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婕娘。”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少爷有命,我就不能偷懒。”打小在东方府长大,能够从一个家奴熬成半个主子,水卉知道在一个大家宅院的生存之道。
    看着水卉仔细的扇着炉火,不时的添加着药材和蜜饯,翠文拿毛巾替水卉擦着额头的汗珠。“少夫人有什么好,一不许郡主进门,二不许少爷纳妾。如今回了相府却独霸着少爷,令姨娘独守空闱,奴婢都看不过眼了。”
    独守空闱?如今相府中只怕有不少人笑看这件事吧?但看着翠文确是一副幽怨之神,确实是为她抱不平,水卉一笑,“以后看不过眼的事会有许多,但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先吃得苦中苦。明白不?这些话,今天我只对你说。你方才的话,以后万不可说出口。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水卉语落,先前到听露轩通风报信的翠薇已是回了,她看着翠文点了点头,意思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看着翠文、翠薇二人间的互动,水卉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这两个丫头太嫩了,她今天所做的一切是一为妾者的本分,严格按家规行事的老夫人必不会为她出面。但这两个丫头能够为她着想也不是一无是处,一段时间的教导,必可成为她的心腹。
    052回打劫
    听露轩中,夜老夫人神色怏怏的歪在病榻上,几个老嬷嬷正服侍着她吃着药。明明五十不到的年纪,如今看着似七十有余的老妪。
    听着几个老嬷嬷添油加醋的叙说着水卉在逐风轩的待遇,夜老夫人一笑,轻轻放下手中的药碗,“你们也无需为水卉那个丫头叫屈,她既然甘心为妾,这是妾室该做的。”
    “老夫人,您这是?”有嬷嬷不解了,不明白老夫人心中用意。
    “我不也在用好媳妇的标准要求着媳妇?如今你们少爷用妾室的标准严格的要求着水卉丫头也属应当。水卉丫头为人机灵、忠厚,你们十个也比不上她一个。只要你们少爷承认了,以水卉丫头的贤惠体贴,还怕你们少爷这块顽石不点头?”
    “老夫人说的是。”
    “还有。你们的眼睛给我睁亮一些。旦凡水卉丫头受委屈的时候,你们都帮衬着点,以后水卉丫头得势了自有你们的好处。不要说我老婆子没有提醒你们,哪个男人不沾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算如今云儿对我那病怏子媳妇是热在兴头上,但依我看,媳妇那身子只怕熬不过两、三年了,只怕还要死在我这个老婆子的前面。我呀,就安心的等着水卉丫头为我东方家开枝散叶,保不准这相府的未来主母是她也说不定?所以,不要在后面说三道四、落井下石,不要看好戏的希望她出糗。”
    听了夜老夫人的吩咐,一个老嬷嬷笑道:“瞧老夫人说的,少爷是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世上有谁会比老夫人更懂少爷?如今老夫人看好水姨娘自有一定的道理。不谈水姨娘是老夫人看中的人,如今就说她姨娘的身份,我们这些老脸都得给她三分薄面。这些道理,我们懂。”
    轻“嗯”一声,夜老夫人微欠起身,“你们几个是随着我多年的嬷嬷了。这个世上,除云儿和柔儿外,最亲的也就是你们了。你们放心,就算它日我病老归西,你们也不要担心。银子啊,我早已替你们预备下了。”
    一番长话,夜老夫人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又一个老嬷嬷急忙伸手扶着夜老夫人,直到夜老夫人咳嗽出一口痰来,老嬷嬷含泪道:“为了少爷、为了我们,老夫人操了一辈子的心了。少爷若再这样和老夫人闹别扭,我们做奴才的都看不过眼了。老夫人恕奴才们多嘴,少爷真正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瞧瞧把老夫人气得……一下子似老了十多岁。”
    “无妨、无防。你们跟我都那么多年,什么体已的话不说?只是你们得用心想想,人的变化果然有那么大?不要说他心中没有我这个老娘了,难道他心中连自己的列祖列宗的事都忘了?”夜老夫人说到这里,嘴角抹上一抹诡异的笑,又道:“依我看,未尽然。十有八九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个老婆子。如今啊,你们少爷的心思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猜得出来。我呢,要相信自己的儿子。自此以后啊,他们小夫妻的事我就不管喽,安心的读我的佛经即是。”
    不管了?几个老嬷嬷相互看了眼,管事嬷嬷何嬷嬷试探着说道:“那少夫人?”她们再该如何对待?
    “上一辈的恩怨,本就不应该牵扯到他们的身上。”说着这些话,夜老夫人有些出神,接着,她叹了口气,指着远处桌上摆放的佛经,“拿来我看看。”
    何嬷嬷急忙按照夜老夫人的吩咐捧了佛经来,“老夫人,方喝了药,身子还乏着呢,休息一段时日吧,菩萨也不会怪罪老夫人偷懒。”
    何嬷嬷的话方落地,外间响起一个丫头的声音,“老夫人,少爷、少夫人、水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又误了上茶的时间?”何嬷嬷明显不满。
    “见怪不怪。再说,如果今天我为难你们少爷的心头肉,只怕你们少爷要将罪过推到水卉丫头身上去。再怎么说,是水卉丫头的药熬得不及时。”
    “是,老夫人。”
    眼见着何嬷嬷掀了帘子,引了东方随云、顾青麦、水卉三人进来。待三人行过礼后,夜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经拍了拍床缘,“云儿,来,坐到为娘的身边来。”
    看着母亲雪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闻着满屋的药味,东方随云有些难受的撩袍坐到母亲的身边,“娘,身子可好些了?”
    没有回答儿子的话,夜老夫人兀自拉起东方随云受伤的手,“这伤口还得好生清理上药,不能留下什么后遗之症。我儿的手可是拿笔写天下的手。”
    “张太医、罗太医他们二人每天为我换药,殷勤得狠,娘不必担心,不出十天,定然痊愈。只怕连疤痕都不会有。”
    “这就好。”夜老夫人小心翼翼的握着儿子的手,看向一旁站立的顾青麦和水卉二人,“你们两个以后都要谨守《妇诫》尽心尽力的侍候云儿,一来不可让云儿为了家事操心,二来替我东方家开枝散叶。如果哪天让我听到一些你们妻妾不合的话来,我自会家法侍候。”
    水卉面露喜色,欠身作福,“是。”
    打劫啊!自家相爷活生生就这么被人抢去了一半?看着水卉过于欣喜若狂的神情,顾青麦眉头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
    东方随云指了指水卉的方向,“娘,儿子……”
    不待东方随云将话说完,夜老夫人拉过儿子的手,“我儿不必多言。自古有云‘长者赐,不可辞’!我儿孝心可嘉,肯接纳水卉,为娘心定矣。”眼见儿子要再度开口,夜老夫人又道:“早间的事为娘听说了,是水卉丫头的不是。只是如今,你该罚的也罚了,该交待的也交待了。我儿可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人,又是一朝之相,可不能出尔反尔。难道我儿要整个天下笑话我这个老婆子为我儿挑错了人?”
    眯了眼,东方随云笑道:“娘说的是。”
    “好。既如此,为娘也有些事不得不说,不得不交待一二。”
    053回交待
    原来,夜老夫人交待的居然是关于晨昏定省的事,她叮嘱着一应人,以后除却节日外,其余的日子不必再来她这里讲这些个礼节了。说是年纪大了,想偷个懒多睡会子,也想清静的礼佛,无需小辈们的请安问候。
    老夫人此为明明是给她找台阶下,免她因了熬药总是受东方随云的责罚。水卉正感动连连,只听夜老夫人又道:“水卉丫头,你这个当妾室的就得有个妾室的样子,我这里的晨昏定省可免,但少夫人那里的不能免,不得怠慢,明白了没有?”
    “是,老夫人。奴婢记下了。可是,奴婢仍旧想每天过来照顾老夫人。奴婢习惯了。”
    “这个习惯得改。”
    夜老夫人说着话,瞅眼顾青麦仍旧傻傻的站着,于是冲着水卉招手,示意水卉来到自己的身边。待水卉小心的走过来,夜老夫人亲自拉了水卉的手,预备将水卉和东方随云的手放在一处。可水卉一见到东方随云俊目中的戾气,心由不得一寒,从夜老夫人的手中抽出手,‘卟通’一声跪在了夜老夫人的床榻前,“老夫人。”
    心中知晓水卉对儿子是又敬、又爱、又怕,夜老夫人也不为难,只是摇头叹息,“水卉丫头,好好珍惜自己的福气。连人家郡主都争不到的位置你这个丫头倒是争上了,所以,好好侍候云儿,好好侍候少夫人,慢慢来,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忍一时之难,成人上之人,夜老夫人的话水卉岂有不懂,急忙点头,“奴婢记下了。”
    看着婆婆一门心思的护着水卉,为水卉着想,顾青麦心中苦笑连连。只是婆婆那头白发和苍老的容颜确实令她有些感到过意不去。如果说原来她觉得婆婆和自家相爷是演戏,可现在她只能坚信自家相爷是真的伤了婆婆的心了。婆婆如今铁了心帮着水卉无非是想要一个孙子,难道是想教育出一个孙子来报仇?
    “媳妇,你过来。”
    猛然听到婆婆唤她,顾青麦吃了一惊,呆呆的答应着往前走了几步。东方随云伸出手一把将她拉到怀中顺势坐到了床缘,顾青麦就那么被自家相爷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看着小夫妻亲热的场面。夜老夫人的眼中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终又是长叹一声,“媳妇,我这个老婆子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你是相府的少夫人,是云儿的心头宝。这相府以后的当家大事,就都交给你了。”
    顾青麦心中苦笑,婆婆此为是用权力买自家相爷的一半身子啊,无非是要她好生善待水卉而已。“婆婆春秋正盛,媳妇年青,只怕管不来。”
    “管不来也要管。这相府的一应收入、支出、婆子、媳妇、家奴的事都交予你了。不要说我老婆子偏心,我是看着水卉丫头长大的,这相府中的一草一木有多少棵她都背得下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水卉丫头即是。”
    人家老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答应就有些矫情了。顾青麦温顺答道:“媳妇当谨记婆婆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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