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这件事是实在是我们陈家办的不对。”在来之前,陈家母子想来已经商量好了,丁氏认错非常痛快。“六娘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她嫁过去,府上没有一个不夸的,我也只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疼。”
    “是谦哥儿那日喝多了酒,那个丫鬟又是想着一心往上爬的,是个心高的。寻了机会才爬了谦哥儿的床,以为这样就能给谦哥儿做妾了。”丁氏连忙解释事情的缘由,她义正言辞的道:“可不日就要迎六娘进门了,我们家是极为敬重六娘的,怎么会闹出抬妾的事情来?故此只得先压下去。”
    赵氏闻言,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丁氏。
    她也太能颠倒黑白了,这下子倒像是陈家为了六娘,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似的。
    “您说的倒是轻巧。”赵氏冷哼一声,这里头破绽百出,真当她听不出来么?“若是你们真的有心,当初就该远远的把人给打发了,而不是把人留在您的后院养着。莫非预备着不出这事,也挑了好日子抬姨娘不是?”
    丁氏听罢,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她嗔怒的看了陈谦一眼,似是怨他惹出麻烦来。可是对上赵氏质询的目光,丁氏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亲家母,您听我说。这丫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她也算是官宦之家出身,如今她爹被贬谪到西北做官,家中还有个母亲——”
    若是陈家这样解释这个丫鬟的来历,倒也能勉强搪塞过去,为何陈谦收用了这个人,陈家却不敢按照寻常丫鬟那样对待。
    可陈家为何会混进这样的人做丫鬟?
    “还请祖母、母亲原谅小婿的无心之失。”陈谦不能光让自己的母亲上前解释,而自己一言不发,倒显得他心虚似得。他拿出糊弄安远良的那一套来,神色恭敬中又透出几分懊悔来。
    “那丫鬟名唤许蕙,至今母亲重病、父亲远在西北,家中实在是艰难,才想到要讨生活,先前是绣了东西自己卖。”陈谦低声下气的解释道:“母亲见她可怜,便买过她几次东西。她见我母亲出手阔绰,又给送银子送药给她家,故此便有了非分之想。”
    “她说是要到我母亲身边服侍……做个普通丫鬟只为了报答。”
    太夫人和赵氏犹自听着他要怎么分辨,安然听到这个人名的那一刻,便愣住了。
    和陈谦勾搭在一起的人是许蕙?
    世上的事果真的人想不到的。上一世有纠葛的人,兜兜转转竟又都凑到了一处!
    上一世许蕙进门时,是以平妻的身份。毕竟当时安然身份低微,许蕙又是出身京中官宦之家,作为平妻自然是委屈了许蕙。而安然当时跟她毫无抗争之力,她一进门,便占了女主人的位置。
    安然自然是退居其次。再加上后来安然病重,自然不被许蕙放在眼中。
    安然还记得上一世嚣张跋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许蕙娘,总喜欢穿一袭红衣,在她面前晃。青梅和青杏去那些月例,回回都被许蕙刁难。
    陈谦喋喋不休的解释还在继续。
    “谁知道她明知道我迎娶六娘在即,还存了非分之想!”陈谦倒是觉得委屈了,他诉苦道:“那几日在京中认识的哥们请我喝酒,知道我娶妻在即,为我庆祝。高兴之余难免喝多了些。”
    “她爬了床,我当时头昏脑涨喝多了,实在是不知道……”
    到此为止,丁氏母子已经把事情的无奈之处、家里的为难之处都说清楚了,很是开诚布公,也不管是不是丢人了。
    可是在一旁没说话的六娘,却在心中疯狂的呼喊着,真相根本就不是这样。
    哪怕许蕙的身份果真如此,可陈谦对她的态度,分明不是如此!两人根本就是郎情妾意早有勾搭,而且陈谦对她也坦白了,他就是想要折磨她,她又能如何?当着太夫人和赵氏的面说出来?
    这件事可以说出来,可陈谦在粗鲁的房事、近乎折磨羞辱她的举动——还有两人算是联手算计过方庭的事,是万万不能露馅的。
    六娘咬紧了牙关。
    只要她泄露出丁点关于陈谦对她不好的消息来,恐怕陈谦会干脆破罐破摔,把这些事都抖露出来。
    这里头还有定北侯府的事,兴许又牵扯上安九娘,六娘觉得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故此即便是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六娘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陈谦母子着还算诚恳、老实的态度,一时间让赵氏和太夫人也无话可说。
    末了,太夫人看着陈谦,神色淡淡的问道:“既是你们觉得错了,预备怎么解决这件事?”
    陈家母子对视一眼,知道南安侯府差不多要松口了,要是他们拿出的法子足够有诚意、又不让南安侯府失了颜面,南安侯府不可能揪着这件事不放。换言之,六娘已经是出嫁女,南安侯府也不可能插手太多。
    “不瞒您说,我们已经想过。断然不会委屈了六娘,她毕竟是谦哥儿的原配嫡妻,我们家自然是敬重她的。”丁氏讨好的笑道:“这就把许蕙给挪出去,多多许她好处。我会劝她把这个孩子打了,先把她挪出去养着。等到六娘生下嫡子后,再让她回来。”
    陈家最终商量的结果是放弃这个孩子么?
    安然虽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也在一旁安然听着。
    若是他们真的舍得,为何当初不跟六娘说清楚,六娘也不至于闹着跑回了娘家。而且把这个孩子打了……安然总觉得有许多方法能留下来,简直不靠谱。她和六娘本身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们都是从府外回来的,而从三娘的言谈中安然得知,赵氏原本是不知道自己和六娘的存在的!
    太夫人当初既然能做出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来,丁氏为何做不到?
    可是陈家已经退让了,南安侯府又能如何?还死咬着不放?若是传出去,南安侯府的名声不好听,六娘也要背上善妒的恶名。
    除非让南安侯府的人亲眼看着许蕙打胎,否则这件事都不可信。可如果陈家已经安排好,另找了一个有孕的女子过来,只说是许蕙,南安侯府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许蕙本人。
    即便是六娘,可能都没看真切许蕙的模样。
    安然倒是认得许蕙,化成灰都认得那种。可她不会也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六娘可怜与否放在一边,她绝不插手陈家的事情。
    “六娘,是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次罢!”见六娘在绣墩上垂着眉眼坐着,陈谦终于出声了,他对六娘柔声道:“当时我是一时糊涂,中了那许蕙的诡计。你放心,我一定把她远远的送走,不让你看见。”
    这已经是陈家能做的最大退让。
    毕竟许蕙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陈家能随意处置。即便是许家落魄了,许蕙的父亲还在西北为官,当初在京中未尝没有故交。若是真的闹出人命来,不仅是陈家要吃官司,恐怕南安侯府也要受到牵连。
    即便是太夫人和赵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然没有更好的办法,跟六娘的身份也有关系。她一个出了嫁的庶女,太夫人和赵氏对她的疼爱又能有多少?
    安然只是沉默。
    “六娘,是谦哥儿错了,回去让他好好给你赔罪!”丁氏也在一旁劝六娘,“他糊涂了这一回,心中也是懊悔极了。有我给你看着,你且放心,往后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丁氏信誓旦旦的保证,六娘只觉得可笑。
    当初就是她护着陈谦和许蕙,才让她如今这样的狼狈和被动。
    六娘求助似的目光,还是看向了太夫人。
    “既是如此。”太夫人转了转手上的佛珠,语气不急不缓的道:“我希望你们能做到今日所说的。”
    太夫人这意思,就是同意陈家母子的解决方法了!
    纵然六娘心中咯噔一声,陈家母子脸上却是透出松了口气的神色。他们连忙保证,一定会办到,未来也会善待六娘,定然不会重蹈覆辙云云。
    “六娘即便出了嫁,也仍是就我们南安侯府姑娘,若是她受了欺负,侯府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赵氏看着陈家母子,不由道:“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母子二人忙又保证了一回。
    “今日就不再叨扰了,我们先接六娘回去,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陈家识趣的没有提六娘偷跑出来的事,在太夫人面前道:“改日再来上门拜见太夫人、亲家母。”
    这件事还是速战速决更好些,早些平息,对两家都有好处。
    全程陪衬的安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一直没开口、仿佛受人摆布已经认命的六娘,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子。“九娘,你陪姐姐回去好不好?”
    正准备离开的安然不由一怔。
    陈谦和丁氏听了六娘的话,心中倒是很欢喜。
    他们的目光早就注意到平远侯夫人了,只是碍于今日是来给南安侯府赔罪、把六娘接回去,不好就跟安然开口搭话。
    若是能把安然请到平远侯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六娘想要拉着安然,还是想要有个娘家人为她做主。包括在处置许蕙的事情上等等。太夫人和赵氏不可能去,三娘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能去陈家帮衬着她的,只有安然了。
    安然曾经只是侯府身份低微的庶女,就能帮着三娘斗倒了李氏,如今她是平远侯夫人,只是帮她在陈家撑腰,想来不是难事。
    她目露乞求的看着安然,也不放开抓着安然衣袖的手。
    “姐姐心里很乱,你只要陪我回到陈家就好!”六娘的声音又轻又快,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安然不想心软,她就要抽回自己的衣袖。“抱歉,六姐,我还要去接念哥儿。念哥儿不能离开我太久的。”
    可是六娘却不放过她。
    “九娘,姐姐求了你好不好?”六娘不放开安然,她也不顾两人的对话是不是都被人听到了。“姐姐知道,过去我曾经做过不妥当的事情,可我知道错了!”
    六娘的眼底露出一抹疯狂之色。“九娘,难道你非得看我受尽折磨,你才高兴?你只是陪我去一趟就罢了,难道姐妹一场,这点忙你都不愿意帮?”
    说实话,安然还真不愿意。
    丁氏见状,忙在一旁对太夫人笑道:“六娘真是跟九姨姐妹情深……我知道这会儿六娘心中正乱着,想要个亲近的人陪着。不若九姨就跟着走一趟,也好让六娘宽宽心。”
    陈谦虽然没说话,目光中却露出热切的神色来。
    太夫人沉吟了片刻,却也没敢替安然做决定。
    纵然她手中有能威胁安然的把柄,却也舍不得用在六娘的事情上。她自然知道安然跟着走一趟更好,可是她也要顾忌着安然的意愿。
    赵氏自是不太赞同,可太夫人没开口,她也不好说话。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安然身上,安然被六娘抓着衣袖,死死不放,颇有些骑虎难下之势。
    ******
    原来秦风送来的名单上,赫然写着陈谦的名字。
    陆明修先前见了,还以为是重名。毕竟陈家当初是最早支持云舒登基的一批人,如今也是靠着当初的从龙之功,才得了皇商的差事,有了今日煊赫的富贵。瑞亲王的旧部还会再拉拢这样的人?
    幸而秦风是个靠谱的,送上的密报里有各人的详细情况。
    果然这个陈谦,就是九娘的六姐夫,扬州陈家。
    仔细论起来,陈谦还不足以代表陈家。陆明修看着密报,微微蹙起了眉,若是瑞亲王的人想要拉拢陈家,也该跟陈家的家主陈理谈才对,为何要找上陈谦?
    “陈家绝对有问题。”陆明修不敢掉以轻心,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的书案,露出思索的神色来。“只是他们接触的是陈谦,不是陈理,着实有些奇怪。”
    秦风这些日子也在同时调查陈家的事,对于名单上出现了陈谦的名字,也留心仔细调查一番。“侯爷,那位自称樊师爷的人,和陈谦的接触是在赌坊中,仿佛是他帮了陈谦的忙,陈谦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陆明修微微颔首。
    到底仅仅是一次试探,还是已经有了实际上的接触?
    这个陈谦实在不简单,不仅跟瑞亲王旧部有关系、还认识李侧妃的娘家人——再加上余舟父亲的案子,陈家实在是谜团重重。
    可陈家跟南安侯府联姻了,若是陈家出了问题,南安侯府未免也要受到牵连。
    陆明修倒不是真心为南安侯府着想,他想的更多是的安然。南安侯府是安然的娘家,往后在世家贵妇的交际中,若是南安侯府失了体面,也会让安然被人轻视。
    “着重把陈家调查仔细。”陆明修果决的道:“或许会有大发现,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秦风答应着去了。
    陆明修放下了密报,他知道今日安然去了毅郡王府。瑞亲王的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周围,他觉得不安,决定还是先去亲自把安然给接回来。
    谁知他到了毅郡王府,却得知安然陪着六娘回了南安侯府,说是陈家闹出些事来,六娘来哭诉,要娘家给她做主。
    又是陈家!
    陆明修不由眸光一冷。
    “侯爷,是不是要赶紧把夫人接过来?”秦风在一旁道:“若是那些乱贼真的跟陈家有关系,恐怕夫人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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