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这一进去,整夜都没有出来。
    东阁设下禁制,清胥的神识探不进去。
    她睁着眼,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她从不知,一个夜晚也能如此漫长,就仿佛山间清泉旁的石头凝成的露珠,许久才坠下一滴,许久又坠下一滴,滴答、滴答...
    直到天色暮白,晨曦而至,才听得木门吱嘎一声,花盈推开门,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尽量没有发出声响,悄然走出东阁。
    清胥木然望着屋顶,嘴边轻嗤,布满血丝的双眼,缓缓合上。
    冰寒仙力弥漫到全身,心口发凉,而对无忧,也渐生失望。
    她不怕等待,只要确定无忧的心里还有她,就算再等五百年、一千年、两千年,无忧总会对当年的事释怀,总会试着放下璇玑,总会试着接纳她。
    可是,一幕幕让人心酸的情景重复着,每夜她躺在榻上,睁着眼,凝神听着东阁的动静,稍稍有一丝声响,便会让她凛然。
    这样的心力憔悴,让清胥也渐渐不确定,无忧的心里,是否还有她。
    接连七日,花盈都在日落后进到东阁,次日清晨才悄然溜出去。
    “神君”,一袭桃色仙裙的花盈局促地站在门边,鬓边别着一朵娇艳的桃花,精心修饰过的妆容,让那张神似璇玑的脸,愈发娇俏动人。
    “进来”,无忧起身,褪下墨色锦袍,缓缓解着素白中衣。
    “我来罢”,花盈上前,小心地解开她的腰带,伺候宽衣。
    衣衫褪下,露出她布满伤痕的身体,处处是深可见骨的爪痕,有冰霜寒芒缠绕着,有的部分已经被冰霜冻成腐肉,有的腐肉被剜掉,露出鲜红的新肉,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
    纵是时隔七日,花盈见到这些伤痕依旧是倒吸了一口气,可以想象,当日是多么惨烈的境况。
    “九翼冰龙的龙息不除,便会寒意入骨,摧毁仙身,你把剩下部分剜掉便可”,无忧扶在柱子上,背对着花盈,沉声说道。
    手中握着的是一柄乌金无锋的匕首,闪动着紫芒,似是凡品重新淬炼成的仙器,花盈视线落在匕首上刻着的两个字,璇玑,是那个人的名字。
    花盈握着匕首剔着腐肉,就见无忧背对着她,双肩微颤着,手似乎都要嵌到柱子里,划出一道道指痕。
    “疼吗?”,花盈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她的疼痛,心疼地问道。
    “尽管做你的事”,无忧咬牙说道。
    鲜血沿着她颀长的脊背流下,在腰间形成妖娆的血藤,再缓缓坠落着,这一副狰狞中又透着一股诡异妖艳的诱惑画面,竟让花盈看的挪不开眼,视线往下,脸色微烫。
    大抵剜肉之痛应是很痛的罢,手边的木盆换了一盆又一盆,鲜红的血仿佛流不尽似得,那龙息顽固的钻在肉里,腐蚀着,那是来自死去的龙族诅咒。
    你抽我龙筋,便要你尝尽剜肉之痛,片片血肉以偿还。
    直到天微光,花盈剔除龙息,以药粉敷在伤口处,无忧早已大汗淋漓,嘴唇发白,虚弱的扶着柱子站着,说道,“退下罢,不许惊动旁人!”。
    旁人,整个天泽山除了眼下在西阁的人,还能有谁呢?
    花盈心里泛起酸楚,随后又是恼怒。
    她还记得第一晚进东阁时,那时的神君,刚给清胥治疗完,神识浑噩,后背的衣袍被汗水、鲜血黏在皮肉上。
    她有点恍惚地看着自己的脸,眼神柔情缱绻而哀伤,她抱着自己,轻声呢喃道,“璇玑,你回来了”。
    神君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她的眼神正如三百年来,望向那时还是枝头上桃花的自己,专注、深情。
    那时,她便爱上了那个有着深情眼神的神,可纵然她,日夜顶着那张深藏在神君心底的人的模样,可神君依旧清晰的分辨出,花盈不是璇玑。
    她可以按照木偶的模样扮的跟璇玑九分相似,可是璇玑的眼神、神态、笑容,还有举手投足,她都学不了,她始终不能成为神君心底的人。
    花盈不奢求能够完全占据神君的心,只要陪在她身边就知足了。
    可西阁的清胥,她分明被神君冷落三百年,分明被神君憎恶,可为何,却依旧让神君牵挂,并不惜以身犯险去救她。
    这,不公平。
    第25章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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