在悲愤中的女人哪里听得见?见她差不多也闹腾完了,心中一片拔凉,估计是没得救了,沮丧地垂下了头。
    而帝凌天,也不知道是被她满手的鼻涕眼泪弄脏了衣袍而恼怒,还是因为她一句“三王爷”犯了禁忌,他盯着哭号的女人,脸色越来越阴沉,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小腹上将她如垃圾一般踢开,冷哼了一声:“来人,把她舌头拔了,扔到军营里去!”
    立刻有面瘫的手下走上前去,一把捏住了妇人的下巴,指尖银光一闪,就听那妇人一声惨叫,地上便多了好几滴鲜血,一小片舌头被吐出来,混杂着鲜血,格外地醒目。
    在场的那些官员们都脸色一白,有些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对一个女人来说,没了舌头虽然痛苦,可到底也至于尊严尽失;可若是被丢到了军营里成了军妓,那便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只能死在那个地方了!
    白风勇蠕动了一下嘴唇,看着地上还在痛嚎的女人,眼中闪过不忍,本能地抬起头想要求情几句,可看到帝凌天黑沉的脸色,到喉咙的话便又吞了下去。
    此时的帝凌天正在火头上,他要是再去触怒他,恐怕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在妻子的命和自己的命之间,他果断选择了自己的。
    而那妇人,因为痛楚本能地想要靠近自己最亲近的人寻求保护,她站不起来,嘴里还吐着血,一双眼睛却是渴求地盯着白风勇,双手胡乱在空中挥着,想要阻挡被人抓住。她苦于无法说话,只得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白风勇哪里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实在是恼她这时候还给他找麻烦,当下又焦急又害怕,心里竟然起了一丝“她幸亏被拔了舌头”的想法,低下头去假装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任由帝凌天的下属将她拖走了。
    这一幕,不可谓不是一出杀鸡儆猴,在场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便是原本在哭哭啼啼的女人,此时也只敢默默地流眼泪,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来。
    帝凌天的视线划过在场的众人,双手背在身后,还有那么几分身处高位的气势。只是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阴桀,让人仿佛是如芒在背,浑身都不适。
    “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帝凌天缓缓开口,“今日把诸位请来,不过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圣域不可一日无主,我大哥的突然离世,本座心里也颇感悲痛。”
    “可那帝云鸿身为圣域的少君,不思进取游手好闲,丝毫不为百姓着想,败坏我圣域的名声。这样的人不配为圣域的下一任君主,本座也实在不能放心地把我大哥的江山交到他的手里!”
    “我本想让他去外面历练一番,可谁知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竟然妄图要谋害本座,夺取本座手里的大权!好在本座早有准备,没叫那个白眼狼得逞,否则圣域的万年传承,终将毁在他的手里!”
    帝凌天作势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下方有明事理的,早就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何意,当下便顺势道:“三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三王爷心系天下,又是先帝的亲弟,继承君主之位名正言顺,恳请三王爷登基为君主,延续我圣域的繁荣昌盛!”
    呼啦啦的一片呼声响起,低下跪倒了一片人,都是拥护帝凌天登基的。
    见到这一幕,帝凌天满意地笑了,面上却故作出忧伤的样子来:“可云鸿他……唉,到底是本座的侄子,虽然他做了如此十恶不赦之事,本座还是没法狠心来惩戒他啊。”
    这话一说,下方便立刻又是一片谏言。
    “帝云鸿弑亲,大逆不道,应该处死才对,我们圣域没有这样的少君!”
    “或者废除他的修为,将他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圣域,也好体现陛下的一片仁心。”
    “……”
    废了修为,贬为庶民?帝凌天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弧度。这倒是个好主意,他哪里会让他轻易就死了?应当要活着好好看看,他珍惜的那些东西,是怎么通通变成他帝凌天的囊中之物的!
    那些呼声最高的,帝凌天已然命令松开了对他们的禁锢;尚且还有一丝犹豫的,也很快屈服在了帝凌天的淫威之下;而在场的唯有一人,腰杆一直挺得笔直,没有开口说过话,也没有对旁人所言有一丝一毫的赞同,只是站着,紧抿着唇表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镇北王,你怎么说?”帝凌天果然点了他的名字。
    镇北王楚啸钺是唯一的外姓王,和先帝是拜把子的兄弟,也是数十年如一日对先帝忠心耿耿之人。因为他的权势,并没有被帝凌天的手下押着,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发一言。听到帝凌天的话,他冷哼了一声,面上露出了一抹讥讽,直言不讳道:“帝凌天,你当真以为本王是瞎的,外面那些事都不知道么?狼子野心的分明就是你,利用邪术屠杀百姓,控制魂灵,害得幻天星海到处怨声载道,你这么做,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你……放肆!”帝凌天怒极,大喝了一声,立刻有他的手下押住了楚啸钺。
    “本王说的难道不对吗?”楚啸钺冰冷一笑,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你这番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无人能及。但你也不要忘了,公道自在人心,邪终不能胜正!”
    那些原本就为自己良心所折磨的人,听了他的话,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而帝凌天,在盛怒之下反而笑了:“好,好,有骨气!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镇北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口通通给我抓来!你不是有骨气吗?好啊,你不服一天,本座就杀一个人,杀光为止!如果本座没记错,你那个小儿子,应该才刚刚满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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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十六章 占山为王
    “他还没松口么?”帝凌天缓步踱入,精致的衣袍上绣着祥云纹,一条金龙盘踞其上,与这里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地牢的血池口,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正躺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甚至旁边的墙上,都能看到喷射上去的血点。看这衣服能看出是个女人,大抵有了些年纪,穿得很是华贵。
    帝凌天略略嫌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皱眉看向从牢里前来迎接的下属。
    “禀主子,他还是没有臣服。”那名下属拱手弯腰,如实禀告道。
    “连他妻子也给他送进去了,还是不肯投降么?”帝凌天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嘴角露出略微的冷笑,“告诉他,明天就轮到他的小儿子了!”
    他倒是不信了,那个被楚啸钺宠在手心里的小儿子,他会真的就这样放任不管,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
    若真是这样,那他帝凌天都要有点佩服他了。
    地牢阴暗的角落里,楚啸钺一身囚服坐在地上,身上早已不如往日般干净整洁,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白色的囚服上沾着稻草,而上面明显的一条一条的血痕,说明了他已经受到了严刑;他双目似是放空了般盯着门口,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一张在人前永远刚毅坚定的面孔,此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脆弱来。
    在他的不远处,一颗头颅静静地躺着。
    从发饰来看,颇为精致的步摇和珠钗说明了女子尊贵的身份,白皙而略有些细纹的皮肤,大体能推断出女子的年龄。她死死地瞪着双目,像是死前曾用尽力气要记住仇人的脸孔,紧咬着的牙关使得面容有些扭曲,整齐利落的切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还有血在慢慢渗出,将下面的稻草染红了一片。她被人毫不在乎地扔在这里,仿佛对待什么微不足道的垃圾一般,只有她死不瞑目的表情,无声地告诉别人,这是一场残忍的血案!
    这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结发妻子。
    他料到帝凌天定然不会轻易地饶过他,只是,他断然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昨天还站在大殿前和帝凌天对峙,今日已然看到了深爱的女人头颅……她被扔进来的时候他几乎惊呆了,一瞬间强烈的恨意和悲痛,几乎让他所有理智都失控!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死死地克制着,才使一贯刚毅的面容没有太大的波动,因为隐忍而显得僵硬而微微扭曲,他的双手攥破了掌心的皮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屁股贴在地上不动——差点他就要把这狱卒碎尸万段了。
    但授命这么做的不是狱卒,他这般做了也毫无意义。
    所以他忍住了。
    他用连他自己都佩服的平静的嗓音说,他不会屈服。
    然后他看见那个狱卒啐了一口,走了出去。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他整个人瘫软下来,心头的痛楚终于侵袭上来。他再也忍不住,趴在膝上抽噎了起来。
    这样一个大男人,要落泪是何等之难,唯有痛到心扉,也是恨到骨子里。
    他只是失控了片刻,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脑中的思绪此起彼伏,他的外表却又恢复到了沉寂的模样,不发一言,也不动一下。
    ……
    七天之后。
    尽管楚啸钺最后也没有向帝凌天低头,可帝凌天却再也等不下去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决定在这一天就登基,在一众表面附和的大臣的拥护下,终于称帝幻天星海。
    冗长繁复的仪式从一大早就开始,伴随着悠长的乐声,帝凌天黄袍加身,从南门缓缓走来,白玉台阶前的空地上,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万岁。
    行至龙椅前,立刻有丞相呈上传国玉玺,并宣读了即位诏书。
    而后一行人行至天坛,焚香祭祀,祭天地,祭鬼神。
    这仪式是自古流传至今,即使帝凌天不信这一套,也不得不遵从,好在称帝的快感冲淡了一切的负面情绪,就连这些繁文缛节,在他眼里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祭祀一直到下午才完成,走过了流程的帝凌天,已然“名正言顺”地成了幻天星海的君主,受万民朝拜,享后世敬仰。
    可即便他在登基前做了很多准备,又是恐吓又是威胁,真正祝贺他登基的,却没有多少人。五大世家一个也没有来,几个排得上名的大势力也不见踪影,只有几个小门小派的前来祝贺,其间的意思不用说也知道,自然是为了借靠圣域的势力,想要进一步地壮大。
    帝凌天设了流水宴,好好地招待了这些远方来的客人。
    然,登基的事情一过,他便想着要清除异己的势力。几大城池还等着要攻陷,那几大门派也发去了战书。而他最先想到的,还是尚且关在牢里的楚啸钺。
    过了这么多天,他的血亲也杀得七七八八了,可帝凌天还真是没有想到,这楚啸钺的骨头会这么硬。眼看着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他面前人头落地,他硬是眼睛都没眨一下,等他全家都杀光了,他也依旧毫不妥协。
    帝凌天一怒之下,就屠了他家满门。镇南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除了关在牢里的他,便是一条狗都没给他剩下。
    而这天,想起他的帝凌天,直接派人送了一杯毒酒,去了地牢。
    反正怎么也不屈服,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了,索性就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说得出做得到的帝凌天,在他登基的当晚,就派人送了毒酒过去。
    不出意外,楚啸钺很平静地接过了毒酒,一饮而尽。
    在后面的半盏茶的时间里,他毒发身亡。
    他的尸体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好对待,直接被狱卒拖出来,扔去了圣域后门附近的枯井里。里面白骨森森,不知道曾有多少人被秘密杀死,抛尸其中。
    而曾经显赫一时的镇南王,也终于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然,没有人看到,就在狱卒抛尸之后,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提着一个麻袋,悄悄地绕到了枯井旁边,她三下两下把他的尸体拉了出来,麻利地剥去了尸体上的衣服,随后拨开麻袋,里面赫然也是一具男尸,面容竟然和这镇南王有七分相似!
    她飞快地把二人身上的衣服对换,然后脸朝下地把那一具男尸推入井中,背起楚啸钺,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墨卿染从后窗翻入,砰地一声将背上的男人丢在了榻上,动作之粗鲁毫无怜惜之意,也丝毫不顾及“死者为大”的惯例,冲到桌前就从黑漆漆的药鼎里摸出了一枚丹药,这枚她刚刚炼好不久的丹药还有淡淡的余温,握在手里温润清香,从上面的丹纹来看,也是一枚品阶极高的丹药。
    但,她没有一点犹豫地,就将丹药塞进了楚啸钺的嘴里,顺便摸了一把他的脉搏,低声嘟囔了一句:“还好没死透,不然可真就救不回来了。”
    从楚啸钺入狱起,她便知道了此时,并一直留意着他,镇南王府被灭门的事她也听说了,虽然同情那些人,但她却不能随意地出手相助。若是叫帝凌天起了疑心,难保他不顺藤摸瓜找出她的下落,到时候她没死的事实一曝光,计划就难实施下去了。
    所以,就算眼睁睁地看着楚啸钺在受难,她也不可能将他从牢里带出,于是最后便用了这样折中的办法。
    假死一次,然后救回来不就得了?
    她对自己的丹术,还是有点信心的。
    只是回魂丹的药草太难购买,她凑了好久才凑齐,这不,她才刚炼完,他就死了,刚好拿来派上用场。
    楚啸钺没有昏睡太长的时间,体内的毒解了之后,他便幽幽地醒转了过来,入眼便是破旧的屋子,难得怔了好半天。
    之前的记忆回笼,他不是在牢里被赐了毒酒,然后死了吗?可这又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地狱里?
    看了看自己还留着伤痕的手心,他不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你醒了。”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来人穿着和这间屋子格调相同的衣服,破旧而洗得发白,只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算明媚,此刻却透着一股烦躁和疏离。
    “是你救了本……我?”楚啸钺微愣,问道。
    “没错,见你倒在地上又中了毒,就把你带回来了。”墨卿染淡淡地解释道,自然没有告诉他他被抛尸在井里而她又是刻意救他的。
    她倚在门框上,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好奇:“不过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你中的毒可不是一般的毒素,据我所知,只有达官贵人才会用吧。”
    楚啸钺不懂丹术,对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一无所知,听她这样讲也毫不意外。毕竟是帝凌天的手笔,能差到哪里去呢?不过,从她这话里,他倒是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何人。
    了解到这一点的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已经是帝凌天的天下,若是让人知道他是“反叛”了的镇南王,那他还真不确定会不会被百姓打死。
    百姓不懂政事,只相信他们听到的,他不怪他们。只是他如今受了伤,还需要一个养伤的地方才行。
    他垂下眼帘思索,自然没有看到,倚在门口的墨卿染目中划过了一道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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