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白坐在六笙左手旁,看着对面周竹山对他家阿笙觊觎的目光桃眸一片冷意。
    “嗯?”六笙端起手边的灵玉茶盏,擒着圆盖轻轻吹拂几下,甫才要品,却闻见一阵腐臭味。
    而对面的周竹山显然也被这臭味熏得没有心思去品那茶,皱着眉头便发难:“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右丞府出身,怎的连这个眼力见都没有。主子们品茶,你这般尊容,这般臭味竟不知躲一躲!存心坏主子们心情是不是?难道大夫人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
    头发遮盖着神情,众人只见绫罗身躯一抖,而后细若蚊蝇委屈道:“奴婢…奴婢也知这般狼狈污了小姐与大人的眼,但…但奴婢实在不敢去沐浴,若弄脏了小姐的玉池,小姐会不高兴,那奴婢…”
    见她又将矛头指向六笙,既白那满含九幽寒气的眸子顿时转移到绫罗身上,那眼神暗沉无波毫无声息犹如在看一团死物。
    绫罗感受到那股视线,认为既白终于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于是唇角掩饰不住的立刻勾起。
    周竹山鼠眼在绫罗与既白还有六笙身上来回打量,良久,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一个男人。恋爱中的女人爱犯傻。可傻到这种程度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没看到既白那眼神都冷到什么程度了吗,就差变成一把刀直戳她心窝了,她怎的就能这么天真的以为他是在怜悯她呢!
    摇摇头,感叹的拍拍扇子,看向六笙,想看看她是何反应。
    一看过去,那人仍旧慵懒的喝着茶,纹丝未动,连眼神都未变一分,丝毫不理会绫罗的污蔑,风度仍从容淡定。
    见她如此纵容绫罗,周竹山心越来越沉。
    他与朝堂上那些庸才不同。不须人说,单看这一身矜贵雍容万千风华,便知这六姑娘必定还有另一层更尊贵的身份,而皇帝显然知道这层身份到底是什么,至于右丞也只是一知半解。
    他爹周传雄花心成性,负了他娘,所以他与他的关系不曾亲近,常年跟在右丞身边,称不上心腹,但也称得上左膀右臂。
    那日听右丞说这六劫的掌柜是‘妖女’,不仅将清虚道长暗害了,更将素兰佳敏给弄疯了,最后皇帝还将她安然无恙的放了回来。
    他好奇,多嘴问了句这‘妖女’是何来头。可右丞显然万分忌惮一字不肯外露,说:若你真想知道,便去问夫人。
    可这不是笑话么!天下谁人不知,那右丞府大夫人贵为镇远老将军嫡女,身子娇弱,自生了素兰霁后便一直身子抱恙不曾出过她那念思阁,更别提能回答他问题了。
    这大夫人出身将门,一身才气,嫁入右丞府二十多年来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以说右丞能在朝堂上与左相分庭抗礼,大夫人绝对没少出心思。
    就是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为何突然要给六姑娘个婢女呢,还是一个如此不知深浅的婢女,这不是有意要得罪她么?
    不!这是一种示好!
    绫罗跟在六笙身边目的极其明确,就是随时监视向大夫人禀告情况,与其派一个能装会演的人让六笙心生警惕,倒不如直接塞一个胸大无脑的过来,告诉六笙:我将这蠢物放到你身边完全没有害你的意思,只是为了更加了解你。
    这样,在六笙默许的情况下,大夫人达到了自己示好与监视的目的,而六笙也不必时时提防,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然达成结盟!
    现在事情很清晰了!大夫人因着六笙背后那层身份,借绫罗向六笙示好,而六笙冥冥之中也对绫罗百般纵容,默许大夫人的拉拢。可六笙与右丞府分明没有任何利益关系,难道…大夫人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啧!这事儿越想越深不见底,如同陷入一片深海,越陷越深,让人喘不过气。
    周竹山疲累的合上眸,眉间满是凝重。
    先是李忆安与素兰霁回京,后是右丞府出了个女鬼,现下更是大夫人突然有所动作,维持许久的平静格局突然被打破,多年混迹官场练就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京城要变天了。
    不是晴天,是和平年代下掩埋许久的阴天,一场平静下掩盖的巨浪即将呼啸,而他便是站在巨浪最前方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最微不足道的人,一着不慎便会被淹没,尸骨不剩。
    而这巨浪的中心便是面前这悠闲惬意的六姑娘,如若想活命必须选择一方来依附。
    右丞老奸巨猾,形容他是一只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都不为过,平日里虽器重他,但也只是表面,实际上却没给他多大的实权,心思全都放到了素兰霁身上;
    而他父亲周传雄,多年来无所作为还不被降职,靠的便是一身溜须拍马的好本领,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却并无一丝实干的本事,可以说是一个实实着着的大草包,靠他还不如自己去投河。
    而左相那边自不必说。他是右丞一方的人,这是朝堂之上众人皆知的事,左相、太子、德妃定不会用他,反而可能因为他突然投诚而提防甚至为了以防万一将他弄死,风险太大!
    剩下的…皇帝。不行,皇帝常年不理政事,只在早朝时对重大灾情军事提出一些意见,其他基本已全权交付给太子。
    周竹山想着,越想越觉得皇宫这潭水深。
    左相右丞,德妃淑妃,李忆安素兰霁,两方对立已达二十余年,总有一日矛盾会爆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时如果站错了队那…他周府满门也就未来可言!
    “绫罗,你何时竟学会这般小心恭敬了。退下吧,免的污了周大人的眼,到时若大人要你家小姐赔医药费,我可会从你的月钱里扣。”
    此时,一股清澈如泉的声音打断了周竹山的思考,对绫罗吩咐道。
    绫罗见她不似作假,心中暗咒了声,万分小心的退了下去。
    待绫罗身影完全消失,周竹山摇头拍了拍手中折扇,打趣道:“六姑娘,竹山在你眼中竟是这般小气的人啊。”
    六笙煞有其事点点头:“嗯,事关银钱,我一般都很慎重,不!节俭!”
    眼前这人明明清傲尊贵到极点,不理世俗超脱凡人,可此时这一脸守财奴般的模样却万分生动,让她添了不少人间热闹的烟火气儿,周竹山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少亲近感。
    “呵呵,节俭好!节俭好!周某惭愧了!”周竹山笑着道,“而话又说回,方才集市街口上菁华姑娘说的那则消息,六姑娘现下可否方便说了?”
    六笙扫了他眼,想也没想,竖起一根手指,幽幽发笑:“一千两。”
    周竹山亦想都没想,大手一拍,一张新亮的银票俨然已痛快的铺在桌上:“银票在此,可需查证真伪?”
    六笙放下茶盏,凤眸含笑:“这倒不用。我听莫辞提过,周大人为人虽是好色了些,但人品总的还算不错,家里三十五位夫人平日里相处融洽,这便能证明周大人是一个会持家管家的人,这样一个人必定重情义,所以与你做生意,我放心。”
    周竹山跳过了后面一段恭维的话,惊道:“六姑娘竟也认识莫辞?呵,那咱俩的缘分还真不浅,茫茫人海竟能同为莫辞好友,凭着这情谊,怎样,可否打个八折?”
    见他讨价还价,六笙那亲切含笑的表情顿时云消雾散:“他是他,我是我,他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况且商人唯利是图,今日我若给你打了折,明日他人学你怎么办?我这招牌还怎么挂?。”
    见她一点松口的意思都没有,周竹山顿时无趣的撇撇嘴。
    这六姑娘脸蛋绝美,一双凤眸狭长诡魅更是会勾人般,但凡说一声,这男人门还不大把银票大把银票砸来,啧!却不想竟是这般小气的一位主儿。
    心里虽吐槽,但脸上仍旧没任何不妥。
    “嗨!今儿可算遇到真主儿了!您说不打便不打,我也不在乎这区区二百两银子,您也就别掉我胃口了,那事关我那不成材的爹,周传雄生死之事可否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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