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的眼眸不再有笑意,表情变得严肃,“为何与太子结交?为何去潇湘阁?”
    张良微愕,没料到对方问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于是如实回答:“子房之前替祖父谋划了一个计策,阻止了大王废储。太子殿下脱离困境,便请子房赴宴,权当......作谢吧。”
    韩非的话夹杂了怒意,“所以,你便和他去潇湘阁?”
    张良没明白韩非问这些话的理由,便道:“韩兄方才......不也正在潇湘阁吗?”
    韩非没有说笑的打算,转身直视他,眼眸里不再是盈盈笑意,神色尤其严肃,“子房,世道不同了,韩国也不是十年前的韩国。什么样的人该结交,什么样的该客套,你在韩国待的时间久,比我清楚。太子虽然地位高,但终日花天酒地,难挑国家大任。若一味想要攀交而陪他周游欢场,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子房被他陡然的认真吓了一跳,垂下眼眸,语气里夹杂了忏悔,“是,子房知道了。”
    韩非心里莫名地犯了疼,揉了揉他的脑袋,放缓语气,“我知道,是相国大人让你与他结交的吧?”
    张开地老了,再加上朝中总被姬无夜一行人压着,心中难免急迫。让张良结交太子,也是暂谋安宁的权宜之计。凭韩非的才智,猜到这一层很正常,张良也不再问“你怎么知道”的愚蠢话了。
    太子难成大器,张开地清楚,张良也清楚。但张良走出这一步,绝不是张开地单方面的逼迫。
    “其实,子房也想出来走走,好男儿或持三尺剑走遍天下,或凭文韬武略侍奉庙堂。总闷在家里,也不怎么像话。”
    韩非眉梢一挑,道:“要我家里有个像子房这样的人,铁定天天养在家里,出去被不该觊觎的人觊觎了,那多不好。”
    这个“不该觊觎的人”,当然指的是太子。
    张良微赧,低声道:“韩兄放心,与太子殿下交会,也只有这一回了。”
    韩非心口一松,“这还差不多。”眼神流连到张良发间,神色一黯,问道:
    “怎么不戴我那支簪子?”
    张良怕他生气,遂十分认真地解释:“我怕弄丢,一直收在家里。”
    韩非被他奇怪的想法逗乐了,“买来就是给你戴的,你不戴,我买了有什么用?”
    张良想想也对,便纤和笑道:“是,明日便戴上。”
    韩非望了他的眼眸,离别了十年的情绪蓦然浓烈,想把人揉进怀里,又怕把人家吓跑。矛盾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手朝那人伸去,喃喃唤道:
    “子房......”手离肩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啊——————”
    不远处的一声尖叫,把韩非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击溃。
    这个声音张良很熟悉,“是若离!”
    也没管看不看得见,急忙朝若离的方向跑去,只见原本在巷口的人惨兮兮地抱在一棵树上,嚎啕大哭:
    “啊啊啊——公子——有老鼠——————”
    韩非:“......”
    张良一面说没看见老鼠,一面把人哄下来,终于安静之后,陡然想起韩非方才叫了自己,便回头问:“对了,韩兄,你方才唤我何事?”
    韩非已经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只面容狰狞地瞪着若离,“没事......”
    若离被这眼神吓得一蹦,赶紧缩了缩脖子——这个九公子非,太可怕了!
    当晚回府,张良没能静下来,在浴桶里泡了足足半个时辰,没有疲软也没有发困,反而越发的精神。
    这是他经历的第一次重逢。在此之前,不论是他父亲,韩非,还是西门厌,亲人,兄长,亦或是爱人,都是一去不回,音讯杳无。
    大抵是梨花膏吃得多了,天上的哪个神仙也恰好爱吃,便给他安排了一桩重逢。
    把头也沉进水里,青丝在热汤里飘扬,一根一根的,像蚕丝一般。耳边回响着那句“子房,唤一声韩兄听听”,唇角便不自知地上扬。跟往日的客套笑容不同,这是真心实意的。
    久别后的再遇,委实让人满足!
    一直没有睡意,索性翻了卷书看。时间悄悄流过,待他终于有了困意,已经快要破晓。
    怕一觉睡过头,又要领家法,便索性不睡,张良想着,伸了个懒腰,又翻开一卷书。
    辰时,张开地上朝回来,就看到某人趴在桌案上小憩。张家规矩严,身为一家之主,张开地当即便要发火,不过被身旁之人及时劝了下来。
    “看来子房是太累了,相国大人不必打搅他,我明日再来拜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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