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子房也是二十出头了罢?可有家室吗?”
    张良怔了怔,“没有。”
    “唉。”妇人叹息,“你人才好,又有本事,该能娶一门好亲事的。亦或是......已经有了钟意之人?”
    张良眸中凄凉,心里某个地方被戳中,道:“我钟意之人,许久前就不在人世了。”
    妇人唏嘘,连忙自责道:“说错话了说错话了,净扯些有的没的来讲,子房莫要介怀!”
    张良摇了摇头,“没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从前说这些他还会感伤,现在,心痛得已经麻木了。就算千疮百孔,也察觉不到痛楚。
    妇人瞧着他颓然的样子,心里一阵泛疼,拿眼看了看西门厌,才又道:“不过......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往事如烟,人生在世还是要往前看。”
    张良怔怔看着冒着热气的肉汤,道:“我与他相遇相知,就算访便天下,也再无一人似他。向前看也好,往后看也罢,古往今来,他只有一个。”
    这话虽不直白,却也十分清楚了。
    对面的西门厌听到这话,脸色一沉。
    妇人将西门厌的神色尽收眼底,讪讪一笑,“吃饭罢,吃饭,不说其他的。”
    当晚,张良没有留宿,简单与一家人告别,背着他那只巴掌大的包袱,蹒跚地又上了路。
    他无处可去,便四处游荡,只拿着韩非生前最爱的那只酒壶,以酒为伴。
    ......韩兄,除却你我,其他人都活得这样好。
    待人影消失在远处,西门厌仍站在门口眺望,一动不动。
    妇人走过去,轻声道:“他终是忘不了韩非,你还不死心么,表哥?”
    西门厌不耐烦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妇人两手垂在身前,又道:“我只是惋惜,因为命运,你们错过太多。”
    妇人名为西门襄,当年西门家族惨遭灭门,她侥幸藏在床底活了下来,只是西门厌一直不知。待到他刺杀翡翠虎逃命途中,表兄妹才误打误撞相见。
    那时,西门襄身怀六甲,丈夫却在一次出船时失足摔进洪流,尸骨无存。
    那个年代,一个怀了身孕却没有丈夫的女子是活不下去的,并非是没有经济来源,光是市井流言便能将母子二人吞噬。
    西门厌于心不忍,便照料于她,对外说是夫妻。
    只有一个条件——生下来的孩子,必须姓“西门”。
    “从前你怕拖累他,骗他,阿襄能理解。但现在你已是自由之身,却还只是待在身后保护,不出声也不现身,这又是何苦?表哥,我们母子亏欠你太多,阿襄委实不忍你们再这样下去。”
    西门厌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道:“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西门襄见他不听劝,也不再说下去,叹了又叹,回房哄小馒头睡觉。
    夜空划过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
    张良并非一直冷静,也并非一直理智。
    他在摇摇晃晃离开之后,趁着冲动劲还在,做了一个决定,这让他在史书留下了非凡的一页——博浪沙刺秦。
    他想着,既然韩国灭亡之后,众人都好过从前,那么,他便要让最不该逍遥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他凭着在韩国旧部的一些影响,募到一位大力之士,能将一百二十斤的大铁锥用得游刃有余,两百步开外投掷,分毫不偏。
    此次行刺,稍有不慎便人头落地,故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同前去的,只有力士和张良,二人潜伏在嬴政必经的博浪沙,伺机出动。
    沉寂了许久的张良终于燃了一丝斗志,他筹谋规划,孤注一掷,把所有的期望都押在这次的行刺上。
    博浪沙虽无很多灌木杂草,但风起之时,黄沙漫天,白昼如夜,对面不可辨物,适合隐蔽。
    白日高悬。不多时,嬴政的车队款款行来,前呼后拥。只是护队首领狡猾,为防刺杀,设了两辆一模一样的车辇,一前一后,难辨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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