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策朝他手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放在那儿吧。游礼回去了?”
    “是,奴婢说将军正在静养,暂不见人。那游小公子听说将军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送了这食盒便告退了。”高庸将食盒放好,抬眼看了看蔺策手里的灰兔,“陛下,时辰也差不多了,要不要传午膳?”
    蔺策抱着灰兔在软塌上坐了下来,将它放在枕旁,灰兔自觉地朝着被子里拱了拱,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点,蔺策摸了摸它的背,才朝着高庸回道:“朕觉得身体有些乏了,想先睡一会,午膳等朕醒了再说吧。”
    高庸舔了舔下唇,犹豫道:“陛下,自游将军离开都城这几日,您一直没好生用膳,眼看着就消瘦下来,这样下去,还没等游将军回来,您的身体先吃不消了,到时候奴婢怕是没办法跟游将军交待。”
    蔺策拉了条薄毯盖在自己身上,侧身躺了下来:“朕知道他走之前肯定嘱咐了你,只不过朕确实是吃不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灰兔子,“朕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没办法像这个小东西这样没心没肺。”说到这儿,他自嘲一般笑了笑,“朕原本以为,好歹也过去了这么多年,朕也该有了些长进,可是他这才走几日,朕便一直心神不宁,总想着他现在到了哪里,一路劳顿是不是辛苦,有没有吃好,会不会着凉,更担心如若他到了西南,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是不是能够平安。”
    “陛下,游将军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至于西南的事,奴婢并不懂,但想着,若是游将军的话,肯定没什么问题,这世上大概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成的吧。”高庸上前替他掖好了薄毯,又盖了一层被子,“既然陛下觉得身体乏累,就小憩一会,等醒了,我再让他们送吃食进来。”
    蔺策点了点头,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灰兔子在睡梦之中似乎也察觉到身边多了个热源,不自觉地朝着蔺策怀里蹭了蹭,一副格外安心的样子。蔺策掀开眼皮朝着它看了一眼,分了一点薄毯盖在它身上,又盯着它看了一会,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说到底,朕终究还是太过软弱无能,既不能把他护在身后,让他不受这些俗事的纷扰,他不得不为了朕站出来,我却又忍受不了这样的分别。”
    正要退下的高庸闻言一怔,慌忙劝慰道:“陛下何出此言,奴婢虽然见识浅薄,在国事之上并不了解,但也是在这宫中长大,听说了不知多少的宫廷传闻,却从未听说还有几个皇帝能像陛下您这般勤勉爱民,您登基这短短数年,为我南魏做了不知多少的事情,南魏子民才能安居。”
    蔺策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对朕来说,这些都只是为君者最基础的事情,朕想做的,远要比这多。”他朝着高庸挥了挥手,“下去吧,半个时辰之后叫朕起来,还有许多的奏章没看。”
    “奴婢遵旨。”高庸施礼,缓缓地退了下去,轻手轻脚地将殿门关上。
    蔺策在榻上躺了一会,盯着空荡荡的大殿看了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进入了睡梦之中,只盼望这样能看看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西南腹地,距离都城有千里之远,游彦率领十余骑连夜出行,快马加鞭的赶路,每日只休息一两个时辰,才在这几日的时间,进到了西南境内。
    因为西南的战事主要还是发生在边界的几个城池和樊国国内,对西南其他地方影响并不算大,一路过来,百姓倒也算是安居,虽然隐隐地会担忧战事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担心过后,却还是照常生活。
    百姓总是如此,他们想要的其实并不多,风调雨顺,吃饱穿暖,平安顺遂,至于其他的,只要不波及到他们身上,其实他们并不在意。所以大概也没有人知道,几百里之外的樊国内发生了什么,有多少人为了守护他们的安宁浴血奋战,又有多少人因此丧生,马革裹尸,难归故土。
    游彦勒住马,望着不远处的小村落,这里距离樊国国界只有几十里,按照他们的脚程,明日他们就能抵达西南军暂时休整的交州城,也离陶姜不幸丧生的萦都城没有多远了。
    暮色将至,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生火煮饭,袅袅炊烟在村落之中飘散,给这小小的村子增添了几分的宁静与温馨。村口还有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正凑在一起玩着游彦未曾见过的游戏。
    游彦一下一下地顺着马鬃,仰头看了看天色,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暗卫:“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直不曾好生休息,反正怎么也得明日才能进交州城,今日就先歇下吧,去村里问问,有没有谁家能够落脚。”说到这儿,他补充了一句,“这里离边境不远,让人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传闻,只要是关于战事的,不管是什么。”
    暗卫立刻会意:“属下明白。”
    游彦偏过头,朝着西南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那里就是他们明日要去的地方:“派两个兄弟,连夜赶去萦都城,打探一下那周边的情况,不管任何可能与那一日发生的事情有关的踪迹都不要放过。”
    这些暗卫曾经都隶属于陶姜,与他感情深厚,对他忠心耿耿,蓦地听说他战死于疆场都难以置信,此行前来是保护游彦的安全,更有意帮助游彦一起,去查探陶姜真正的死因。这种事情上,他们最为擅长与可靠。
    立刻有人领了命,掉转马头继续前行,其余人翻身下马,朝着村口走去。
    游彦牵着马缰,看着村口玩耍嬉戏无忧无虑的孩童,垂下眼帘。如若陶姜泉下有知,知道他誓死征战能让这个距离边界不过几十里的小小村落能过上如此安宁闲适的生活,他大概会觉得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越是如此,游彦越不能释怀。
    第83章
    自古以来交州城便是西南的要塞,位置关键,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原本一直是中原的领土,但在前朝末年,中原纷乱,群雄割据,当年的樊国国主趁虚而入,大肆入侵,占据了西南的数座城池。直到几十年前,南魏与樊国再次开战,从樊国手里夺回了几座城池,逼着樊国对南魏称臣纳贡,直到蔺策登基。
    但这交州城却因为地势险要,难以攻下而始终被樊国占据,西南军之前与樊国开战,便在这交州城耗费了极多的时间与精力。直至先前陶姜率军反扑,才大败樊国及其盟国,拿下了交州城,将这座被樊国占据了上百年的要塞重新收归于南魏手中,自从萦都城战败,西南军便暂时退守这里,休整军备,顺便等待来自都城的指令。
    因为两国交战,交州城首当其冲,所以平日里都封闭城门,许出不许进,以防有别国的细作混进城中。
    游彦在城门前勒住马,仰头看了看城门上的匾额,回过头朝着身后的暗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那暗卫立即会意,从怀里摸出了通关的令牌,上前传话。片刻之后,城门缓缓地打开,游彦轻轻地拍了拍马背,一甩马鞭,带着几个暗卫进了城。
    因为接连战事的缘故,交州城比起这西南其他的城池,就显得有些破落与冷清,游彦朝着四周看了看,随处可见烧毁或者倒塌的房屋,就算是看起来完好无损的,也紧闭着房门,唯恐再被战事波及。偌大的一个交州城,就仿佛一座空城,一路上除了巡逻的兵士,再见不到一个行人,各种茶楼饭馆这些原本应该开门迎客的地方也都关了门,在战乱之中,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奢望。
    再一次被巡逻的兵士盘查了身份之后,游彦突然勒住了马头,翻身下马,朝着一间看起来要倒塌的屋子走去。暗卫只愣了一下,便纷纷下马,赶忙跟了过去。
    那房屋实在是残破的很,大半边的屋子都已经烧没了,只有两面墙形成了一个支撑。暗卫追上游彦的脚步,诧异道:“将军,您这是……”
    游彦摆了摆手,坐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里面有哭声。”
    暗卫怔楞在原地,看着游彦穿过断墙残瓦,绕到墙角,在一个倒塌的立柜前顿住了脚步。那暗卫谨慎地跟了过来,才发现那立柜后面躲着一个瑟缩成一团浑身脏兮兮看不出面目的人影,而游彦所说的哭声,是从那个人影怀里发出来的。
    游彦缓缓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轻轻地替那人擦了擦脸,露出一张瘦小清秀的小脸,暗卫这才看清这个人影是一个八九岁大小姑娘,从面容上来看,倒是有点像异族人。
    那小姑娘眨了眨眼,茫然无措地盯着几个人看了看,目光在触及到游彦身上的佩剑时,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裹,整个人缩成一团。
    游彦盯着她看了一会,朝着暗卫道:“水,还有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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