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从那么高的冰川上摔下来,除却四肢不同程度受损和受寒气袭身伤及脾肺外再无它恙,顾自强知道女儿是有故事的。在这半年的相处中,她不说,他不问,父女二人倒也有灵犀。
    见父亲沉思,只当父亲担心她婚后的生活,看着父亲的白发,顾青麦感动的说道:“爹,都说了不用担心。再说了,两个哥哥大义为国捐躯,您好歹也要让女儿为了顾家小义一回。”
    大义?小义?顾自强的虎目有些许氤氲,一生为国征战,妻离子别,唯一的女儿在这半年的相处中和他血脉相融难以割舍,他这才发觉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寻一方清静之地,抛却一身劳什子的事务,和女儿父慈女孝,最好还有几个外孙环绕膝下以享天伦之乐方是人生最大的追求,只是如今这些都变成奢望,遥不可及!
    “爹呀,您一生征战沙场,可有后悔过?”为一个疑心病重的帝王?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内心轻叹,顾青麦扶着父亲坐到自己的身边,举起纤细的手摸向父亲的白发,“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女儿真知心。顾自强拉过女儿的手,“为国为民,爹从不后悔。爹唯一后悔的是将你带到了京城。”
    “如果不是爹前去接女儿,如果不是爹及时请来名医将女儿起死回生,女儿早就死在那千年冰川之下了。”
    这是女儿第一次提到千年冰川。明知她们母女师门门规甚严,外人绝不可能打听到一二,顾自强心中仍旧怀着些许侥幸的问道:“你师父他们呢?”
    顾青麦盯着父亲看了许久,嫣然一笑,“不说也罢。说了,爹会心疼。”
    心疼?麦子,你到底吃了多少苦?顾自强心中一酸,终是没有问出心中的话,又道:“明天就出阁了,要准备些什么?”
    准备?那个男人的动作太快,快得前一天订亲,昨天下旨,明天就要成亲。这般猝不及防又能够准备什么呢?“不必了,堂堂一朝相爷府邸,还会缺了女儿什么不成?”
    “受了委屈,尽管告诉爹。爹虽然致仕在家,朝中多少有些朋友。”如果东方随云一如坊间所传歹毒的对待女儿,他不介意毁掉一生的荣誉保住这唯一的女儿。
    不计生前身后名了?原来父爱如山是这么回事!顾青麦将整个身子偎进父亲的怀中。她一点也不遗憾了,半年的团聚时间而已,她和父亲就像认识了一辈子。“爹呀,女儿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您了,真想将您也带进相爷府中去呢。”
    听着女儿似打趣似无奈的话,顾自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拍着女儿的背,“傻麦子。”
    “爹呀,您能不能够告诉女儿,当初金沙江一战,您为什么要杀了……呃……我未来的公公?”
    “你能告诉爹你为什么会掉到冰川下?”
    再度嫣然一笑,顾青麦轻声吐道,“不能。”
    “爹也不能。”
    那便不问。顾青麦耸肩从父亲的怀中起身,“正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好歹东方相爷有着风流俊秀、满身风华的好口碑。爹就不用担心女儿在相府的事情了。女儿从那么高的冰川上掉下来都能活命,也许正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谶。爹就等着女儿将顾家、东方家的仇恨解了的那一天罢。”
    “解不了也不必勉强,爹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们再觅一清静的去处,当闲云野鹤去。”
    “好!”
    答应得轻巧,顾青麦眼中却是抹过一丝复杂的神采。多少听说了些两家的恩怨,终是顾家对不起东方家在先,作为顾家的子孙她只能自认倒霉。坊间如火如荼的传言她不是不知,她的死相之恐怖、死法之精彩可谓集古今天下之大全。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是也好非也罢,明也好暗也罢,她想全身而退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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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6回婚礼
    大爆冷门,所有赌坊蔫了菜,四乡八邻的人全涌到了顾府门口,帝都万人空巷。
    本以为相府会派一顶二人抬的竹制抬椅来迎接新娘,再或者让新娘三拜九叩的徒步前往相府,万不想相府派出的是十六人抬喜轿,华丽的喜轿披红挂彩仅次于当年大业皇帝迎娶皇后的御辇,而站在喜轿前的喜娘不下八名。
    本以为东方相爷会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抑或身体有缺陷的人代为迎亲,万不想俊美无俦的东方相爷不但亲自来了而且身穿大红新郎服,头戴金翎官帽,帽插红花,余下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身后如瀑似缎。这身隆重的装束可以想见他有多在意此次大婚。随着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墨发随风飞扬,不经意间风情万种醉倒众生。而他只是对着迎向他的人轻柔一笑,霎那间似百合盛开,凭添一股柔和的气韵。
    顾自强强打笑脸,举手作揖,“相爷。”
    躬身还礼,东方随云微微一笑,“岳父!”
    顾老爷子的招呼打得相当生疏和阻抗,而东方相爷的招呼却是凭添一股亲切和友好。一众宾客的眼前,东方随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闻此称呼,顾自强也是沙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岂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将一双看透世间的眼看向站在东方随云身侧的喜娘手上,明知顾问,“贤婿,这是?”
    “岳父大人旅途劳顿方方归京,想必诸多事情尚未来得及准备。是以小婿亲自准备了喜服一套,全当为订亲仓促请罪。”
    几不可察,顾自强的眼角抽了抽,转头看向身边的老管家,“忠叔,将喜服替小姐送去,让她换了罢。”语气着重一‘换’字。
    换?老管家忠叔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着急忙躬身上前,恭敬的对新姑爷鞠了个躬,这才接过喜娘手中的喜服一迳往后院顾青麦的绣楼走去,心中却感叹自家小姐果然超淡定,出嫁当天居然还等着姑爷的喜服送上门穿上身,如今她本人只怕还偎在被中睡着懒觉,自家小姐莫不是将这新姑爷的一举一动算得清清楚楚?
    半晌,随着车轱辘‘咯吱、咯吱’的声响清晰的传来,‘啊’的一声,全京城的人同时抽了口气。
    听到气场强大的一片叹气之声,东方随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的新娘穿着他为她准备的喜服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
    “果然是个药罐子啊。”
    “轮椅?莫不是残废?”
    “……”
    各种猜测声不绝与耳,东方随云早已三步并作二步来到轮椅边,心疼无限的抱起轮椅上的人,“这般仓促,害娘子受苦了,都是为夫的不是。”
    耳边的声音太过完美动听,顾青麦的身子由不得一僵。大师傅说:声音过于追求完美的人心里一定存在障碍。大师傅当年曾经被一声音好听得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人害得很惨。顾青麦思量间,只听那完美的声音再度传来,“岳父,吉时到了,小婿该告辞了。”
    “含玉,你随着小姐去罢。”丫环含玉是管家忠叔的女儿,自打在冰川下发现顾青麦后,含玉就侍候在了顾青麦的左右。不该说的她绝不会透露半个字。是以,顾自强放心的让含玉去东方府照顾女儿。他又叮嘱,“小姐身子不好,一日三次的药全靠你了。”
    “是,老爷。”
    顾自强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吩咐一个小丫头照顾顾青麦,东方随云倒也不好拒绝,多一个丫头就多一个丫头罢。心思转念间,他抱着浑身仍旧紧绷的顾青麦上了喜轿,“娘子,你这身子若再胖一点,为夫就真抱不动了。”
    她如今的体重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不如。闻他之言,可想而知这一朝相爷的身子似乎也扎实不到哪里去。脱离了他人紧箍,端坐在喜轿内,顾青麦的身子放松,“劳累相爷了。”
    “娘子何必如此见外?”
    见外?别看身边人‘娘子、为夫’之称熟络亲密,实则波涛暗涌。二师傅说:无事献殷勤者是非奸即盗之辈,对这类人要防之又防。二师傅当年就被一个无事献殷勤之徒害得不轻。想到这里,顾青麦朱唇轻启,“尚未大礼,谈不上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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