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三姐姐自幼一同长大,她与我的亲生姐姐无异。”阿浓哑着声音说罢,又补充道,“虽沈伯母早逝,沈伯父与沈家哥哥也已战死沙场,然不管何时何地,我与秦时所在之处都会是三姐姐的娘家。”
    楚绾绾不笨,自然听得出阿浓话中的意思。许是因为自己也有个想要一辈子护着宠着的弟弟,她并没有因阿浓这话觉得不高兴,憔悴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沈姑娘有夫人这样的妹妹,乃是她人生大幸。你放心,她入楚家家门之后,便也就是我的亲妹妹了,我必会与你一道护着她。”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阿浓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多谢王妃。”
    因着沈鸳至今昏迷,情况未明,二人也没有再继续聊天的心思,又简单说了两句,楚绾绾便带着丫鬟走了。
    此时夜色正浓,阿浓走到床边,轻轻拉下沈鸳的衣裳看了看她肩上那个原本紫黑色呈月牙状,如今却如弦月变成了满月一般的紫黑色印记。待确定已经记下这印记的形状模样,她才给沈鸳盖好被子,起身往一旁的桌案走去。
    仔细地将沈鸳此刻的状态写下来,又按照秦时所言的那般召唤远在飞龙村的几只豆子前来送信给翠烟,阿浓这才回到床边楚绾绾特地为她准备的软榻上躺下。
    三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
    沉沉的夜色中,少女慢慢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
    楚东篱是第二天中午醒来的。
    见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鸳儿在哪里”,楚绾绾心中发疼,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但她也知道知道沈鸳之事情瞒不住也不能瞒弟弟,遂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于是楚东篱还未从逃过一劫的欣喜中回过神来,便陷入了新的惊惧与悔恨中。
    早知如此,他定拼死都不会让她到咬自己!楚东篱听罢脸色大变,顾不得姐姐劝阻,当即便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朝隔壁房间跑去。待看到床上依然昏迷未醒的沈鸳,这自来从容淡定,哪怕身陷囹圄也从不肯露出狼狈之色的青年一下子红了眼睛。
    若换做以前,她这会儿早该醒了。
    楚东篱心头大痛,抖着手抚上了沈鸳苍白的脸。
    “鸳儿……起床了,我还等着给你讲你忘记的那些事情呢……”
    无人应答,只有床边阿浓无法自控溢出鼻间的抽泣声。
    楚东篱含着泪笑了起来,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在用指尖细细地描绘了一遍沈鸳的轮廓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头朝她的脖子咬了过去。
    “楚公子!”屋里众人皆反应不及,只与他有过同样想法的阿浓及时拦住了他,“太医说如今三姐姐情况未明,若是贸然行事,恐会害了她。咱们再等等……等过两日翠烟姑娘来了,再看看应该怎么做吧……”
    本欲挣扎的楚东篱蓦地停了下来。许久,他方才伸出剧烈抖动的手,紧紧抱住床上的姑娘,将滚烫的热泪尽数埋进了她的颈间:“……好。”
    ***
    沈鸳这一睡就睡了很多天,直至翠烟终于赶到王府,她方才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过来。
    看着床边眼中全是血丝,下巴满是青茬的青年,她费力地眨眨眼,想说话却说不出,最终只能面露嫌弃来表示心中所想。
    被嫌弃的红衣青年看着她眼睛通红地笑了起来,然而才刚笑了片刻,他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一惊,转头对身后之人低呼道:“她……鸳儿还记得我!”
    沈鸳一愣,她记得他有什么不对吗?
    哦……好像是有不对,她中了一种毒,那毒会让她每毒发一次就失忆一次来着,那她这回毒发怎么没失忆?
    “因为轮回之毒暂时对她起不了作用了。”依然一袭轻纱风情万种的翠烟袅袅走上前,看着床上盯着她眼睛放光的沈鸳笑了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她体内这两种毒因各自霸道,互不能容,正在彼此争斗,如今我已用师门秘法将它们控制住,使之保持僵持状态,是以她至少一两年内是不会有毒发的危险了。”
    “那一两年之后呢?”楚东篱和一旁的阿浓异口同声道。
    “一两年之后……”翠烟笑容微收,正色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有这么多时间去想法子。”
    此言有理,阿浓心中虽仍有不安,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至少三姐姐这一两年之内不必再忍受轮回之毒的痛苦,也不会再失忆了。
    “那三姐姐便劳烦翠烟姑娘照看了,我已出门多日,也该回家看看先,不然娘和阿临怕是要担心了。”
    沈鸳昏迷多日,一直未有进食,如今浑身虚脱,自是需要暂时留在王府里安心将养,因此这日下午,阿浓与楚绾绾姐弟告辞,又将沈鸳的身子托付给翠烟之后便坐上了回飞龙村的马车。
    ***
    马车奔驰在洛州城外的官道上,阿浓靠在车壁上,眼皮有些沉重。
    因心中担忧,她这些天一直没有休息好,如今心中大石头暂时放了下来,多日累积的困意便一下子爆发了,可就在她即将睡去之时,马车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同时外头赶车的车夫失声惊叫道:“你们是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鼻炎,一天用了一大包纸巾,感觉自己老厉害了!【笑哭】
    ☆、第93章
    第93章
    阿浓蓦然惊醒, 撩开帘子一看,便见外头那几位楚绾绾派来护送她的王府护卫已经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人打倒在地。
    这些黑衣人动作利落, 身手极好, 训练有素的王府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阿浓心中惊骇,直至发现他们只伤人不杀人, 方才稍稍冷静下来。
    对方看来暂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但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却未可知, 少女眸子微动,借着马车帘子的掩护飞快地躲到角落里发出了引几只豆子前来的信号。
    刚发完, 为首的黑衣人便一个跃身上了马车, 对着阿浓拱手笑道:“我家主人身份特殊,不便光明正大前来相邀,是以不得不出此下策, 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阿浓抬目看他, 脊背挺直, 下巴微抬,美丽清冷的脸上一派矜傲,不半点慌张:“你家主人是谁?”
    黑衣人目露惊艳,但很快就守礼地低了头,他朗声笑笑,指了指不外头知何时出现的另外一辆马车,很是客气地说道:“姑娘到了便知,请。”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阿浓知道自己反抗也没用,便没有再说话,神色淡淡地随那黑衣人上了另外那辆马车。
    有豆子们在,她倒也不怎么害怕,只是心中有些好奇那幕后之人会是谁。
    莫不是章晟又故技重施了?但如今两军正在交战,洛州又是淮东王的大本营,按理来说他的人不可能青天白日出现在这里,还这般大摇大摆行事才是。那么……会是谁呢?
    阿浓暗自琢磨,在心里将所有可能性都猜测了一遍,然而最终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却还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怎,怎么竟会是他?!
    ***
    秦时是这天下午得知阿浓被人劫走的消息的。
    这几日两军互相僵持,正处于休战之际,青年当即便与孟怀言明情况,翻身上马离了军营往洛州赶去。
    同行的还有“回家办事”的孟欢。
    他这妹妹常年以军营为家,很少有想回家的时候,孟怀有点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准了。
    二人这便一起上了路。
    见秦时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往淮东王府赶,跟在他身后的孟欢心中莫名地有些发堵。但此时的她还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只皱皱浓黑的眉毛,顺着心里那个莫名想见见秦时妻子的念头扬鞭追了上去。
    很快淮东王府便到了。
    因阿浓是在从王府回飞龙村的路上出的事,楚东篱姐弟心情也十分糟糕,尤其是楚东篱,他是知道秦时有多喜欢这个媳妇儿,沈鸳又有多么在乎这个妹妹的,如今阿浓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他心中自是难受至极。
    也因此,看到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张俊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的秦时时,这平日里哪怕天塌下来也笑容不变的青年难得地露出了正经之色:“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我便派了人去追,虽因对方早有准备而没有追上,但也大致知道嫂夫人如今的下落了。”
    秦时冷冷问道,眼里仿佛藏了两把锋利的刀子:“是章晟?”
    楚东篱摇头答道:“只知人往徒州方向去了,具体是不是他叫人干的还不敢肯定,我已经派人去各方打探。”
    徒州乃大晋十分重要的交通要塞,除了是去往蜀中的必经之地,也通向西北甚至江北等地。是以虽说目前看来最有动机对阿浓出手的是章晟,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别的可能。
    紧绷着脸的青年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叽叽!”
    是豆子们的声音!
    秦时心头猛地一动,顾不得其他,转身快步朝外头走去。
    楚东篱一愣:“你去哪?”
    秦时没有回答,片刻之后拿着几片纹理特殊,颜色各异,寻常不得见的叶子走了进来,目光沉沉地问道:“你可知这几种草叶的生长之处?”
    ***
    楚东篱不知道这几种草叶生长在何处,可通晓百草,整日与草木药材为伍的翠烟却一眼便看出了它们的来历。
    “这几种叶子虽长相特别不常见,但其实不少地方都有,不过按照阿浓被抓走的时间却可以推断出,她应该是被人带着往随州向西北的方向去了。”
    西北……文家。
    是文安!
    秦时目露寒光,转身便走。
    “你等等!”楚东篱飞快地拦住了他,“要去西北,必要经过徒州,这等敏感时刻,你……”
    秦时眼神阴鸷地看着他,声音坚冷如铁:“她是我的妻子,我会亲自把她接回来。”
    不是我要,而是我会。
    “可军中……”
    “我自会与王爷说明。”
    楚东篱拧眉,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他了。这时,一旁的孟欢突然开口道:“秦将军,我愿与你一同前去,助你一臂之力。”
    秦时自是拒绝的,但孟欢又道,“如今战况僵持,长此以往于我军大不利,我也想顺道深入敌城探探消息,看看能否找到破困之法。文安出自西北文家,若能找到文家的破绽,也许此事便能顺利解决了,将军便让我一同前去吧。”
    既是为了军务,秦时自然不好再阻拦,何况他心急要走,也懒得再说废话,听罢随意点点头,又使王府下人找来一副假的络腮胡子,这翻身上马快速往随州方向追了过去。
    ***
    几日后。
    郊外小道,车轮滚滚,阿浓倚在外表看着简朴内里其实十分舒适的马车里,闭着眼睛兀自假寐。
    她着实没想到使人绑了她的人竟会是自家二表哥文安。想起先前碰面时文安所说的那番话,少女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虽说秦时确实是绿林出身,可他并不做打家劫舍的活儿呀,怎么二表哥就一门心思认定了她是被秦时强行掳走,强娶为妻的呢?
    她已再三与他解释自己是心甘情愿嫁入秦家,也是真心喜欢秦时的,谁想他却始终认为她所言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守旧思想在作祟。还道“咱们文家的表姑娘不愁再嫁,回头就让我娘重新给你挑个好夫婿,实在不行叫小五娶了你也行”这样荒唐的话来。
    想到这,阿浓忍不住轻叹口气,微微睁开了眼。二表哥正直刚强,就是有些牛脾气,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他,便只能在下车休息方便的时候,凭着本能摘一些未曾见过的草叶叫豆子们带回去给秦时,以期盼他能快些追来。否则若是等寻到机会写信传回去,秦时便是马上动身追过来,怕也不一定能追得上这几个绕着道儿护送她去西北的文家暗卫。
    不过,二表哥竟接受了章晟相邀前来徒州坐镇,那他和秦时岂不是已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少女的脸色因此变了变,心口也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一日终归还是来了。
    “姑娘可是累了?”说话的是一旁文安派来贴身伺候她的女暗卫蓝璎。这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姑娘,见阿浓突然面露怅然,不由贴心地问道。
    阿浓回神看她,没有否认,而是淡淡点了一下头:“可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颠簸了大半日,我的腰有点疼。”
    文安亲自吩咐过蓝璎这一路要好生照顾阿浓,因此蓝璎思索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横竖他们已经走出那么远,又一直绕着道儿前行,料想那些追兵们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上来。
    然而谁也没想到她刚扶着阿浓下了马车,路边的林中便冲出了一大波黑衣人。
    蓝璎:“……”
    阿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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