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会,过年呢。”过年这阵子,从小年到元宵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是不能见红的。
    “哦,我倒忘了,倒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我觉得,今年过年不怎么安心。”冷筱书有些忧虑。
    “怎么了?”酒砂不解这里面道,除了大姐内宅不和,还有这嫁衣之事,还发生了什么?
    冷筱书低声道:“不是说宁福郡主不见了。”
    “宁福郡主不见了?”酒砂愣了一瞬,惊诧问道,“平南王回来了?”
    “回来了呀,你不知道吗?”对于酒砂的毫不知情,冷筱书不禁有些纳闷,平南王回帝都的时候城门大开,百姓们夹道相迎,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二十九那日便入帝都了,说是宁福郡主已经在郊外失踪两日了,圣上这几天都派了御林军到郊外去搜寻,南陆也派了不少人。”冷筱书想了想,“你们沉王府也派了人的,妹夫他没告诉你?”
    酒砂听得心慌,揪住她的袖子,“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宁福郡主怎么会不见了?现在有消息吗?”
    冷筱书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因着南陆也在搜寻,此事她知情不少,便将她所知道的一一道来,最后道:“你别担心了,宁福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你现在可是双身子,总要多为自己想想的。”她小时候也挺喜欢安宁儿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担心。
    酒砂听得直摇头,“按你这么说,郊外方圆都掘地三尺了,怎地还不见人?会不会叫人贩子拐跑了?已经拐远了?”
    “这就不知道了,总会有法子的,一个大活人如何还能凭空消失?”
    酒砂有些发愁,平南王妃也是急疯了,这般大肆搜寻闹得人尽皆知,连宁福郡主的清誉都顾不上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是神智不太清晰的走丢了意味着什么啊,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想安宁儿会遭遇什么。
    “别愁了,待会儿你问下妹夫他那边进展如何了。”冷筱书安慰道。
    酒砂哪能不愁,是她间接害了宁福郡主,如果不是她提议给小世子医病,平南王妃怎么会带着宁福郡主一起回京。
    酒砂一路愁到了养心殿,下轿的时候,沉曦觉察到了她脸色不对,柔声问道:“怎么了?”
    酒砂看着他眸色颇幽怨,“宁儿不见了。”
    沉曦轻轻应了声,“在找。”
    酒砂正欲多问,却看见了一抹威严高大的身影从长廊尽头走来,来人看起来面生,又有几分熟悉,面容冷酷、轮廓刚硬,身上带着一种刹气,在酒砂反应过来之前,冷筱书先行行了礼,“参见平南王。”
    酒砂这才注意到他身着一件深红色蟒服,连忙福身,“见过王爷。”
    “免礼。”平南王微微颔首。
    沉曦和他身份相等,只是小了他一辈,也作了一揖,“晚辈见过平南王。”
    “不必多礼。”回帝都后他与沉曦已见过数次,他不是讲究繁文缛节之人,只抬了抬手,便大步离开了。
    沉曦等人去到偏厅等候,等南陆他们到齐了才结伴前往太上皇和皇太后所在的咏梅园拜年。
    路上,冷筱棋羡慕地说了一句,“姨母喜欢梅花,姨父便为她种了这么一大片白梅,还在此怡养,真好!”
    冷筱书笑道:“是啊,冬日梅花开得正好,指不准还能一饱眼福。”
    冷筱琴因着情绪低落,并无接话,酒砂也没开口,心中感慨,是否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入了梅园,宫人们将她们引入了棋室,棋室里烧了地龙,很是暖和,空气中飘着一股微苦的药香,临窗的龙飞凤舞浮雕檀木罗汉榻上,坐着两个尊贵的男子。
    酒砂有些诧异,榻上的是太上皇和平南王,她的姨母只在太上皇这边搬了个青花缠枝莲花卉纹绣墩坐着,一副温驯体贴的模样。
    太上皇人斜斜倚在凭几上,身上盖着一条金色如意纹软毯,身形隐约看起来有些颓丧,前日才见过的人,酒砂差点就认不出来了,榻上的男人满脸病容,两鬓斑白,和她在百花谷中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全然不同,像是老了二十岁都不止,身上死气沉沉,见他们进来,又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
    酒砂低头,不敢多看,看来沉曦这演技是随了他爹的。
    这些年轻活力的儿孙辈们陆续行了礼,文幼悯一一赐了座,面带微笑,温婉端庄。
    宫人们搬着绣墩在两边摆好,绣墩上覆着不同颜色的软茸绣帕,众人按着身份先后落坐。
    文幼悯招呼着惜儿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膝上。惜儿依在她怀中,甜甜唤了一声“皇姨婆”,她喜欢漂亮的姨婆,姨婆对她可好了,经常赏她许多好吃好玩的。
    太上皇看着娇俏可爱的小丫头,也想招呼她过来,可才叫了一声“惜儿”,便猛咳不止,连忙以帕掩口。
    惜儿被他的病态吓坏了,她许久没见过太上皇,太上皇变化又怎么大,她哪里还认得出来,只觉得有些害怕,直往文幼悯怀中躲。
    文幼悯见状,连忙将惜儿放了下来,惜儿立马跑冷筱琴怀中去了。文幼悯则落坐在榻边,轻轻顺着太上皇的背,正想拿帕子给他擦一下额上的冷汗,太上皇突然就不咳了,文幼悯动作一顿,停留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唇角仍是噙着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没想到你家演技也是祖传的。
    沉曦:是啊,传男不传女。
    杀手(递话筒):请问太上皇,你额上的冷汗怎么出的?
    沉粑粑:丫的这么热的屋子还裹着毯子,你试下出不出汗!
    第96章 19.1
    太上皇忽地又猛咳了一声, 身子一弓,像是呕出了什么东西,他将手中的软帕收了起来, 便见惨白的唇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渍。文锦绣离得近, 见了骇然大惊,却是垂首不敢出声, 反倒是沉曦站了起来, 掀袍跪下, “请太上皇保重龙体。”
    众人一见,瞥了一眼, 便看见了太上皇唇角未拭去的血迹,众人大惊,纷纷下跪,齐声道:“望太上皇保重龙体!”
    “无碍,都平身吧。”太上皇缓声道, 声音嘶哑, 大家陆续归位坐好,很快便有宫人鱼贯而入, 跪在榻前捧着漱口的茶水、盂盆、巾子、润喉茶等物伺候。
    太上皇动作缓慢, 如同耄耋老人, 待喝完润喉茶, 已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大家心中忐忑,大气不敢出一口, 片刻后,才听得太上皇疲惫的声音响起,“大家都退下吧,朕和平南王下会儿棋。”
    众人忙起身行礼答应。
    文幼悯也站了起来,柔声道:“臣妾带小辈们在梅园走走。”
    太上皇点了点头,“外面凉,披上斗篷吧。”
    文幼悯恭顺道:“臣妾知道了。”
    待众人彻底退下后,太上皇立马动作敏捷地掀开了身上的毯子,拿起巾子擦额上的汗,热死了。
    平南王面容淡定,喝了口茶,“难为她受得住这种日子。”
    “你说谁?”太上皇开口,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忙清了清嗓子,“你说幼悯?”这回的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一丝病气。
    “是啊,”平南王道,“都富贵了这么多年,还不腻么?难道……就没有想过要点别的?”
    太上皇望着文幼悯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想是习惯了宫中这种日子了吧,再让她自由,反倒不习惯了。怎么?”
    平南王勾唇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听话得很。”他的一妻一妾虽然也很温柔,但偶尔也会心中别扭,发发小脾气。可皇太后的听话,却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太上皇想了想,并无说话,文幼悯如何,和他也没有多少关系了,她是自由的,也不会害承儿。
    文幼悯这边,带着小辈们在梅园漫步,梅园中成千上百株白梅相约在这个冬日绽放,朵朵梅花皎洁如雪,又似繁星,点缀在千奇百怪的枝干上,像是天上飘落的雪花在空中凝聚住了,众人行走其中,如同踏入了不太真实的虚幻仙境。
    冷筱棋讨好问了一句,“姨母,怎么不见圣上呢?”
    冷筱棋这话问得有些不大合适,若是以前元礼承还是太子,她身为元礼承的表妹在过年期间关心问一句倒无可厚非,可如今元礼承已是皇帝,圣上的踪迹就由不得她打探了。
    冷筱琴连忙插话,“圣上想是政务繁忙呢,圣上昃食宵衣,实乃大满朝百姓之福分。”
    冷筱棋经了长姐这一插话,也警醒了一二,忙笑着说了些恭维话。
    文幼悯回之一笑。
    沉曦一路沉默无言,元德帝今日早上去见暖暖了,按理说中午便得回宫了,可是直到他们午后入宫,暗卫禀报他还和暖暖在宫外溜达,看来这二人相处得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
    也是,元礼承性子温润祥和,脱下龙袍便是翩翩公子,文雅多礼,暖暖会喜欢他也不出奇,尤其他长着一张和她这么像的脸,又打着亲情的名号接近她。至于元礼承,他就算无法发自内心地对她好,也不会害她分毫。
    城西。
    元德帝身穿宝蓝色缎面直裰,外披一件深蓝色氅衣,其貌胜潘安,身姿儒雅,路过的百姓们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纳闷帝都城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在他身侧,紧跟着身着粉衣、梳着垂挂髻,脸上覆着半个面具的暖暖,暖暖的樱桃小嘴从一开始就没合拢过,忙着吃,忙着笑,忙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刚刚一笼新鲜出炉的小笼包下肚,她这会儿开始撑得有些走不动了,“二哥我好饱,不能再吃了!”
    元德帝微微一笑,“真吃饱了?”这个小不点真叫他大开眼界,不过半天时间,她便吃下了他两天都不一定能吃完的东西。
    “对了二哥!”暖暖从怀中摸出一只耳坠,“我娘之前送了我一对珍珠耳坠,可是昨天我不小心给弄丢了一只,要不我们去找找哪里有得卖好不好?再给它配一对起来!”
    元德帝接过来,仔细一辩,这是南海血珠,他记得统共有三颗,两颗稍小的制成耳坠,一颗稍大的嵌入了一个璎珞中。他摇了摇头,“怕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不过,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差不多的。”血珠珍稀难寻,他问道,“可还记得在哪里丢的?”
    暖暖仔细想了一下,皱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昨晚回府后一摸就发现不见了。”
    “想想昨日去了哪些地方,叫人一一搜寻便是。”
    “可是我昨天去了好多地方呢,走了整整一天!”暖暖夸张道,“哪里可能找得回来?若真要找,只怕找个十天十夜都找不到!”
    元德帝意味深长道:“你的这只耳坠,可是值得让人找上十天十夜。”
    暖暖嘴巴都圆了,“那颗珍珠很贵吗?”
    元德帝点了点头,温声道:“你将你昨日去的地方,走的路线写下来,我派人去找便是,才刚丢不久,兴许还能找到。”
    暖暖挠了挠头,“那好吧。”
    元德帝吩咐了下去,“笔墨伺候。”
    笔墨准备好后,暖暖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抓起了笔,可是笔抓起后又久久不落笔,最后反而将笔放下了,苦恼道:“我也不记得我昨天去了什么地方了,我只知道出府后,我和慕阳哥哥先去茶楼吃了茶点,有燕窝粥,还有雪银耳,还有碧豆糕,我还吃了梅花蒸豆腐、桂花腌糖糕,然后我们出了茶楼,往前一直走,右手边有云吞细面,我吃了一碗,然后隔壁有个糖人摊,我转到了一只大公鸡,可是只吃了个鸡头就被人撞了一下,结果手一抖糖人就掉了,慕阳哥哥又陪我走了回去,这次我只转到了一只小蚱蜢!一口就吃完了!”暖暖说到这一脸愤然,“然后慕阳哥哥帮我转了一次,哈!这回他转到了一只大凤凰!”暖暖说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根本停不下来。
    “唔……”元德帝耐心听完,这小丫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昨日吃了什么东西,听她说完,元德帝总结了一下,她昨日吃了整整一日,不下数十种吃食,辗转十来个摊店,可是其它的便都说不上来了。他想了想,问道:“你先前说吃糖人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仔细想想,你的耳坠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撞掉的?”
    暖暖仔细回忆了一下,可是也想不起来,她只觉得被人撞到的那一瞬,脑袋都跟着有些迷糊了起来。
    “唔,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元德帝宽慰道,梅花蒸豆腐这个菜有些特色,不是所有茶楼都有的,附近还有云吞细面和画糖人,范围也是极大地缩小了,他让人找一下便好,只是若掉在大路上,怕是会被人捡走了。
    “啊!”暖暖突然小叫了起来,“有了!”
    “嗯?”元德帝以为她想起了一二,谁知她却道兴高采烈道:“问慕阳哥哥啊!慕阳哥哥很聪明的!那些书他看一遍都记得,而且他还记得哪个菜在哪里有得吃,记性很好的!”
    元德帝失笑,“嗯”了一声,看来暖暖很喜欢这个叶慕阳。叶慕阳,他倒有些印象,去年秋闱他桂榜题名,主考官曾举荐过他的文章给他过目,文章是写得不错的,字迹端庄俊秀,无乖无戾,亦浓亦纤,可见其心性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谦和耐心。若无意外,这叶慕阳成年后便能继承叶国公府的爵位了。至于暖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可她今年便及笄了,是可以开始考虑婚事了。想到这,元德帝又摇了摇头,他如何操心起这事来了,其实暖暖给他的感觉不像妹妹,倒像女儿多一些。
    “二哥,要不我现在就去问慕阳哥哥吧?”暖暖笑眯眯道,不自觉地搓着手。
    元德帝唇角含笑,二人今日确实也逛了一天了,他也该回宫了,便点了点头,“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的,”暖暖连连摆手,“我大哥有派人保护我的,她们会送我回去的!”她今日下午约了慕阳哥哥的,慕阳哥哥说要教她煮茶,可是今日吃东西吃得入神,便给忘了这事,也不知慕阳哥哥有没有等急了,不过她只约了个下午,没约具体的时辰,现在赶过去倒还不算晚。
    元德帝点了点头,保护她的四人身手不凡,其中还有两个暗卫,他是放心的,便道:“我也要回家了,我们顺路,我便送你一程,送你到平风街街口如何?”
    “好啊!”暖暖一口答应了,又问道,“那二哥你家住哪儿啊?”
    “离你家不远的。”
    “哦。”暖暖想了想,“我也想见见你爹,他真的和我爹爹长得一模一样吗?”暖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元德帝微微点头,“嗯,双生子自然是一模一样的,就像你的……大嫂,和陌儿,还有叶慕阳和他姐姐。”
    暖暖有些兴奋,“真好玩!那我可以见见伯伯吗?”她又问道。
    元德帝迟疑了一瞬,“我爹近来身子不太好,有机会吧,有机会可以见一面的。”他声音有些轻了下去。
    “好嘞,那咱们拉勾。”暖暖乐呵呵的,伸出小尾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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